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月居
“怎么樣，身子好些了嗎？”
簡氏望著床榻上羸羸病色的紀氏，勉強自己笑得溫和得體。
稍早聽說丈夫讓她來探望紀氏時，她心底就不樂意。
可是不樂意又能怎么樣？
作為一個賢惠的妻子，照顧夫君妾室本就是她的責任，何況這個妾室還懷了丈夫的血脈，她不重視也不行。
換做往日，看到簡氏這種明明酸得要死卻還要強裝關懷的表情，紀氏必是會得意出言譏諷的，今日她只恨不得趕緊將人打發走，尤其簡氏身后還跟著一個目光總是別有深意的青晗。
紀氏謙恭地道：“多謝夫人關懷，賤妾身子已恢復許多。”
簡氏神色淡淡，“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如今身負重責，切記小心仔細，如此才能為青家開枝散葉。”
“是，賤妾謝夫人教誨。”
青晗嘴角噙著笑，冷眼瞧著紀氏裝模作樣。
她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全部緊閉的窗，隨口問道：“春日和熙，又不是寒冬臘月，何必窗門緊閉，如此不覺得憋悶嗎？”
翠儀若無其事地笑了下，“回小姐的話，這是大夫這么交代的。姨娘感染風寒，見不得風。”
姨娘正坐著月子呢，當然見不得風。
青晗眼中泛出一絲異色。
犯了風寒確實應該少見風，但日常居臥內也需時常透透氣的，如此病癥才能好得更快。這道理沒理由大夫會不明的。
再看看紀氏除了面色較白卻別無異狀的樣子，她心底更加起疑。
“原來紀姨娘犯的是風寒啊？”青晗困惑地道，“咦，不是說患風寒的人普遍多嚏咽癢、流涕鼻塞，發熱咳嗽，我瞧紀姨娘倒不見這些個癥狀呢？”
翠儀一窒，“呃，因為姨娘的風寒已經好了許多。前個幾日才是辛苦，白日便不說了，夜里又流涕又咳嗽，睡都睡不好，婢子瞧著都揪心，好在如今總算是好多了。”
說著，她面上掛起一個慶幸不已的笑容。
“是嗎？”青晗嘴角勾著淺淺的弧度，“竟不知是請的哪家大夫，能讓紀姨娘這種不能施針不能用藥的孕婦病情好轉得這般快，可真是高明啊。”
翠儀面色一訕，含糊其辭地應道，“就，就府里平日里請慣的那幾位大夫。”
見青晗還要追問，紀氏適時連連咳嗽了幾聲，嗆得眼淚差點下來。
她邊咳邊道：“賤妾一時沒能忍住，請夫人小姐莫要見怪。”
“你病體不適，有什么可見怪的。既然如此，你好生將養著吧。”簡氏看了眼自己的女兒，示意離開。
青晗沖娘親點了下頭，回頭似笑非笑地對紀氏道：“是啊紀姨娘，你可得好好養著，我還等著看我白白胖胖的‘早產’弟弟呢。”
聞言，簡氏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
這孩子，怎可以如此說話？既是早產，還言什么白白胖胖，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叫人怎么想？
紀氏則心頭一跳，“小姐說笑了。”
“是不是說笑，相信紀姨娘心中有數。”她走到床沿邊上坐下，目光幽幽地盯著紀氏隆起的肚子。
見她不錯眼地盯住自己的肚子，紀氏眼里不受控制地閃過一絲心虛。
青晗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她十分自然地伸手覆在紀氏的肚子上。
“晗兒，你……”簡氏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你干什么？”紀氏更是緊張，強力忍住要將這她手拿開的沖動。
沒發現什么不妥，青晗笑得無辜，“我做‘姐姐’的，就是想跟我未出世的‘弟弟’打個招呼而已，既然紀姨娘不喜歡，那便算了。”
她起身，“如此，便不打擾紀姨娘養病了。娘，咱們走吧。”
怕女兒再有驚人之舉，簡氏也趕忙站起，“那我們便先走了，你好生歇著。”
紀氏裝著強撐起身子，“賤妾恭送夫人。”
簡氏忙道：“你身子不適，便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了。”
“謝夫人體恤。”紀氏恭聲道，對翠儀吩咐道，“翠儀，替我送送夫人和小姐。”
翠儀稱是，“夫人、小姐，婢子恭送二位。”
簡氏頷首，款步走在前頭。
青晗緊隨其后。
走出不多遠，翠儀便見端著藥碗的小丫鬟如容從側邊小徑上走了出來，她急忙使著眼色。
如容性憨也不機敏，愣是瞧不見她的暗示，只笑嘻嘻地道：“翠儀姐姐，姨娘的……”
翠儀趕忙將人喝住，“大膽賤婢，瞎了你的眼啦，沒看見了夫人小姐在這里嗎？”
如容這才注意到前頭站著的簡氏和青晗，頓時一慌，拜下，“婢子拜見夫人，拜見小姐，婢子一時大意不知，未能及時拜見，請夫人小姐見諒！”
簡氏是個寬和的，并不計較太多，“起來吧，下次多注意些就是。”
如容心有余悸地起身，“謝夫人，謝小姐。”
青晗看了眼她手上的藥碗，“你手上這湯藥是誰人的？”
如容張張嘴還未說話，翠儀便緊忙道：“回小姐的話，這藥是婢子的。姨娘說，怕下人貼身照顧也跟著染疾，便請大夫專門配了些防病強身的湯藥給大家服用。如容體貼，見婢子忘了吃，便巴巴地幫忙端過來了。”
聞言，如容詫異地看了翠儀一眼。
這藥明明是姨娘用的，不是說是養胎補身的嗎？翠儀姐姐干嘛不承認？
翠儀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否認，只是見小姐過分關注的樣子，她下意識里覺得不能讓小姐知道這藥是姨娘喝的。
只是有些事情越是費心遮掩越是掩飾不了。
青晗只一眼便看出這里頭有蹊蹺，她心思微轉，不動聲色，“原來如此，紀姨娘想得可真是周到。”
翠儀虛應了聲。
青晗回身對娘親道：“娘，咱們走吧。”
“嗯。”
一陣，青晗伴著簡氏走出了淺月居。
簡氏嗔怪，“瞧你，不讓你來非得跟來，也不怕被那女人過了病氣。”
方才青木傳話時，趕巧女兒就在身邊，一見她要來淺月居，這丫頭偏要跟來，攔都攔不住，也不知是抽的哪根筋？
“沒事的，女兒身子向來好得很。”何況，紀氏是不是真病了還不好說呢。
“還有，你干嘛去摸她那肚子，要是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交代？”
“哪那么容易出事？不過就是摸一下……好好，女兒知錯了還不行嗎？”見娘親滿臉不贊同，青晗認錯。
簡氏嚴肅道：“以后，你給我離那女人遠遠，知不知道？”
青晗哄她，“好，女兒保證。”
回了芷萱院，青晗又被簡氏拘著喝了碗強身湯。見女兒確實無恙，簡氏這才放心離開。
待娘親走遠，青晗將可云招過來，低聲吩咐道：“你想辦法查一查剛才那小丫頭手里端的湯藥是怎么回事，最好把藥渣子弄來。”
可云應道：“是，婢子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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