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氏修剪精致的眉毛微動，表情略顯好奇，“我記得我并未透露身份，你是如何猜到的？”
如果未看錯，一開始青晗對她們來歷根本全無所察，何以轉眼卻又變得如此篤定？
“是啊，青晗姐姐，你是怎么看出來的？”俞婳只覺得神奇，從頭到尾她們都沒提及過，青晗姐姐是從何處得知的？
青晗當然不會據實以答，只是櫻唇微翕，淡然地道：“這些不重要，只是青家蓬門蓽戶，與伯爵之家天差地別，小女不敢高攀！”
她不是真正的涉世未深的少女，曾經在外頭摸爬打滾過的她，當然明白與伯夫人相交能得來的好處。
別的不好說，但是在清原縣，乃至是在整個祁州境內，有長寧伯府這樣一塊招牌罩著，青家幾乎可以橫著走。
但是，井淺河深，大家階層不同，似乎并不合適交集過深。
顯然，顧氏與簡氏也和青晗想到了一處，聽見她的話，婆媳倆都面露贊同。
顧氏沉吟下道：“是啊，關，不，伯夫人，承蒙您看得起不嫌棄小女，只是小女福薄，不值夫人惦念，只能辜負夫人抬愛了。”
簡氏也點點頭，說著類似的婉拒之詞。
被青家人挨個拒絕的關氏未見惱，反而為她們一家不為權勢所動的態度變得更為欣賞，對青家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
不愧是百年大家，看似沒落，泯乎商流，然則不逢迎，不阿諛，絲毫不墮風骨。
如此，關氏對青晗不由更加中意。
她望著青晗，表情微異，“青晗，若你只因伯府門階拒我千里，那我可真是委屈，因為我早已非什么伯夫人，不過是一大歸之婦而已。”
一個歸家之婦，在這世道到底受鄙夷多于稱道，如此總談不上什么高攀不高攀了吧？
俞婳悄然黯然。
兩月前的一個午后，身上箭傷未愈的娘親突然將她叫到跟前，言則要從此大歸，不再返回長寧伯府。
這事發生得毫無先兆，俞婳全無準備，是以根本無法接受，一再追問娘親原因。
娘親和爹不是向來和睦嗎？哪怕爹爹后院內有再多的姬妾，也未曾虧待娘親，為何娘親突然卻要分離？
可娘親只無力地道了句“你還小，不懂”，然后便說倦了將她打發了。
俞婳確實不懂，也更加不愿，她跑去找外祖，希望外祖能幫她勸服娘親。
可這次，向來疼寵自己，對自己的要求百依百順的外祖只是長長嘆了口氣，道：“婳兒，既然這是你娘決定的，咱們也只能學著尊重接受。”
俞婳發怔，終于明白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青家人也是一愣。
這，怎么會？前世并未有此事。
望著表面自若，實則略顯惆悵的關氏，青晗心底閃過一絲揣測。
雖然她未曾見過俞憫良，但就之前傳言所知，和離之事不大可能是他提出來的，那么應該是眼前這位了。
是因為那次暗殺？
是了，雖說雇兇的是司姨娘，但細究起來，司姨娘真是導火索，真正的問題根源還在俞憫良。
若非因他朝三暮四，事情不會變成那般。
情到深處情轉薄，君既無心我便休。
若果真若此，青晗倒對關氏多了幾分好感與欽佩。她骨子里堅韌，是以也欣賞喜歡堅強獨立的人。
而且，自己與關氏確實有緣，更別說她還很喜歡俞婳這個笑容純澈的小姑娘。
“如此，青晗可還忍心拒絕于我？”
關氏是何等敏銳之人，只一眼便看出青晗對自己態度變化，不由心底安慰。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失去一個貪戀紅粉的丈夫，收獲一個沉穩靈慧的女兒，她半點也不虧。
覷見關氏毫不掩飾的期盼，青晗心下微動，不由請示地看著自己的祖母與娘親。
認親不是個人小事，她必須先征求自己親人的意見才是。
顧氏看了兒媳一眼，隨即笑道：“晗兒，你已是青家家主，凡事自有你自己的判斷，此事你大可自行決定。”
言下之意，便是樂見其成。
俞婳也聽得分明，當即一改先前的沮喪，小臉上流露出雀躍表情。
關氏也目光灼灼地望著青晗。
被眾人目光包圍的青晗抿唇笑了下，突然身子一低，伏跪在地，“義母在上，請受女兒三拜！”
說著，她將頭磕在地上，結實地叩了三記。
“好好好，好孩子，快些起來！”
關氏趕忙將青晗攙了起來，她眼眶微紅，顯得有些激動。
她正要說些什么，卻見自家女兒也撲通一下跪在顧氏和簡氏身前，可把二人很是嚇了一跳。
“俞小姐，你這是作甚？”
“青晗姐姐認我娘做義母，我也要認姐姐的娘做義母，這樣才公平啊。”俞婳歪著腦袋，倏然笑開顏，“啊不是，我比姐姐還占便宜，我還多認一個祖母呢。”
聽完她解釋，眾人不由啼笑皆非。
顧氏慈愛地笑道：“可真是孩子心性，認親這等大事也好拿來比較？”
關氏卻拊手稱好，“老夫人，我看婳兒這主意倒是不錯，晗兒拜我為母，婳兒再拜珮樺妹子為母，咱們便誰也不虧，誰都有賺不是？”
后頭那句，自然是玩笑之言，但是如此一來，二家更加親密確也是真。
顧氏不由心中一動，簡氏卻顯得有些猶豫。
俞婳這孩子純真無邪，確實也很討人喜歡，可是她這身份……
關氏是大歸了，可俞婳卻還是長寧伯府的千金之子，拜她為母，似乎不太合適。
簡氏還在遲疑，卻見關氏給自己女兒遞了個眼色。
小丫頭會意，猛地朝地上磕了幾個響頭，速度之快，簡氏就是想阻止也來不及，只能無奈認下。
如此，兩個孩子的認親之事便這么被定下了
……
“駕！”
千里之外，天空零星地飄落幾片雪，一駕馬車平穩地行在路上。
忽然一陣風吹過，有幾絲從窗縫隙鉆進車內，風玲瑯猛一哆嗦，更加抱緊手中的手爐，順便看著面色蒼白的言旨。
她忍不住再度皺眉，“早跟你說了讓你安心呆在師兄好好調養身子你不聽，看吧，這天寒地凍地地趕路，是不是自討苦吃？”
聞言，言旨神色未動，望著窗幾上的花紋兀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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