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漫地的海水，攆著人腳后跟走。

    陳好開卡車，副駕駛位上，塞進去4個孩子。

    郭其、笛飛，勾住車門，踩在踏板上。

    郭其沖落后的人，揮手大喊：“快，快點兒。”

    大包小包，拖家帶口，哪里快得了，眼看著就要被海水攆上了，有人張嘴求救：“帶，帶上我們。”

    郭其起急，大罵一幫舍命不舍財的：“東西扔下，東西扔下，先保命，先保命。”

    村民們舍不得好不容易置辦下的家當，扔了，吃什么？用什么？

    沒被海水淹死，先餓死凍死了。

    氣得郭其就要往下跳，被陳好一把拽住，陳好紅著眼吼：“大哥，看后面，不要命了！”

    郭其向后看去，這么會兒工夫，已看不清二十米外的景物了。

    亮了幾年的天空，終于黑了，黑得令人毛孔顫栗。

    空氣里全是海水的咸濕味兒，能聽到海浪打在村民身上的聲音。

    有人尖叫著救命，瞬息之間被海浪掩住口鼻的嗚咽聲，隱約間，郭其看到一雙腳，正被海水拖拽向大海深處。

    大地像是正在閉合的奪命曇花，厭倦了沒完沒了的明亮，游走卷曲的水色花瓣，肆意張揚地露出尖齒，水聲轟鳴，擊出萬千墨色藤蔓，或嫵媚，或妖嬈，或邪肆……

    千面一色，冷酷地吞噬著天地萬物，毫不容情。

    心口像是被那墨色藤蔓擊中，疼得郭其慘白著臉，捂著胸口，半天喘不上氣。

    陳好狠狠踩下油門，卡車瘋了一樣向前沖。

    他左手死死拽著郭其，右手開車，車頭前方，很多村民正在拼命向前奔。

    本來姿勢就別扭，還要時不時按下大喇叭，陳好嘴里不停吼著：“讓開，讓開，讓開……”

    曾經的陳好，身形高大壯碩，長得像座黑塔山。

    幾年末世，把一個虎背熊腰的威猛漢子，生生折磨成了一根細細長長的竹桿子。

    他眼睛充血，面目猙獰，膽小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惹得陳好心煩氣躁，“哭什么哭，都給我閉嘴。”

    哭聲戛然而止，換成可憐兮兮的抽泣聲，和止不住的打嗝聲。

    陳好不耐，還要再罵，瞥眼委屈巴巴的幾張小臉，終是咽了回去。

    一路上見到不少村民，好些村民見機快，發現不對，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往高處跑。

    何肖開的是那輛面包車，早跑得不見影子了。

    追了半天，既沒見到何肖，也沒見到左靈一家人。

    左靈一家同樣碰上不少村民，聽到車聲，大部分村民自覺得往道邊兒上讓。

    個別心里有氣的，裝聽不見，自顧自在道中間跑。

    我們靠兩條腿跑，憑什么你坐四個輪子的，要死，大家死一塊兒吧。

    瞧，這就是他們護著的村民。

    裴楠生駕駛技術一流，不讓是吧，好，擦著對方胳膊往前沖。

    “我靠，你TM不長眼啊，怎么開車的……”

    裴楠生手伸出車窗外，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那人，輕點……

    對村民們和善，不意味著他們可以蹬鼻子上臉。

    國罵被摁回嗓子眼，方驚覺，他罵的是異能者，殺人于無形的異能者！

    瞧，末世解決問題的，往往不是善良，冷酷絕絕，比仁心仁義好用多了。

    一騎絕塵，確定周邊無人，連人帶車閃進空間。

    左靈平常很少進空間，幾年下來，攢了將近一年的空間時間，足以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舒服的小昊一個勁兒嚷嚷：

    “姐姐，還是空間好，要是能永遠待在這兒多好呀。”

    左靈也想一直待在空間，奈何條件不允許。

    兩小只在空間待的時間長，特別是瀑布，回到空間，儼然王者般巡視領地。

    跟它打過架的雞，馱著它游過湖的鵝，跟在它屁股后面獻過媚的鴨子，時不時竄出湖面，嚇它一跳的魚，都是瀑布看望的對象。

    指揮著傻狗，跑這兒顛那兒，忙的不亦樂乎。

    回到空間，無疑是愜意的，整個人都放松了。

    不用擔心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看到憑空變出來的東西，不用偷偷摸摸吃東西，睡覺有軟軟的大床，床頭擺滿愛吃的小零食……

    總之，從內到外都很舒爽。

    “哥，咱們吃燒烤吧，好長時間沒吃，還怪想的。”

    “行，吃什么都行。”

    裴楠生向來好說話。

    小昊興奮大叫：“吃燒烤嘍，吃燒烤嘍。”

    連著在院子里折了好幾個跟頭。

    引得狗子汪汪汪，一通狂吠，竄上跳下，跟小主子比誰跳得高。

    在營地的時候，怕被人聞出味道，他們都吃方便食用的，全家人好長時間沒吃頓像樣的大餐了。

    烤肉串、烤肉筋、烤海鮮，再烤幾樣蔬菜。

    兩大盤子小龍蝦，一盤十三香的，一盤蒜蓉的。

    清蒸螃蟹，來上十幾個。

    車厘子、櫻桃、釋迦果、葉城石榴、和田蜜桃、無核白葡萄、馬奶子……等二十幾樣水果湊個大果盤。

    各人選自己愛喝的飲料，裴楠生喝啤酒，小昊喝可樂。

    左靈現榨的菠蘿汁，瀑布是個奸滑的，左靈吃啥，它吃啥。

    狗子好伺候，一大盆肉骨頭，外加兩雞腿，吃得噴香。

    裴楠生忙著翻烤肉串，他是長兄，回回都是弟弟妹妹吃差不多了，他再吃。

    小昊咬著肉串耍賴，“姐姐，我不想出去了。”

    左靈看眼空間外，黑沉沉的天色，不透一絲光亮。

    他們所在的位置已被海水淹沒，水深沒過腿肚子，浪潮像是在趕集，爭先恐后往前涌，目之所及，到處都是水。

    “咱們應該能在空間里待兩天。”

    小昊噢地一聲跳起來：“能待兩天，太好嘍，太好嘍……”

    舉著肉串，滿院子瘋跑。

    狗子扔下肉骨頭，不明所以地跟在小主人身后發瘋。

    瀑布扭扭身子翻白眼，兩個傻子！

    左靈：“……”

    裴楠生看眼左靈，再瞅瞅不知民生疾苦的弟弟。

    他看不到外界情況，妹妹說能在空間待兩天，意味著，水漫上來了。

    嘆口氣，不知郭其、何肖他們怎樣了。

    再多的……想到攔路的婦人，不讓路的村民，對他破口大罵的男人……

    眸光冷了冷，沒有再多的了，弟弟妹妹在身邊就好，裴楠生專心地翻烤著肉串。

    妹妹喜歡吃焦一點的，喜歡半肥半瘦的，肉筋要多烤一會兒。

    弟弟喜歡烤魷魚和烤生蠔，再給他多烤幾個，蜜汁雞翅快好了……

    吃飽喝足，一夜好眠。

    睜眼，左靈第一時間看向空間外，天亮了！

    海水漫過大腿根，茫茫水面，清冷孤寂，浩渺無波。

    吃早餐的時候，左靈對裴楠生道：“哥，天亮了。”

    小昊沒反應過來，天亮了，不是很正常嗎？

    天，24小時都亮，燈火通明的盛況，許久不見。

    裴楠生舉著饅頭的手，半天沒放下，“正常了？”

    極晝三年多，天天盼著日月星辰的日子，真的來的，有點兒不敢相信。

    左靈搖頭：“不知道，得看今天晚上的。”

    小昊才反應過來，“姐姐，天正常了？有白天，有黑夜？”

    左靈好笑地摸摸他的頭：“要看晚上，才知道。”

    等待很煎熬，比等水褪去更煎熬。

    到了晚間，天漸漸暗了，天幕流轉，遙遙的，能見到幾顆為數不多的星星。

    望著微弱的星光，左靈眼眶微紅，“哥，天，正常了。”

    小昊嗷一嗓子：“姐姐，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好。”

    一家五口，乘坐船梭閃出空間。

    寥寥星光，如燦然煙火，在全家人心頭綻放。

    “星星真好看，對吧，姐姐。”

    “嗯，好看。”

    左靈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

    素來剛硬的裴楠生紅了眼圈，不是極夜，就是極晝，白天黑夜，總算來了。

彡彡訁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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