隔天葉雙鯉跟著小謝司機回到了渝城。

        因為早上走得早，下車時還不到十點。

        對方正好把車停在小區內的地下車庫，葉雙鯉走幾步坐個電梯就能到江老板家里。

        可惜敲了幾下門也沒有回應，葉雙鯉估摸著江老板不在家，于是就等在樓道的窗邊。

        等一會兒等累了，又跑去樓梯間坐著。

        冬天的樓道跟開了冷氣似的，有一陣沒一陣的吹陰風，好在現在是夏天，不然冬天在這絕對呆不下去。

        沒等一會兒的，老媽來電。

        對方不僅把錢退了，還逮著葉雙鯉一頓數落。

        他沒見自己老媽這么大脾氣，干脆就耷拉著腦袋乖乖挨訓。

        “真不是壞人，不是網貸也不是高利貸，”葉雙鯉簡直無語，“昨天我姑突然說要錢，那我肯定要想辦法啊，今天又不要，轉來轉去的，我還覺得麻煩人家呢。”

        “那是說你爸腦子里可能有個瘤，萬一開顱得那么多錢，”老媽氣得不輕，還在怨著，“之前就告訴你別聽你姑夸張，你爸一輩子好人，怎么可能遇到那種倒霉事。”

        葉雙鯉不怎么樂意，小聲抱怨道：“那你第一時間不給我電話，現在還怪我姑？我找人借錢還欠了個人情，都不知道怎么還。”

        老媽嘆了口氣：“那你就對人家好一點，請他吃吃飯。”

        “人家一大老板，稀罕我這頓飯？”葉雙鯉手指勾著鞋帶，聲音有些發沉，“再說我這什么都沒有，對人好什么好。”

        “等你以后對他好！”老媽道，“有這種朋友可不容易，你得好好對人家。”

        葉雙鯉越聽越不對：“媽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你爸要醒了，我不跟你說了。”老媽掐斷對話，說了拜拜。

        葉雙鯉看著響著忙音的電話，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突然，耳邊傳來“咚咚”兩下輕響，像是樓梯間外的敲門聲。

        葉雙鯉懶得起身，就這么維持著坐著的姿勢，身子一歪往外看去。

        江老板家的防盜門開了小半，門縫里還站著個半醒不醒的江老板。

        亂著頭發，睡眼朦朧。

        短袖大褲衩，是葉雙鯉熟悉的土狗暴發戶。

        他立刻眉開眼笑，蹦跶著起身：“江老板！”

        江野對話的興致不高，輕輕“嗯”了一聲便轉身回了房。

        門還開著，給他留的。

        葉雙鯉跟著進去，把門關上：“您吃早飯了嗎？我給您下樓買點？”

        “不用，”江野汲著拖鞋，慢慢悠悠走進主臥，還不忘堵他一句，“瞎殷勤。”

        葉雙鯉跟去門口扒著門框：“江老板，我爸沒什么大事，我把錢還你給你吧。”

        江野擠著牙膏，掀起眼皮看他：“什么病？”

        “就摔了一跤。”葉雙鯉垂下目光，同時也放輕了聲音。

        江野一邊刷牙，一邊模糊著跟他說話：“回答問題要全面具體，懂嗎？”

        葉雙鯉直了直脊背，乖乖交代：“就摔了一跤，加上他之前高血壓中風，檢查以為腦子里有瘤要開顱，所以嚇得我姑哭著找我籌錢。”

        “中風？”江野抓住了關鍵詞，“被你氣的？”

        葉雙鯉喉間一噎，半天說不出話來。

        江野看他一眼，心道多半就是這個祖宗作出來的。

        “你怎么知道？”葉雙鯉剛進門那一腦袋興奮勁現在是一點都沒了。

        江野洗完臉擦手：“不然你怎么不回家？”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的老油條，見過各種各樣的任何事。

        現在看葉雙鯉這種沒什么社會經驗的小花朵，那還不一看一個準。

        “您神機妙算，”葉雙鯉原地擺爛，“那您都知道了，還問我干什么？”

        “也沒那么神，”江野出了臥室，抬手揉了一把葉雙鯉的腦袋，“因為什么事？”

        葉雙鯉沒答。

        他進了廚房，打開正在保溫的電飯煲盛了一碗白粥。

        打開冰箱，拿了幾包榨菜，都沒用碗盛，袋子撕個口就往粥里倒。

        江野擱了碗，在餐桌坐下，看葉雙鯉還貼著墻裝壁虎于是再次出聲：“吃飯沒有？”

        葉雙鯉撇著嘴，走過去拉了張凳子坐下：“吃過了。”

        他看著江野碗里紅彤彤的榨菜，拄著腮幫子想暴發戶就吃這個啊。

        省錢，還好養活。

        “我高中，有個對象，”葉雙鯉突然開了個話頭，算是回答剛才江野的問題，“我告訴我爸媽了，他們不同意，鬧掰了。”

        江野正吃飯的動作一頓，抬頭看著葉雙鯉的目光中滿帶著震驚：“你跟他們說？”

        能讓江老板吃驚著實有點難得，葉雙鯉想了想，然后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但是他還是企圖把自己的話修飾一二，讓鬧掰的原因不是那么明顯：“我那會兒算、算早戀吧！”

        然而江野并不想聽他的廢話：“你跟他們出柜。”

        葉雙鯉：“……”

        不是，他是gay有那么明顯嗎？？？

        “你怎么敢說出去？”江野還在震驚，但是片刻后他自己又緩了過來，“果然小孩。”

        “關我小不小孩什么事？”葉雙鯉莫名就有點火大，“你自己慫還不讓別人敢？”

        筷尖刮著碗底，江野咽下最后一口米粥。

        “要我夸你？”他起身去廚房刷碗，“你自己也想想后果。”

        葉雙鯉往后一靠，目送著江野走遠：“是，我要知道我爸會因為這事中風，我肯定不會那么突然地說出來。”

        水流聲沙沙響起，江野沒兩下就把碗給抹了：“你就不該說出來。”

        “我為什么不該說？”葉雙鯉皺著眉，“我不突然說，我也會慢慢說，我遲早都要說。”

        江野走出廚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不說，皆大歡喜，屁事沒有。你說了，就算你把不被氣得不住院，那也夠嗆。”

        “所以我就該藏一輩子？”葉雙鯉話里帶著點怒氣，“按照他們的想法來活，娶個姑娘耽誤她一輩子？”

        江野彎腰在茶幾上抽了張紙擦手：“不知道，我又沒爸媽。”

        葉雙鯉突然就泄了氣。

        媽的，他跟這舔狗糾結這個干什么？！

        “話說我表現得很明顯嘛？”葉雙鯉指指自己，“你怎么就看出來的？”

        “你和你那個小室友，”江野“嘖”了一聲，“關系不錯。”

        葉雙鯉額角一跳：“我對他沒什么。”

        江野笑了笑，把自己往沙發上一砸：“可人家對你好像有什么。”

        葉雙鯉煩躁道：“那關我什么事？”

        “沒說關你事，”江野拿過遙控器，“我就這么一說。”

        電視打開，里面放著廣告。

        江野隨便換了幾個臺，都沒看下去。

        “回學校了，”葉雙鯉起身就走，“錢我轉給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氣，反正就是心里不爽。

        江野側過身子：“你媽半小時前還讓你對我好點。”

        葉雙鯉穿鞋的腳步一頓，猛地抬起頭來：“你又聽我墻角？”

        江野雙手一攤：“樓梯間跟傳音喇叭似的，也能怪我？”

        葉雙鯉回想了一下自己和老媽的對話，耳根不自覺有點發燙。

        “江老板，咱倆現在可是一樣的。孤男寡男共處一室，萬一你家那位又拍四萬塊錢□□到我懷里，我可沒錢給。”

        他把問題拋出去，坐在玄關的凳子上一眨不眨看著江野。

        江野手指原本玩著遙控器，聽后也停了下來。

        他接住這道目光，也看著葉雙鯉認真回復。

        “老板單身半年多了，我家哪位啊？”

        -

        兩人話里有話，暗示明示，雖然不知道交流了啥，但是好在結局似乎達成了一致。

        為了答謝江野，中午葉雙鯉請他吃飯。

        至于吃什么還沒想好，到點了下去逛逛想吃啥吃啥。

        不過距離飯點還有一段時間，兩個單身狗沒必要糾結什么亂七八糟的，就呆一起硬等。

        江野窩在沙發里看電視，看的還都是那種抗日劇。

        機關槍破擊炮砰砰突突突的響，葉雙鯉被吵得腦仁子疼，便跑去書房戳電腦。

        電腦是好電腦，他沒敢用來跑程序。

        許揚昨天還挺他發了幾道試題，葉雙鯉點擊下載后，對話框里顯示下載完成。

        許揚收到信息直接秒回了他一個電話，問他現在在哪，有沒有事。

        葉雙鯉慢半拍地發現自己好像都沒跟對方報個平安。

        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我惦記到現在你竟然忘了？”電話那頭的許揚怒不可遏。

        葉雙鯉連忙好聲好氣地給他降火：“爸爸行行好，等到學校請你吃飯行不行？”

        好說歹說掛了電話，葉雙鯉打開題目，手指剛搭上鍵盤就覺得身后一陣陰風。

        他察覺不對猛地回頭，見江老板雙臂抱胸靠在書房門邊：“你還真喜歡請人吃飯。”

        這話說得，葉雙鯉隱約覺得有點酸。

        “那不一樣，”他連忙說，“我請他吃食堂，請您吃大餐。”

        “哦，”江野走進屋子，“因為你欠我一個人情對吧。”

        “話不能這么說，”葉雙鯉硬著頭皮解釋，“咱倆認識這么久了，我就是想請一下也沒問題是吧。”

        “那你跟你室友認識的更久，”江野又說，“多請幾頓吧。”

        葉雙鯉：“……”

        這人什么毛病？！

        看面前的人吃癟，江野心情好了不少，他抬眸看著電腦屏幕，換了個話題：“這是競賽試題嗎？”

        “算不上，”葉雙鯉轉過身子，又摸上了鍵盤，“練手的。”

        江野“哦”了一聲，跟沒骨頭似的靠在椅子上：“你練你的。”

        男人身形高大，往他旁邊這么一靠，陰影壓過來，葉雙鯉還真有點壓力。

        他縮著肩膀，在新建的本地文檔里敲下了第一個字符。

        江野看不太懂，但是他的目光也沒在那些代碼上停頓很久。

        葉雙鯉的手速很快，鍵盤被他敲得啪啪直響。

        隨著解題進度推進，對方似乎放松了許多。

        少年的發絲柔軟，細碎地搭在耳朵上，葉雙鯉的皮膚偏白，但也帶著健康的麥色。

        這種年紀的男生精力最是充沛，生命力頑強的像只小強，打不死壓不滅。

        江野看過各種各樣的葉雙鯉，但是現在這樣聚精會神解題的還是頭一次。

        認真的男人最性感，看久了還真覺得賞心悅目。

        二十多分鐘，葉雙鯉把這一道題目地解法寫了出來。

        江野瞇著眼睛，彎腰看了看屏幕：“這是什么題目？”

        葉雙鯉：“二十世紀一共有幾個星期一。”

        “啊？”江野有點懵。

        “其實很簡單，”葉雙鯉手指在那串代碼上劃了幾下，“只要算出二十世紀有多少天，然后確定最后一天是星期幾，往前倒推就可以了。”

        江野一副很是受教的樣子，象征性夸贊幾句。

        葉雙鯉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還不知道對不對呢。”

        “怎么驗證？”江野問。

        “跑一下唄，”葉雙鯉把寫好的代碼發到自己手機上，“等我回實驗室再跑。”

        “還專門去實驗室？”江野不理解，“有什么講究？”

        “沒講究，”葉雙鯉說，“需要軟件，還傷電腦。”

        “多傷？”江野還是想讓對方就在這兒給驗證了，“你自己電腦跑不跑？”

        “貧窮男大學生哪有電腦啊，”葉雙鯉關閉臺式，轉身推推江野，“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竟然也能被我們導師過來。”

        “我是商人，過去撈人而已，”江野干笑一聲，“不過你這種小菜雞，還得考慮考慮。”

        葉雙鯉站起身：“等我贏了全國賽，再打進世界賽。今天的我你愛答不理，畢業的我你高攀不起。”

        江野也站起來：“還想打世界賽啊？”

        “有夢想誰都了不起，”葉雙鯉把江野轉了個面向，“先去吃飯。”

        江野走去玄關：“吃什么？”

        “不知道，看看吧，”葉雙鯉蹲身穿鞋，邊穿邊抬頭看他，“月底的省賽你在場嗎？”

        江野想了想：“你拿第一我可以勉強去看一下。”

        “很好看的，”葉雙鯉向他科普，“一共就十道題，解出來的話會給一個氣球，最先解出來的還會附加一個特殊的氣球。”

        江野轉頭笑道：“氣球？”

        葉雙鯉伸出食指，眉飛色舞：“一個顏色對應一道題目，最先解出來的還會有特殊的氣球。”

        談論到自己擅長的部分，葉雙鯉似乎格外興奮，

        江野沒打斷對方的滔滔不絕，一邊穿鞋一邊聽他絮叨。

        “那特殊氣球最多的隊伍豈不是很厲害？”江野按下門把，把門打開。

        “是啊，‘firstproblemsolved’，”葉雙鯉面朝他倒著走，“攝像頭一拍，倍兒有面。”

        腳跟被門檻絆了一下，江野握住對方小臂拉了一把：“特殊氣球是什么顏色的？”

        葉雙鯉站穩身子：“藍色！”

        “可以，”江野把門“砰”一聲關上，“我喜歡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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