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濟懷拿開按在少年脈搏上的手，坐在特制的木輪椅上沉默了許久許久。
“吳老……”見吳老自號了脈就異常嚴肅沉凝著臉，一言不發，風玲瑯不由有些著急了。
“噓！”鶴名小聲地比了個手勢，“家師思考是不喜被人打斷。”
風玲瑯忙點頭，不敢說話。
良久，吳濟懷回過神來，對著在場焦急等待的眾人道：“抱歉，老夫出神了。”
大家不以為意，紛紛急問，“吳老，我這朋友可還有救？”
“是啊，吳老，您可想到救治辦法？”
吳濟懷神色沉重，“這少年是膏肓之疾，心脈若有似無，乃隨時命隕之相。偏偏老夫如今眼花手顫，遠不及當初，要想從閻王手里搶回他的性命，老夫實在，唉……”
說著，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風玲瑯面色一白，腳下踉蹌。
青晗忙將她扶住，“吳老，就真的全無辦法？”
吳濟懷捋了下自己的銀白長須，額間擰緊，“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風玲瑯頓時眼前一亮，“有辦法？！那我弟弟可是有救？”
吳濟懷還是搖頭，“姑娘高興得太早了，老夫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這個辦法是吳家祖傳密法，用法極險，稍有不慎就會致倒人命，是以老夫從未真正踐用過，到時會發生何事，老夫也不敢保證。”
風玲瑯原本還熱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這，這不就等于拿我弟弟的命去賭？”
“可以這么說，”吳濟懷頷首，面目嚴峻。
青晗沉靜地分析道：“此法是險，但這已經是眼下唯一的法子。若賭，興許有一線希望，若是不賭，他就活不過今夜了。”
風玲瑯黑眸里閃過一絲堅定，“既然如此，就勞煩吳老施救吧。”
對她的選擇，吳濟懷絲毫不意外，“那就請諸位先讓出去吧。”
眾人不敢遲疑，紛紛退了出來。
接下來的三日三夜，他們就一直守在附近，隔著窗門望著屋里忙亂碌碌，看著持藥換水的仆從進進出出，未曾有半顆停歇。
隨著日出日暮，天暗天明，眾人的心全部高懸著，都沒有著落。
……
一切忙碌才歸于平靜，轱轆轆幾聲木輪子聲，目下青黑的鶴名推著疲態盡現的吳濟懷出來。
見狀，眾人急忙上前，“吳老，您總算是出來了，怎么樣？一切可還順利？”
吳濟懷強打起精神道：“該做的老夫都做的，接下來就得靠他自己了。”
風玲瑯明白，就像做現代大手術，醫生做完技術層面的東西，接下來就只能靠病人的自我求生意志了。
“抱歉，家師年事已高，又連續熬了數日夜，精力難濟，目下正需要休息。”鶴名看著擋在前頭的眾人，提醒道。
大伙一聽，連忙散開，“是，吳老辛苦了這么久，是該好好歇息了。”
吳濟懷轉身吩咐道：“名兒，你不用送我。這兒離不開人，你再辛苦一陣，繼續守著，等為師休息過后再來替你。”
“師父，您盡管休息，徒兒年輕撐得住。”鶴名應了句，回身吩咐幾個下人送吳濟懷回屋。
吳濟懷與大家招呼了一聲，“抱歉了，各位，老夫先失陪了。”
“吳老辛苦了，您好生歇息。”
*
石原齊府
還是當日的廳堂，還是當日的位置，青逾明一如當日謙恭忐忑地立在齊伍先生跟前，等待宣判。
約定的三月之期已到，是去是留就看此刻了。
齊伍看著眼前神色難寧的青逾明，眼皮微耷，沉吟片刻后道：“今日考較，雖能感覺你之學識明顯比初至時有所進益，但還是稍顯不足……”
“學生無能，讓先生失望了。”
青逾明臉色變黯，伏跪在地上行了一大禮，“如此，學生這便是收拾行囊，多謝先生這段時間的關照。”
既然是當初約定好的，就算不是心中祈愿，也不能一再糾纏。先前先生看在一鳴先生的面子上，已經格外容情了，他應該識趣離去。
齊伍端坐在位置上，聲色未動地道：“你收拾行囊欲往何處去？”
青逾明道：“自然是家歸而去。”
“求業未成，你便要走了？”齊伍眉宇微動。
青逾明一愣，“這不是……”早就約定好的嗎？
“當日你我約定三月為限，若這三月里，你能讓我滿意，我便允你正式拜入我門下。”
齊伍不期然地笑了，“我可不記得適才我有說過就對你不滿意了啊？”
青逾明天賦確實不算最佳，水平也不算高，但這三個月的相處下來，他好學不倦，苦讀勤修，常常挑燈夜讀，通宵達旦，精神確實是難能可貴。
古人說，鈍學累功，不妨精熟。自己又何妨給他一個機會呢？
“先生？”青逾明不敢置信。
先生話里的意思是他所想的那樣嗎？這有可能嗎？
這時，一個下仆端了茶盞進來，還有一個提著禮盒，里頭放著六禮束脩，就停在青逾明身邊。
齊伍笑吟吟，眼角細紋變得明顯，“拜師禮都替你準備好了，還不快快磕頭拜師？”
青逾明大喜過望，連忙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弟子青逾明叩見老師！”
他雙膝跪地，將茶盞高舉過頭頂，神色激動地道：“老師請喝茶！”
齊伍接過茶，意思意思抿了口，突然肅穆威嚴地道，“你既已拜入為師門下，為師便有幾句忠告予你。”
“弟子恭聽老師教誨！”
“功名入仕，科舉官為，乃天下讀書人的愿望。只是朝堂看似寧靜無波，但實際暗流洶涌。
為師希望將來有朝一日你若有幸得中身居官位，無論環境如何惡劣，都切莫隨波逐流，更不能同流合污，失了本心，做出違背良心之事。”
齊伍看著面前恭順的弟子，目光銳利嚴厲，“我齊某人的弟子，我不求他聞達諸侯，出將入相，名傳天下，只求他做到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無愧于心！如此也不枉齊某費心教導一場。”
青逾明更加崇敬順服，他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鄭重其事地道：“老師教誨，弟子必定銘記于心，終身不敢忘。”
齊伍見他真聽進去了，這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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