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有小心地挪開自己診脈的手，謹慎地道：“圣上，您脈象平穩，氣血健旺，并無異常。”
至少就脈象上表面看來確實如此。只是奇怪地，他隱隱元帝的脈哪些不對，細探之下卻并未發現不妥。
看來自己還是需要回去再翻翻醫案才行。
元帝擰著眉，“既然這樣，那為何朕近日時常覺得顱內疼痛不適，而且愈加頻繁？”
他從未患過頭疾，為何近日卻驟然開始頻繁發作？
“……興許是圣上最近國務煩心，難免憂思操勞，這才引發不適，相信多加休息調養便無礙了。”崔有審慎地斟酌語言說道。
院正孫和先前也是這般說，難道真是自己疑心病重，庸人自擾？
元帝目光晦暗，忽明忽滅。
大殿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崔有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元帝才像想起崔有這人一般，施恩放人，“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崔有忙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殿外，崔有的小徒弟忙迎上來，“師傅……”
見弟子一臉憋話要問的樣子，崔有神色嚴肅地止了他，“什么都別問，走吧。”
小徒弟連忙將已經到喉嚨底的話等里，“是，師傅。”
師徒二人腳步匆匆地走著，只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李皇后的鸞駕。二人連忙拜下，“拜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
李皇后目光淡淡地瞥了崔有一眼，問道：“崔太醫，給圣上診完平安脈了？”
“回皇后娘娘的話，是的。”
李皇后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崔有的表情，“圣上龍體可康健？”
崔有莫名地心里一凜，強自沉靜地回答道：“娘娘不必擔憂，圣上只是國事操勞，小有不適，并無大礙。”
“如此，本宮就放心了。”
李皇后唇瓣彎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看神態倒真像一個對丈夫，對帝王關懷備至的模樣。
崔有垂著頭，不敢多話。
……
“皇后怎么來了？”元帝正躁著，瞧見李皇后來了，有些不耐地問道。
李皇后卻笑得溫和得體，“圣上忽然召了解毒太醫，臣妾擔憂圣上龍體，可不得親自來瞧瞧才能放心。”
“皇后這消息倒是靈通。”元帝斜睨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道。
皇后笑意未變分毫，“這宮里能有多大，有什么風吹草動一下就能傳遍整個皇宮。這會子莫說臣妾，想來其他的宮妃也正往御殿這兒來呢。”
話音才落，守門太監就進殿通傳，“啟稟圣上，淑妃、貞妃、麗妃、余婕妤求見！”
李皇后挑了下眉，“瞧，說人人到。”
望見皇后戲謔的目光，元帝難得有幾分不自在，只能轉開臉對太監道：“讓她們進來吧。”
太監領命下去，不一陣幾個衣飾華美，風姿各異的宮妃進了大殿，規規矩矩地見禮，“臣妾參見圣上，參見皇后娘娘！”
“都起來吧。”
“謝圣上！”
宮妃們起身，立即圍在皇帝跟前噓寒問暖。
美人關懷，溫香玉暖，元帝瞬間樂滋滋地享受著，尤其看著因為懷孕而更顯風韻媚態的貞妃等人，他更是眉開眼笑，但嘴上還是免不了抱怨著，“貞妃你也真是，懷著身子還四處走動，仔細動了胎氣。還有麗妃、余婕妤也需多加注意。”
沒錯，除了年前就懷有龍胎的貞妃和余婕妤，年后麗妃，還有另外兩個低階美人也紛紛被查出懷有龍嗣，一下多了這么多懷孕的妃子，這讓多年未再生子的元帝十分得意歡喜。
聞言，幾個妃嬪頓時笑得更美三分，與君王調笑不息。
眼見元帝對幾人關愛有加，淑妃禁不住眼熱。
原本這樣的圣寵憐愛都是屬于她的，若非當日廖茹那賤人從中做梗，眼下這會兒她皇兒都生出來了，哪還輪到這幾個在這里搶風頭？！
淑妃自揪著手帕，眼底的妒火像是要噴薄而出。
反觀李皇后則顯得大氣從容得多，她溫雅淺笑，眼觀鼻鼻觀心。
覷見皇后穩若泰山巋然不動的模樣，淑妃心底忽地跟針刺得一樣。
明明大家都是失寵失意的人，憑什么她這樣煎熬，對方卻還能如此沉得住氣？還不是皇后這般放任，這些賤人眼下也不能這般得意？
見淑妃視線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李皇后唇瓣一掀，“淑妃一直瞧著本宮，可是有話要說？”
聞她發問，淑妃收斂了眼里的怨懟，“哦，臣妾只是正好想起太子殿下的病情，心底難免擔憂罷了。”
元帝原本正和妃子們談笑，倏然聽見這話，也忍不住問道：“皇后，太子近日身子可好轉些了？”
提起兒子，皇后面上的笑意真誠許多，“多謝圣上關愛，諺兒身子已經恢復了不少，太醫說只需仔精心調養些日子便可。”
“如此便好。”元帝面色也跟著好了些。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疼愛看重了這么些年，元帝心中對懿太子還是有幾分憐惜的。
瞧見皇帝的表情變化，貞妃假情假意地抹了下眼角，“這么些年，太子這身子總這般時好時壞呢，可真叫人揪心難受呢。”
元帝聽了，不免想起多年來因為太子病情反復的那些操勞與憂心，笑意消失在嘴角。
他看著巧笑明眸的三妃，視線落在她們的腹上。
這一次，他必須要一個健壯的皇子。
窺見元帝目中深意，李皇后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冰冷。
……
此時的慎王府，素縞飄飛，一片哀色。
日前，慎王妃在宮宴之后，意外跌入湖池，香消玉殞。這個消息傳開之后，眾人回想當日宮宴的蹊蹺之處，不禁浮想聯翩。
只是想到此事可能涉及皇室私密，文武百官各大命婦又十分默契地諱莫如深，不敢探討半句。
整個喪禮氣氛異常吊詭沉默。
宸王妃定定地望著靈位上的署名，心里一陣陣地發寒。
那樣鮮活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李皇后如今怕是瘋魔了。自己與她扯上關聯，恐怕遲早要為她所累啊！
秦亮自然不知宸王妃心中所想，只歉道：“我家王爺因王妃身故傷心過度，無法親自迎賓謝客。失禮之處，還請宸王妃海涵。”
宸王妃沉默搖頭，又是一嘆。
慎王，真是個可憐人。
靈堂之內
慎王溫柔地撫摸著妻子冰冷僵硬的肌膚，在她耳旁呢喃道：“眉兒，你慢些走。那些害你的人，為夫一定會一個一個揪出來，送他們下去見你的，你盡管放心。
等做完這事，找到咱們的孩子，為夫就下來陪你。你莫走太快了，一定等我，好嗎？”
他輕柔一吻，靜靜地落在慎王妃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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