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起前事，左靈心頭翻涌，壓了壓心緒：

    “奶奶，家里要收秋糧了吧？我同事聽他氣象局的朋友說，明年年成不好，今年家里糧別賣了，留著自己吃吧。”

    奶奶皺眉：

    “一家子花銷都等著賣糧呢，不賣，花啥？你二哥蓋房子，說好幾年了。當初，給你大哥蓋房，錢不夠，沒給老二蓋，老二媳婦老大不高興，不好總拖著。”

    想了想，左靈道：

    “奶奶，氣象局監(jiān)測挺準的，年成不好，明年賣糧，能多賣些，比今年賣合適。”

    能多賣些錢？奶奶動心：

    “要不，我跟你爸媽商量一下？”

    兩個孫子窩在家里種地，沒大出息，奶奶心里，家里就孫女兒一個出息的。

    氣象局人說的話，還是要掂量掂量的。

    左靈不能跟奶奶說末世即將來臨，說了，沒人信。

    若不是左靈真真切切經(jīng)歷過，她也不信。

    又道：

    “您跟二哥說，他明年蓋房子，我贊助他2萬塊錢，冰箱彩電洗衣機全包……”

    話未說完，話筒傳來養(yǎng)母夸張的聲音：

    “靈啊，你說真的？明年蓋房，你真能贊助老二2萬塊錢？”

    接著揚聲：

    “老頭子，老二，快來，快來，小靈說，明年蓋房，她贊助老二2萬塊錢，冰箱彩電洗衣機全包。”

    左靈無語，她忘了，養(yǎng)母素來愛偷聽她跟奶奶的電話。

    養(yǎng)母是怕她賴賬，趕緊把事做實了。

    話筒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二哥的大嗓門：

    “小妹，真的假的？不興忽悠二哥，鄉(xiāng)下蓋房，多2萬少2萬，差好大事呢……”

    養(yǎng)母見縫插針：

    “小靈是個穩(wěn)重的，哪能拿這事誆她二哥，我說的對吧，小靈？”

    話筒被爭搶：

    “小妹，我是二嫂，除了2萬塊錢，還包冰箱彩電洗衣機？不能買太便宜的，我娘家來人見到，嫂子沒面子，你可得把面子給嫂子做得足足的。”

    話筒接著被爭搶，幾人擠來擠去，都怕少說一句：

    “小妹，小妹，我是大嫂，給你二哥多少，咱不惦記，也別忘了你大哥呀。小時候，你大哥沒少護著你。”

    “大嫂，說房子的事呢，你家都住上新房多少年了，我們說啥了，這會兒跟我們爭什么爭。”

    “說的啥話，小妹哪回往家拿東西，不是平分。冰箱彩電洗衣機，少說也得1萬出頭，加上蓋房的2萬，3萬多塊錢，憑啥我們不能沾沾光。”

    “小妹心疼她二哥沒新房住，打我嫁進左家多少年了，還跟老家擠一起，你咋不說把你的房子騰給我們住呢。”

    “行啊，騰，再蓋的新房歸我們，冰箱彩電洗衣機也歸我們。”

    “想得美，早不騰晚不騰，現(xiàn)在想騰，晚了。”

    大嫂二嫂誰也不讓誰，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熱鬧。

    砰砰聲響起：

    “一個兩個的，都惦著你妹妹那點兒東西，好意思嗎。小靈結婚，你給的啥？兩個繡花鞋墊，兩個繡花枕套，你也拿得出手。”

    不用看也知道，奶奶拿著笤帚疙瘩教訓人。

    大嫂不服氣，嘟嘟囔囔：

    “那也比老二家強，兩句便宜話就把小妹打發(fā)了，我好賴親手繡的，再少也是個心意，他們裝都不裝一下，也好意思拿小妹的東西。”

    二嫂強辯：

    “能怪我嗎，小妹結婚，正趕上我家小子生病，家里本來就沒錢，想給也沒得給，還欠了一屁股饑荒。”

    “大嫂，翻舊賬可不厚道。我哥蓋房，把家里掏干凈了。為這，我跟小花的婚事生生推遲一年，我說啥了。”

    二哥在邊上幫腔，生怕他媳婦嘴笨，說不過大嫂。

    砰砰砰，又是幾聲：

    “滾，滾，滾，都給我滾出去。”

    聽聲音，奶奶不偏不倚，給了大嫂二哥二嫂一人一下。

    “媽，又不是我們跟丫頭要的，是她自己說給的。”

    見婆婆下手重，養(yǎng)母生怕他們走后，老太太把事攪合黃了，幾萬塊錢，在鄉(xiāng)下不是小數(shù)，趕緊插話。

    奶奶重重哼聲：

    “還沒說你呢，閨女結婚，你當媽的給的啥，兩床被子，被套是新的，里頭是老大換下來的舊棉花，你有啥臉跟閨女要東西。”

    養(yǎng)母被婆婆說的臊得慌：

    “那會兒不是家里緊張嘛。”

    奶奶不買賬：

    “緊張？給你兒子結婚，把你骨頭榨出油來貼出去，都不緊張，給閨女用一點兒，你就緊張了？”

    “那能一樣嗎？她又不是……”

    啪的一聲，電話那頭靜了一瞬，緊接著傳來養(yǎng)母委屈至極的控訴聲：

    “媽，您憑啥打我？我哪錯了？是丫頭自己要給，我養(yǎng)她那么大，還養(yǎng)錯了？她還我點兒，怎么了？”

    左靈默默無言聽著電話那頭的吵鬧，上一世，類似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

    重頭來過，再聽，已跟當初心情完全不同。

    她掙的不多，除去必要開銷，還要時不時接濟家里。

    養(yǎng)母和哥哥嫂子總有無數(shù)理由跟她要錢，本就拮據(jù)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她也是泥潭，鄭明才想奮力擺脫吧？

    可笑上一世，她竟無知無覺。

    “我打你，你自己知道為什么，甭跟我廢話，都給我滾出去。”

    砰砰聲響成一片，奶奶用樸實無華的笤帚疙瘩武器，對兒孫們進行無差別攻擊。

    “好，好，好，我們出去，出去，您別生氣，別生氣，氣大傷身。閨女有余力，還是讓她幫幫哥哥們吧。”

    養(yǎng)父終于出聲了，他話少，沒啥能耐，不是聽老娘的，就是聽媳婦的，多數(shù)時候和稀泥。

    臨走，也沒忘了給倆兒子再爭取爭取。

    重重的關門聲，世界終于清靜了。

    “奶奶，奶奶？”

    奶奶沒好氣：

    “叫什么叫，你一個電話，我老人家少活好幾年。你這丫頭啊，明知道他們沒一個好的，還上趕著讓他們割肉，你說說你……”

    奶奶恨鐵不成綱，伸著指頭空點，孫女兒要是在跟前，非把她額頭戳出窟窿不可，叫她不長記性。

    奶奶口氣不好，卻句句都在心疼她。

    左靈眼圈泛紅，總算還有奶奶心疼她，她不孤單。

    “奶奶，我剛才那么說，是不想二哥蓋新房，氣象局的人說，翻過年來，可能有極寒天氣。蓋新房的錢拿來多囤些糧，買點保暖衣物，再給老房子做做保暖，糧油柴火啥的多囤些。”

    “啊？真的啊，這么嚴重？”奶奶半信半疑。

    孫女兒是她一手帶大的，什么脾氣秉性她一清二楚，絕不會在重要的事上騙她。

    “奶奶，這事我就跟您一個人說，您別跟他們說，說了他們也不信，氣象局的人不讓外傳，怕引起恐慌。”

    世間待她好的，僅剩奶奶一人，雖知奶奶抗過末世的可能性不大，也希望奶奶警醒，多少做些準備。

    她想把奶奶帶在身邊，一是奶奶生了三兒兩女，知道她在外頭活的艱難，不可能拖累她一個孫輩。

    二是，丁家的事不解決，早晚是隱患，奶奶跟著她，風險更大。

    “丫頭，這事當真不？我咋聽著那么心慌呢？”

    左靈口氣很嚴肅，奶奶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奶奶，我不會騙您的。晚些，我給您卡上打點錢，您誰也別給，拿去囤貨，吃的、喝的、柴米油鹽啥的多囤些，厚實的衣服、鞋也多囤。麥秸豆桿柴禾，能燒的多多備著……”

    奶奶越聽越心慌，也越聽越真。

    “丫頭，真那么嚴重？”

    她再次確認道。

    “嗯，奶奶，我給您打10萬塊錢，你跟家里說是客戶的訂金，明年2月份交糧，家里的糧就別賣了。那會兒，極寒來了，大家就都知道了。”

    上一世，大年初五，極寒降臨。

    她記得清楚，2031年2月5號。

    一夜，收走上千萬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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