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長得像他，那個陌生莫名的男子。
青晗記得很清楚，前世自己唯一一次見他，就是在祖母和父親的喪禮上。
當時青家已經一無所有了，幾乎連兩副薄棺都置辦不起了，好在有親朋戚友的資助，才讓祖母和父親的最后一程不至于走得太過寒酸。
停靈七日，清原縣不少百姓都來吊唁了。他們感念青家這么多年修橋鋪路，施粥放糧的恩情，不約而來。
靈堂之前人去人來，但青晗對那男人卻很有印象。
她記得那時他病得已是十分嚴重，咳得幾乎連肺都要咳出來了，但他還是堅持要親自在靈前叩拜。
咚咚咚——
他磕得尤其用力，起來之時腦門兒都是紅腫的，還有雙眼。
那眼里的淚水嘩嘩直流，止也止不住。
青晗當時覺得十分驚訝，不解這陌生人何以會如此哀慟，就像逝去的是他自己的親人一般？
娘親也疑惑，不由地問他。
他未應，匆匆丟下喪儀便奪門而出了。
喪儀一兩銀子，不算多，但是對比那男人極簡到近乎寒酸的裝扮，這絕對是筆巨款。
那人一系列有違尋常的舉動讓青晗很是驚訝，因此對他印象較深。
后來她嘗試過尋人，想弄明白他就究竟是什么人，跟青家到底有什么淵源，可惜找了許久還是無果。
但是想想那人沉疴病重的樣子，青晗猜想他可能不幸故去了，慢慢才淡忘了此事。
要不是驟然發夢，她幾乎都憶不起這事。
不過那人到底是誰？
那孩子看樣子就住在普濟山附近，她是不是應該派人去查一下呢？還是說她親自走一趟，或者直接問問祖母？
青晗感覺有些頭疼，干脆什么都不想。
算了，反正這人一時半會兒也跑不了，先等她養好身子再慢慢思量也不遲。
如是想著，青晗又安心地睡著了。
……
像風玲瑯所說的那樣，只是小風寒，吃些藥休息幾日很快便康復了。
身體一好，青晗立即感覺渾身舒爽，換了輕便的練功服就往前院去了。
墨淵居
空闊的院內，言旨一身玄衣，手持一柄長劍騰躍飛掠，劍若霜雪，破風凌空，氣貫長虹。
少年衣袂翩躚，舉止從容，清姿卓然，如春風撫柳，若幽谷流云。
青晗見之禁不住拊掌稱贊。
言旨倏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見多日未見的她，不由地眼前一亮，“青晗，你病好了？”
“嗯，”青晗淺笑點頭，“抱歉，我不是有意出聲打斷的，只是你方才所練劍招實在厲害，我一時沒控制住。”
言旨沒在意這些，目光落在青晗白得發光的俏臉上，“怎不多歇些日子就跑出來了？”
傷寒最易反復，還是要好生將養才妥當。
青晗小臉一皺，“被居著在房中歇了整整三日，足足夠了。再這么歇下去，我非廢了不可！”
言旨望著她靈動的雙眸，心底不由蕩起層層漣漪，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一聲，話題一轉問道：“那青晗一早來找可是有事？”
青晗嬌嗔，“這才幾日功夫，言旨這么快就把咱們約好的事情忘了？那日賽馬可是我贏了，你得教我習武，你莫要故意裝賴哦！”
言旨好笑，眼染笑意，“行，不裝賴。你有心學，我教就是！”
見他真的答應，青晗興高采烈，纖手抱住他的臂彎興奮地道：“言旨，你真好！”
言旨眼睫微垂，怔愣地望著抱著自己的瑩潤雙手。
透過輕薄的衣料，他隱隱還能感覺到由她手心里傳來的熱度，很溫暖。
青晗這才驚覺自己的失禮，尷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我跟祖母撒嬌慣了，一時忘了……”
她不由咬了下自己的唇，感覺耳際都有些燒。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地對言旨感覺可親依賴，不由自主就有些過界了。
言旨覷了眼她微赧的俏顏，眼眉微彎，唇角不自覺地翹起，“無妨。”
青晗盡力收起自己那些許窘，故意玩笑道：“那師父，咱們開始吧。”
言旨攏眉，目光深深地望著她，“我只教你習武，沒答應收你為徒。”
青晗也沒多問，很自然地應了。
自這日之后，言旨每日便多了一個任務，便是教導青晗習武，二人間的往來越發密切，有些人看了也越發覺得不入眼了。
這日，邱氏來到正德堂，陪著顧氏笑說家常。
說了一陣，她將話題引到青晗身上來了，“姑母，這晗兒今年有十二了吧？”
提起自己的寶貝孫女，顧氏眼里都是笑意，又不免感慨，“是啊，過了年就十二歲了。我還記得這丫頭剛出生那會兒，還小貓兒似的沒丁點大，轉眼就長這么大了，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的。”
“誰說不是呢？”邱氏笑著，“侄媳還記得，那時候瀝兒和晗兒倆孩子都還小，總愛黏在一處玩。
兩個小家伙長得粉雕玉琢，站在一塊兒就跟這菩薩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那時候姑母還直道這倆孩子天生一對玉人兒，還說將來要將晗兒許給瀝兒呢！
這還像昨天新發生的事呢，一晃兩個孩子居然就都到了該合婚說親的年歲了，確實是夠快的。”
她這話里的暗示意味已經十分明顯，顧氏聽了眉毛微動，瞇瞇眼笑道：“瀝兒確實年紀不小了，是該考慮婚事了，顧家還指著他開枝散葉呢！”
邱氏頓時一喜，“那姑母……”
顧氏道：“你放心，瀝兒是我最疼愛的侄孫，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他的。這清原遠近的各家狀況我還是了解，制定幫瀝兒挑一個最出挑的姑娘給他！”
邱氏未料到顧氏會如此說，一張巧舌突然竟不會說道了，“不，姑母，晗兒……”
“晗兒？晗兒這才多大啊？”顧氏故作不解，“青家就這么個寶貝姑娘，我可舍不得早早把她安排出去，還得多留幾年呢。
再說了，瀝兒這兄長都未婚娶，幾時輪到她這妹妹走前頭了？不著急。”
這話意思很明白，青晗跟顧恒瀝就是兄妹，沒有別的可能。
邱氏頓時心里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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