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設計
青逾明一路磕進祠堂正堂時,早累得面無人色,滿頭大汗,倚在朱色門柱上喘著粗氣。
青晗聽到門外的動靜,從堂內出來。眼見父親渾身狼狽,她不由有些擔心,“爹,您沒事吧”
“無事,”青逾明回道,他這才反應過來,詫異地望著女兒,“晗兒,你怎么在這兒?”
青家雖未像世間大多宗族般嚴格限制女子進入祠堂,但基本上除非特殊情況下,女眷很少出現在祠堂。
是以,見到青晗在這兒,他才會這樣驚訝。
青晗道:“稍早給祖母請安時,祖母提起昨夜夢見祖父了,想來靈前祭拜。可祖母身子不適來不了,所以女兒便主動請纓過來了。”
青逾明向堂內望了眼,果然見供桌上擺滿了果品香茗。
“原是這樣。”
怪不得母親特意要求他來祠堂,偏他還以為母親只是一門心思折騰自己。想到自己的小人猜測,青逾明汗顏不已。
他忍不住關切道:“你祖母身子如何?可好轉些了?”
青晗面有黯然,“祖母瞧著精神較往日還差幾分,便是女兒費心逗趣,也不見祖母若往日開懷。”
這當然不是真的,她如此講,只是故意要父親心中難安。
果然父親面露愧色,“看來你祖母應是還在生為父的氣啊!看來我還是得親自正德堂負荊請罪才行。”
青晗覷了他一眼,道:“……祖母說了,她暫時不想見您。”
青逾明臉上一訕,才想起這茬。
“爹您放心,祖母如今還在氣頭上,所以才不愿見您。等幾日祖母消了氣,女兒再為您求情,她一定會答應見您的。”
“辛苦你了,晗兒。”青逾明望著乖巧伶俐的女兒,心底安慰不少。
青晗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要是父親知道自己才是這場鬧劇的背后推手,不知可還會如此欣慰?
小小沉默了片刻,她道:“昨日之事是女兒逾矩了,請爹責罰!”
有些話雖然不錯,但卻不是自己這個做女兒的可以講的,昨日她確實冒失了。
青逾明倒沒想到她重提此事,不以為忤地笑道:“你也是一時情急,并非惡意頂撞,為父不會記在心上。”
青晗欠身,“女兒謝爹不怪之恩。”
她瞥了眼父親手上那方小盒,只作不知,“祖母那邊還等著女兒回去交差,女兒得先走了。”
“嗯,你去吧。”青逾明笑得溫和。
便是女兒不提,青逾明也會開口叫她走。沒辦法,總不能讓女兒在一旁圍觀他向先人請罪吧?
“女兒告退。”青晗退了下去。
青逾明目視女兒背影逐漸遠去,撐著門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才強忍傷痛地進了正堂。
他伏跪于地,向列祖列宗靈位行叩拜大禮,一舉一動皆虔誠恭順,不敢有絲毫怠慢。
在心中向著列為先祖告罪一番之后,青逾明才敢起身。
他小心將手里的小盒恭敬地奉在父親遺像,手指劃過盒蓋時,他猶豫了下,到底沒臉將盒子掀開。
望著遺像上父親冷肅威嚴的面容,想起父親在生時對自己的諄諄教誨,青逾明難免傀怍。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眶微紅,“父親,兒子愧對您老多年悉心栽培,至今一事無成,實在愧為人子。”
青逾明以頭觸地,砰砰砰磕了好幾記響頭。
此時,一張紙箋倏然飄墜,落在他身前。
青逾明驚詫,拿起來一瞧,赫然是父親的手書,駭得他頓時面容失色。
*
顧氏放下藥碗,用帕子輕拭嘴角,“晗兒,你真的覺著此計可行?”
“可不可行,試試便知。”青晗接了碗,捻了糖塊遞給祖母,見祖母擺手不要,她手上方向轉了下,將糖塊丟入自己口中。
“父親一生最敬畏、最愧對的人,便是祖父。他如今既聽不進咱們的勸導,便只能由祖父親自出馬了。”
沒錯,祠堂那封手書是她仿造的。說是仿,是因為手書上的內容確有,也確實是祖父所作。
祖父字學賢,他雖忙于商事,但閑暇之時也寫幾個字。后來祖父將它們裝訂成冊,是為《學賢先生隨筆》。
此乃祖父用心之作,又獨此一本,按理應好生保存在青家書齋,以惠子孫。
可祖父猝然急病而逝,祖母病倒床前,府內亂作一團。混亂之下,有下人誤以為此書在隨葬之列,將之放入祖父棺槨內。
等家人發現時,棺蓋已經闔上。此時再開,便是對逝者的大不敬。無奈之下,也只能任由《學賢先生隨筆》隨祖父棺槨長埋地下,不存于世。
青晗所仿紙箋上所寫的,便是從這書上截取的。
祖父筆法,祖父遺作,并且還是從祖父遺像前飄落,父親本就對不能完成祖父遺愿心懷歉疚,見此必震撼不已。
青晗想過了,她想要父親就此不賭,辦法其實不少。但是若想嘗過多次落第滋味的他重振信心,再戰科舉,還是需要再下一番功夫。
倒不是青晗執著功名,必要叫父親去考,只是她明白父親確實有心于此。要不然,他也不會因這事灰心喪志,沉淪至斯。
而且,這也是祖父他老人家臨終的愿望。
便再多試一次吧,成了皆大歡喜,不成也不會比如今更差。
至于父親久考不中,應該也有本身水平不足的原因。關于這點,青晗考慮過了,林宥騰不是正好要來祁州嗎?
借著澤河一案,林家若真扳倒了廖家,林家便欠了舅舅一個不小的人情。屆時她求舅舅出面,讓林家為父親找個名師,對方總不至于拒絕的。
只是父親先前考舉失敗太多,他怕了怵了,自我逃避得很。這時候,必要找人狠推他一把,想來想去,青晗覺得再沒有比祖父更加合適的了。
是以,她才與祖母參詳,安排了祠堂那出。
至于青晗是怎么知道《學賢先生隨筆》上面的內容的,她只騙祖母是父親先前無意教授時記下的。至于字跡,只編說是她書齋內祖父留在家中藏書上的注解描的。
為何要騙?只因真相實在殘忍。
在前世那場民暴亂中,生人受罪,死者也免不了災。那些喪心病狂的東西,劫掠活人財物不夠,連死人的陪葬也不放過。
青家原是清原大戶,祖墳遭搶慘重。所有先人的墳冢都被劫了,祖父的也不例外。
經年之后,一次機緣巧合的機會,她在街上書攤上一眼便瞧見了這本書,它被當作破落文人的酸書賤價叫賣。
青晗只覺得心痛不已。
那攤主見她喜歡,還故意將價格調高百倍來賣。明知是被當了肥羊,她還是一口價都沒還便將掏錢買了,
青家毀了,滅了,什么都沒剩下。于她,任何一件青家之物都彌足珍貴。
青晗將書帶在身邊多年,對上面的內容可以說倒背如流。
祖父的字筆走龍蛇、行云流水,她異常鐘愛,無事時便跟著臨摹,久而久之竟也學得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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