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刺球先是橫著滾了一段，撞到了門框，鍥而不舍地在門框上撞了三次之后，盯著這里看了好一會兒，好奇這個東西為什么不會自己避開。最后被地板滑倒，徑直滾向了周行知。

        周行知正在收拾酒杯，沒有理他，結果這只胖子不甘寂寞，自己跟周行知的鞋玩起了碰碰車的游戲。周行知站在那里不動，他就一次又一次拿自己的腦袋去撞他。撞了十多次，整團刺球都撞散了。大胖刺猬生氣了，吱唔一聲，豎起全身軟刺去扎周行知。

        大胖刺猬：“吱吱吱——”

        周行知俯身，把這不著調的胖子撿起來，“做什么？”

        大胖刺猬抱住他的手指，看起來氣呼呼地。

        “誒誒誒，別咬。”黎川急道，“咬了要打疫苗的。”

        大胖刺猬睜開綠豆小眼，對著黎川齜牙咧嘴呼嚕一聲，然后示威一樣地抱著周行知的手指頭……舔了舔。再偷偷看一眼黎川，再舔一舔。

        黎川嘆服：“……它真的，好喜歡你。”

        周行知沒理他，用手指逗了逗大胖刺猬，低聲問：“要洗澡么？”

        大胖刺猬抱著他的手指小聲出氣，沒有動作。

        這只刺猬自從上次享受過周行知房間的超大浴缸后，就愛上了泡澡這件事，它也不去找初拾，就喜歡用刺尖頂著一顆草莓來找周行知。

        往往周行知開門，在門口撿著只刺球，就知道這家伙又想來泡澡了。這胖子很顯然是一只非常享受生活的刺猬，就是給挑水果，也是挑最貴的。

        周行知如果把它帶去浴室，它就會仰躺在水面，開開心心地把草莓啃完。然后好像是不經意的，在周行知伸手過來的時候，在他的襯衫袖口上，留下兩個紅色的爪印。

        “嘖嘖嘖，今時不同往日，周總，養(yǎng)個孩子還要負責給刺猬洗澡。”黎川道。

        客臥房門半敞，大胖刺猬跑出來有一段時間了，里面并沒有動靜，初拾看起來是睡著了。

        于是兩人放低了聲音。

        “初拾給它洗澡，會把浴室弄得一團亂。”周行知淡淡道，“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黎川：“是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您的房產，前幾天被您扔掉的那套帝景苑房子也是。”

        周行知：“……”

        他摸了摸大胖刺猬的背脊，回憶道：“只是每次給這只刺猬洗澡，初拾都會避開。”

        黎川感到稀奇：“初拾避開什么？這是他的刺猬，給刺猬洗澡，他還要害羞？”

        周行知也笑了，沒忍心在黎川面前給初拾揭底。大概是初拾小可憐上次在浴室撞到腦袋，留下的陰影太深，之后每次給大胖刺猬洗澡，初拾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避得遠遠的，直到大胖刺猬泡完澡，渾身清爽地跑回去給初拾撒歡。

        “大概是在偷懶。”周行知道。

        大胖刺猬挪了挪屁股，它的屁股被周行知手腕上的手表膈到了，暈乎乎地抱著手表就啃，差點把牙磕掉。

        黎川驚異地發(fā)現(xiàn)，周行知隨手摘了自己的手表，把大胖刺猬放在餐桌上：“自己玩，不要掉下去。”

        這，在餐桌上跑了幾圈后，就來咬周行知的袖子。

        周行知捏著眉心，看起來非常無奈：“今天為什么這么興奮？”

        大胖刺猬伸鼻子嗅嗅他的手腕，黏人得很。

        黎川心想，何止是興奮，這胖子簡直就跟瘋了一樣，被周行知放到地上后，瘋狂在客廳奔跑，各處角角落落都被跑了一遍，撞到腦袋就吱吱嗚嗚跟桌腿吵一架，吵完了就接著撞上去，連轉彎都不會。要不是周行知幾次路過，把它捉出來，這刺猬已經撞散架了。活像是喝了瓶二鍋頭在撒酒瘋。

        黎川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一不留神差點踩到它。

        大胖刺猬：“吱吱吱吱吱！”

        黎川一瞬間想起了秒變四米高的恐懼，震驚道：“它在罵我！”

        大胖刺猬朝著周行知露出軟粉色屁股，哀哀叫了兩聲，然后轉過頭眼巴巴看向周行知，示意他的屁股差點被黎川踩到了，一定要周行知摸摸才可以。

        周行知抱臂在旁邊站著，沒有過來。

        大胖刺猬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只好自己垂著腦袋，一點點，一點點，往周行知旁邊挪，粉嫩的小屁股在地上摩擦，它時不時就哼唧一聲，搖頭打個小噴嚏，看起來可憐極了。

        被周行知捏著背提起來的時候，大胖刺猬還在努力撅著屁股，想要討一個摸摸，被黎川壞心眼地用叉子背戳住軟肉，大胖刺猬一驚，頭都恨不得要給黎川咬掉。

        然后黎川就被周行知踢去睡覺了，大胖刺猬被抱起來，送到了初拾房間。

        自從初拾在客臥住下，周行知就沒有再進過這個房間。初拾的東西很少，周行知給他買了個背包，初拾就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裝在背包里，桌子上干干凈凈，應該是連張紙都沒有放過。

        這種情況下，初拾自然也不會想到，給大胖刺猬做一個窩。這只胖子應該是一直跟著初拾在睡覺。

        周行知給它擦干凈爪子，放到初拾床上。大胖刺猬還不樂意，幾次想要逃走，接著去客廳跑圈，可惜被周行知按住，強行抓了回來，塞進被子里。塞進去了還要試圖越獄，又被周行知抓著屁股打了兩下，才算老實。

        初拾深深陷在被子里，側臉壓在枕頭上，手掌乖巧地放在臉側，膚色白皙，透著瑩潤溫和的白。

        他眉頭微蹙，小聲呢喃了一句：“疼。”

        周行知挑眉，湊近了一點去聽：“在說什么？”

        見初拾下意識往被子里挪，周行知抬手，大胖刺猬和初拾的腦袋都被從被子里撈出來，在枕頭上按好。

        睡覺也不老實。周行知想。

        “難受。”初拾閉著眼睛，還沒睡醒，嘀嘀咕咕地答。

        “酒……不好喝。”初拾在睡夢中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騙子……還想喝嗚。”

        這是個不長記性的孩子。

        周行知被逗笑了，摸了摸他額頭：“你喝醉了。”

        初拾低低地抽噎一聲，自然是聽不到這句話的。他實在是太困了，怎么都叫不醒，被抓起來吃解酒藥了，就委屈得不行，趴在周行知的肩膀上哼哼唧唧，把藥片用嘴巴含著，不肯咽下去。

        最后還是被周行知捏著鼻子灌的水，吃完后，他跟大胖刺猬一起，卷巴卷巴被子，縮在角落里，睡成一團。

        初拾老實了，大胖刺猬才老實，在初拾的懷里睡著了。

        初拾還在說夢話。

        他閉著眼睛說：“屁股疼。”

        “還鬧。”周行知掐住他的臉，“下次就打屁股。”

        初拾瑟縮了一下，討好地在他手腕上蹭了蹭，迷迷糊糊的。

        初拾這一覺睡得很長，窗簾被人拉上了，導致他連睡到幾點都沒有印象。初拾穿好拖鞋去客廳，發(fā)現(xiàn)黎川先生也已經起床了，正在客廳玩周行知給他買的拼圖。

        這個拼圖足足有三千多塊，初拾很喜歡，可是他拼起來很困難，用了好幾天都只拼出來一小塊角落。當時未婚夫先生正在旁邊看文件，嘲笑了他好久。黎川先生應該是拼了好一會兒，整塊拼圖都快被他拼完了。

        初拾眼睛眨了眨，轉回去抓大胖刺猬。

        他的目光落在床頭的解酒藥上，咬著下唇想了想，突然愣住。然后臉色慢慢地變紅了，被嚇得不輕，試圖搖醒大胖刺猬，動作非常慌亂。

        可惜大胖刺猬此時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趴著，就算是天塌了，都不可能睜開眼睛。

        “還沒醒酒嗎？”初拾有點兒為難，“我都吃藥了，為什么還不醒？”

        他一點都不想一個人去面對周行知。都怪這只刺猬……

        正在這時，房門被敲響。

        初拾循著聲響去看，發(fā)現(xiàn)未婚夫先生穿著襯衫，倚靠在門口。

        周行知說：“出來吃飯。”

        未婚夫先生在家待著，襯衫是不會規(guī)規(guī)矩矩系好的，袖子被挽起，扣子也解開了兩顆，看起來很隨意。然后……腿很長。每次大胖刺猬順著他的腿爬上去，都很費力氣。

        初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半響，才說：“……哦。”

        飯食很清淡，在今天之前，初拾是沒有想過，吃飯這件事會讓他感覺到這么困難多。

        黎川先生因為宿醉，精神不好，吃不下飯，所以在餐桌上一直盤點大胖刺猬昨天深夜發(fā)瘋的事情。

        初拾被迫一遍又一遍回憶起昨天晚上，非常痛苦。他還有點沒睡醒，迷瞪瞪地想，自己能不能端著飯碗去墻角吃飯，但是這樣……周行知應該會生氣的。

        初拾小聲嘆氣。

        黎川宿醉難受：“唉……”

        周行知：“……”

        周行知放下筷子，漫不經心問：“請問家里的飯菜，哪里不合胃口？”

        初拾被他盯了一眼，迅速搖頭，悶著腦袋扒飯。

        等終于熬過了正餐，初拾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周行知后面，然后見周行知倒好咖啡之后，又端出一杯牛奶。

        初拾：“……？？”

        他扒著門框，半邊身子躲在門外，是逃避的狀態(tài)。初拾絞盡腦汁跟周行知說話：“我們天師，一個月只抓一次倀傀。”

        周行知說：“嗯。”

        “但是我們這幾天已經抓過四次了。”初拾同未婚夫先生對視了三秒，發(fā)現(xiàn)自己躲不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拿牛奶。

        周行知淡聲道：“做得不錯。”

        “……可是我的符箓用完了。”初拾蹙眉，道，“我原本準備了很多的。”

        按照初拾最開始的估計，他帶的符箓一定是夠用的，因為塵世中并沒有那么多倀傀，可以給他抓。有的天師還因為遇不到倀傀，在程門公會的年終考核里，只能拿到不及格分。

        早知道要抓這么多倀傀，他出來前，就應該找兄長多討要幾張符箓。

        “我只會畫水符，本來只想用它的，但是……”

        但是未婚夫先生建議用火符，初拾發(fā)現(xiàn)火符對倀傀非常有用后，一時開心，就沒忍住……初拾感覺到后悔，抬頭看著周行知，很不開心地說：“火符用完了。”

        周行知慢條斯理喝了口咖啡，問：“所以，現(xiàn)在需要送你回家？”

        回家？！

        “不回家。”初拾道。

        初拾緊張地握緊拳頭，他才不會給這個人趕他回家的機會。就算是回家拿完符箓再過來，也不可以。

        于是初拾提議道：“要去買，有地方可以買到的。”

        他喝完的牛奶杯被周行知拿走沖洗了，初拾乖乖站在旁邊，等未婚夫先生洗完的時候，遞給他紙巾。因為未婚夫先生好一會兒沒說話，初拾又失望又忐忑。

        終于，周行知洗完了。

        但是初拾被他用洗碗劑泡泡點在鼻子上，這個壞人還搶走了他的紙巾。這個人當著初拾的面，把修長的手指擦干凈，把紙巾扔進垃圾桶。

        初拾自己都沒有紙巾可以擦。

        初拾氣得深吸一口氣，然后他的臉就被捏住了。

        未婚夫先生冷淡的聲音響起，他道：“下次想要什么，記得直接說。”

        周行知說完就施施然走了，初拾留在原地，差點氣成包子，恨恨地用袖子擦臉。他決定告訴家政阿姨，讓阿姨把他這件上衣跟周行知的衣服一起洗，他要讓周行知的衣服上，也沾有洗碗劑泡泡的味道。

        黎川還在客廳倒騰最后幾塊拼圖，見周行知拿了外套就要出門，初拾這后面跟著，不由奇道：“你們在廚房討論了什么？這就要出門了？”

        大胖刺猬在這個時候終于睡醒了，一溜兒跳進初拾懷里。

        初拾說：“我們要去夜市買符箓。”

        黎川沉默了片刻，問：“夜市有鬼嗎？”

        初拾：“可能有倀傀。”

        “那我不去了。”黎川倒在沙發(fā)上，問，“初拾能在門口畫個辟邪的符嗎？我擔心你們走了，倀傀找上門。”

        初拾歪著頭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于是找了張黃紙，讓大胖刺猬粘著朱砂，在黃紙上印了個腳印。

        初拾指尖微動，印了腳印的黃紙就像木板一樣立起來，豎著插在了門磚縫隙上。

        黎川：“……”

        他說：“我稍微，感覺到了有那么一點點不受重視。”

        大胖刺猬回以冷漠的對視。

        這胖子能一口氣長成四米高。黎川瞬間不屈辱了。

        等黎川反鎖好門，準備接著完成拼圖時，黎川找遍了沙發(fā)，茶幾，都沒有找到最后一塊拼圖。

        黎川陷入深深的絕望：“就差最后一塊，我就完成了……”

        還好初拾沒拼完，三千塊拼圖少了最后一塊，換作初拾，估計要氣哭……不過他現(xiàn)在也要氣哭了，黎川摔了拼圖，真的差點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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