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遠在更遙遠的京城，在那座高高宮墻之內，有更多的愁心人。
永福宮是皇后的寢宮。
皇后李氏是當今元帝的結發妻，早在潛邸時就隨侍在旁。及至元帝潛龍騰淵執掌天下時，李氏順理成章成為一國之母。
這么多年，雖后宮佳麗三千，元帝對李皇后依舊愛重如初。更不用說李皇后還育有元帝唯一的子嗣懿太子，單論這份功勞，便誰也越不過她去。
李皇后才過完三十四千秋，歲月并未減損她的美貌，保養得宜讓她看來風華極盛，華貴雍容。
只是人生于世，總不可能處處得意。這么年來，懿太子的病癥讓她操碎了心。
帝王的登位，背后往往掩藏著血雨腥風、陰謀算計。當年先帝病重，諸皇子明爭暗斗、攻訐暗殺不斷。
一次毒殺，她意外替元帝解了危，卻害得腹中胎兒被毒藥所傷，自出娘胎便體弱多病，三好兩歹，身體狀況實在叫人揪心。
好在這么多年，后宮之內并無人有所出，是以懿太子雖然病弱，卻極受元帝看重。
只是想起淑妃近來異乎尋常的乖覺安分，陳皇后總覺得事有反常。
淑妃雙十芳華，生得風姿冶麗，風流多姿，甫一入宮便得元帝的青眼，破例封妃。
她是忠勇昭將軍武承昭的嫡長女，自幼被捧著慣著，入了宮又極得皇上恩寵，是以性情驕橫，最喜興妖作怪，尋事生非。
只是最近，她似乎有些過分老實，還總是稱病？
李皇后凝眉，擺弄著幾上開得風姿綽約、鮮嫩可人的十八學士。
事情最好不是她想象的那個樣子。
正想著，許嬤嬤回來了，“娘娘。”
聞聲，李皇后神色若定，眼皮也沒動一下。
許嬤嬤默默地瞧著主子取了素帕，細細地在翠綠的葉片上一點點擦拭著，不敢打擾。
等到最后一片葉片也侍弄完了，李皇后才淡淡地問道，“什么情況？”
許嬤嬤壓低了聲，“娘娘，瑤華宮內守備森嚴，淑妃更是終日呆在內殿，咱們安插的人探聽不到什么確切消息，不過……”
“不過什么？”
許嬤嬤垂首，說話聲更低了，“不過奴才等查到，淑妃那事已遲了十來日了。”
“哦，是嗎？”李皇后神色平靜，波瀾不興。
“娘娘，其實這也說明不了什么。這么些年，后宮這么多妃嬪，也不見哪位生下一兒半女，可見那東西確實有用……”
話音未落，許嬤嬤立馬掩住自己的口，慌地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奴，奴才失言，求娘娘恕罪！”
她簡直老糊涂了，焉敢將這事宣諸于口？！
這話題就是禁忌，上一個膽敢提起的人墳頭草都已經長了三尺高了！
許嬤嬤驚得心臟瑟縮，意外的陳皇后卻未怒形于色，只是額間緊蹙。
“十年了，時隔這么長，藥效散盡也不是不可能。稍后你回趟相府，讓母親改日遞牌子進宮來。”
許嬤嬤驚疑，“……娘娘的意思是？”
李皇后目光深深地看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的許嬤嬤，瞳仁里陰晦詭譎。
當年她因為丈夫，平白傷了根基，不可能再懷胎。她犧牲這么大，憑什么要讓后宮那些毫無建功的女人坐享其成？
何況丈夫的皇位是拿她兒子的身體健康換來的，她決計不會讓別人搶走原本該屬于兒子的一切。
許嬤嬤猛的一激靈，“是，奴才遵命。”
“……那淑妃的事娘娘預備作何打算？”
李皇后恢復懶倦淺笑，“淑妃若果真懷上了，宮里該著急的人多了，且先翹首看戲好了。”
她纖指輕柔地拂過典雅精致的花兒，丹蔻的紅，花瓣的白，交相輝映分外賞心。
倏地殷紅指尖一捻，前一刻還備受呵護的花兒從枝上滾落，重重摔在地上。
李皇后渾不在意地拭了拭指，吩咐道：“諺兒的藥快用完了，通知鬼醫谷重新送些過來。”
“是。”
……
李皇后輕描淡寫的一句吩咐，便注定了有人要受罪。
昏暗酸臭的囚室內，少年木然地望著猩紅的鮮血從手腕上的口子流出，順著肌理，一滴一滴掉進瓷碗之內。
嘀嗒嘀嗒……
良久，瓷碗滿了。
少年寒眸斂了下，伸出另一只手在身后的土墻敲了幾下。
不多時，一個手提漆盒的男子出現在門口。
男子瞥了眼已經裝滿的小碗，從腰間掏出鑰匙，將牢門打開入內。
他先是將血碗放進了盒子里，然后抓過少年還在滴血的手腕胡亂撒了些藥粉，旋即掏出繃帶將傷口纏上。
男子的動作十分粗魯，少年該是極疼的，但是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
而對方顯然也習慣了他的面無表情，草草處理了他的傷口之后，男子拿起漆盒鎖門走了。
從頭到尾，二人全無半句交流。
少年沉默地聞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撿起一塊瓦片，在墻上又劃了一筆。
第四百二十六……
*
眼下諸事都與青晗無關，她眼下最緊要關心的，是自家娘親的肚子！
按照前世的經歷推算，青晗其實有七八成把握娘親應該是懷了的，但是只要一日未有準信，她不免掛心。
父親就要去元洲了，這來回一趟最快也得一整個月，可別不小心把弟弟給耽誤了。
顯然顧氏也有和孫女同樣的擔憂，祖孫倆湊一塊參詳了下，決定還是將大夫請來一看最直接。
青晗趕緊著人將先前的李大夫請來，順便也給祖母復復診。
簡氏一聽正德堂召了大夫，以為婆母抱恙，當即放下一切二話不說就趕了來。
她到時，李大夫正收起脈枕，語氣輕松地說道：“老夫人的肝郁之癥已緩解了不少，照這樣下去，相信您的身子很快便能痊愈。”
“當真？”青晗驚喜，“如此真是好極，李大夫您真是醫術高明。”
李大夫謙虛道：“青小姐抬愛了，主要是病人配合得好，嚴遵醫囑，按時服藥，如此才能好得這般快。”
簡氏笑著上前，“李大夫過謙了。”
李大夫瞇瞇笑，“那老夫便先下去開藥方，還照老規矩，稍后貴府派人去回春堂取藥即可。”
顧氏笑道：“李大夫，您先別忙走，勞煩再幫我這兒媳也瞧瞧。”
“我？”簡氏訝異，她并未覺身體不妥，無需問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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