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已經很老了，在所有人離開這里之后，正要顫顫栗栗的從蒲團上坐起來，我連忙起身，跑到他的跟前，扶了他一把。

“謝謝。”

“來者既是客，一旁有個茶室，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去那坐一會。”

這時候我才發現，就在寺廟的左側，有一處用透明的木制屏風，隔出來的雅室。

“謝謝住持款待。”

雖說這座寺廟立于半山腰上，年代久遠，已經顯得有些老舊，就連佛堂大廳的柱子上，都能看出木頭已經開裂。

這間茶室，卻能很好的看出，被人精心打理過的模樣，又因茶室這頭，恰好建在了懸空的那一面上。

一股暖風，伴隨著半開的窗戶，徐徐的流進茶室之中，令這片山中，本就難得一見的風景，變的更加迷人。

我和君上，對著住持坐在茶室里的蒲團上，住持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袋看似有些簡陋，卻飄香四溢的茶葉，倒進了桌子上，那普普通通的茶壺里面。

熱水澆下，茶香四溢，他為我和君上分別倒了一杯醇香的茶水，遞到了我們的面前后，瞧著我倆一飲而下，才出聲問道。

“這茶好喝嗎？”

“味道很好！”我對住持點頭道。

他這才笑答：“這茶是很多很多年以前，老衲的師父從武夷山脈的那顆母樹上，移植下來的，種在半山腰上，已經有一百多年了。”

“由于水質和土壤不同，之前的茶葉，我們一直都沒喝，直到近幾年，老衲有個小徒弟，日夜蹲守在這樹邊，對它精心澆灌，茶的味道，才有了變化。”

“給你們泡的這一袋，是頭一回從那上面采下來的茶葉。”

住持這話說的風輕云淡，仿佛只是介紹這茶的來歷，我卻從他的話里，聽出了，這茶對于萬年寺的意義極為不同。

“難怪這茶如此之香，除了是從母樹上移植下來的，還蘊含了這么多的心血，我更要好好嘗嘗了！”

住持聽著我的話，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并未接話。

茶室內，忽然安靜了下來，除了窗外徐徐飄來的暖風，只剩下一屋子的茶香四溢。

我喝了好幾杯的茶水，住持都沒有再繼續說話，我不免有些急了。

畢竟來到這千佛窟，是有要事在身，住持雖說能一眼看出我和君上的三世姻緣，若是沒有其他要事，又給不了我們訊息，在這呆著……

也確實挺浪費時間的。

我正在心里謀劃著，自己該怎么開口，卻發現，住持的目光，一直都注視在我的身上，仿佛我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早就被他看穿了一樣。

“還未問這位姑娘，和公子貴姓？”住持再次開口。

“我姓沈，名凌音，他姓君叫君上。”

得到我的答復后，住持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深琢我倆的名字，“凌音、君上，都有凌駕萬物之涵義，極配，是個好名字，也難怪，能因此糾纏三世。”

我早就想問這個住持，怎么看出我和君上糾纏三世這件事兒了，他現在主動提起，我更是借坡下驢，直接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

“大師，您是因為，看出了我和君上糾纏三世，才將我們留下款待嗎？”

“是，也不是。”住持回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常人一世的姻緣中，多半只是擦肩而過。”

“能夠相知相守的極少，超過兩世的姻緣，更是少上加少，你們的姻緣足有三世，糾葛太深，有的時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君上聽著前面的話，還沒什么反應，住持最后一句話說完的剎那，君上的臉，徹底的冷了下來。

“大師既出此言，可是有什么高見？”

“老衲只是一介凡人，既為修行多高的造詣，在山中居住多年，更未體會過常人之情，不敢給出什么高見。”

“只是，我從凌音姑娘的臉上，看出她第二世轉世輪回之時，與貴公子的緣分已斷，卻被強行接上，如此逆天改命之事，實在是有違天道。”

住持這話一出，別說是君上了，就是我的臉上，都唰的一下，變成了一片煞白。

什么意思？

我和君上只有第一世的緣分，在第二世的時候，早已緣分已盡了嗎？

“信口雌黃！”

君上似乎也沒想到，被住持留下后，他竟然會說出如此言論，一向喜怒不形于表的君上，面上忽然燃起一抹怒意。

“我忘記一切，卻只記得凌音，她也在危難之時，選擇和我遠走天涯，怎么能算是只有一世緣分？”

“就算那世，我與她沒有修成正果，今世，她轉世投胎之地，正是我被封印之處，所有人都在找她，卻沒有人認出她的時候，也是我先找到了她。”

“又怎么能算是，我和凌音，只有一世的緣分？”

君上的話，本是怒意十足，可說到了最后，眼神中，卻忽然閃過了一絲恍惚，用那幾近無奈的口吻，又出一句：“更何況……我們歷經了三世，還是沒有修成正果……”

住持眼中，閃爍著犀利的神情，看著我和君上的目光，說不出喜怒，更看不出善惡。

“施主不必如此激動。”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我既不是天道，也不是法則，自然無法干預你們做的一切選擇。”

“只是人妖相戀，天地不容，此等不容之戀，卻又延續了三世，既被我所遇見，我只是盡我所能，告誡一番。”

“這位姑娘身上背著的因果極重，已經兩世都不得善終，這位施主，我想你也不愿看見，她不入輪回，魂魄四散的下場吧？”

住持說話的語氣，很輕，很淡，就像是一個，早已看破輪回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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