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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長豐鎮是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縣太爺都還沒有趕到長豐鎮的時候,幾乎所有的鎮民都知道長豐客棧里死人了。

        當顏輕絮提出要在客棧的大堂里招魂的時候,掌柜二話不說就同意了,條件卻是她必須免費給客棧進行驅邪儀式。

        為了自家的生意不受影響,掌柜非常賣力的幫著顏輕絮宣傳名氣,這就更加勾起了人們的好奇心。以至于入夜之后,有許多自認膽大的人,三三兩兩聚集在長豐客棧門前,打算看熱鬧。

        顏輕絮沒有去趕走這些人的意思,而且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大堂里盤膝打坐,似乎只是養精蓄銳,沒有做其他的準備。

        師縣令對于顏輕絮試圖招魂的事情本來就不看好,只是對于鄭家公子的事情,他必須得上心,這才一直待在長豐鎮沒有離開,看到這些試圖來看熱鬧的百姓,心里就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對劉班頭說。“還站著干什么,這里不許人圍觀,讓他們全都回家睡覺,否則以違反宵禁處理,全都抓去服勞役。”

        劉班頭其實也很想留下來看熱鬧,然而老爺已經下令了,他卻也只能帶著自己手下的人出去驅趕百姓。

        把那些蠢蠢欲動試圖圍住長豐客棧的人趕走之后,師縣令又皺著眉看著顏輕絮說,“時間也不早了,小仙姑這就開壇做法吧。”他的語氣很不善,顯然是等得不耐煩了。

        顏輕絮微微張開雙目,最先看向站在師縣令背后的李重柳,然后又看著焦躁不安的王秀才說,“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王秀才趕緊讓書童護衛們把那些黑狗血,三年的大公雞,桃木劍,香蠟紙錢,最后是一個用柳樹心雕刻的人偶,全都放在了提前準備好的香案之上。

        也不知王秀才匆促之間去那找這么好的木工,那人偶雕的還有幾分像鄭秀才,只是有些呆像,剛好缺一點靈氣,正是用來招魂的絕佳載體。

        師縣令看到這些東西眉頭皺的更緊了,因為這些東西實在太普通了,隨便看兩本志怪小說,都能知道這些東西的用途。這一刻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于輕信了,只是微微轉頭偷看了一眼李重柳,他又重新鎮定下來,無論這一次的招魂是真有其事還是耍把戲,他能做到這一步,鄭知府以后要找麻煩的時候應該也是找不到他頭上來了。

        想到這里,師縣令的心情就放松了一些。再去看顏輕絮的時候,發現她已經點燃了香燭,用一把桃木劍插著燃燒的紙錢,踏著鋼步,繞著供桌四面揮舞。同時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祭拜四方天地,然后驅散孤魂野鬼。

        她這個樣子看起來雖然舞得非常賣力,可是周圍也沒有太多的異像,最多就是火光在風中搖曳,顯出了幾分奇詭,但跟那些普通的巫婆神漢作法騙人時的模樣似乎也沒有什么區別。

        等到她踏著綱步繞著供桌轉了三圈,眼尖的人發現她手中似乎捏著一個什么東西放進了嘴里,然后便站到供桌之前,迅速的用毛筆蘸了黑狗血點在柳木人的兩顆眼珠上,口中大呵道,“涇陽縣城隍敕令,新死之鬼鄭子云,壇前來報。”

        此時所有的人都集中了精神,希望看到鬼魂的出現。然而十幾個呼吸過后,眼前什么都沒有發生。顏輕絮似乎也慌了,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又大喝了一聲,“陰陽兩位主官在此,新死之鬼鄭子云速來。”

        她說完這句話之后,便轉了一個圈,周身似乎騰起了一陣煙塵,眾人就看到那只柳木人偶頭頂冒起一陣幽光,一個含混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就是鄭子云,你叫我做什么?”

        緊接著就聽顏輕絮問道,“我見你死時身周陰氣繚繞,是有何冤屈?”

        然后就聽到那個低沉的男聲說,“我不甘心,家中還有高堂尚在,我年紀輕輕便克死異鄉,心中怨氣難消,所以滯留人間。如今這位天師在此,不如你幫我消解怨氣度,助我托生去吧。”

        聽到這樣的回答,無論是王秀才還是師縣令都滿意了,他們不僅給鄭子云收了尸,還幫他超度了亡魂,就算盡到了最大的努力了。

        一直縮在最角落的何琪也跟著松了一口氣,他在心里默默的說,“看來這小姑娘是個騙子,說通靈不過是想要騙錢,順便幫李小姐消除鄭家怨恨和報復的可能性。”

        然而他心中的聲音卻嗤笑著說,“這小姑娘不算騙子,開壇的手法很老道,經脈中還有一股靈氣,可是一個難得的好血食。可是鄭子云的魂魄早就被我吞了,她上哪里去招魂?”

        “哈哈哈哈哈。~”突然現場出現了除顏輕絮和鄭子云的鬼魂外的第三個聲音,一陣陰風刮過,尖嘯的聲音仿佛迷夢一般回蕩在每個人的耳朵里,心智不堅的人便當場嘔吐起來。

        原本燃著磷火的柳木人偶,砰的一聲爆炸開來,顏輕絮抬起衣袖遮住頭臉,卻讓手背上多了一道木屑劃出的傷口。

        急促的疼痛讓她越加的清醒起來,不過等待多時的魚兒終于上鉤,卻不能讓他有逃走的機會。

        當刺骨的寒風向著她的面龐襲來的時候,她放下手臂,側身刺出了桃木劍,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鮮紅的鬼影,這把桃木劍只是臨時制作出來的法器,刺入鬼影體內的部分迅速碳化,冷氣向著顏輕絮的手上延伸而來。

        即便她已經當機立斷放開了桃木劍,還是有一絲寒氣侵入她的手指,讓她整條小臂都僵硬起來,幸好她嘴里提前含了參片補充元氣,體內靈氣流動,很快就緩解了手上的僵硬。

        既然已經被逼得顯露出身形,這只修成鬼靈的惡鬼便也不再遮掩,雙手拉伸,十指猶如利刃一般向顏輕絮抓來。

        就在放開桃木劍的那一刻,顏輕絮便已經開始后撤,此時看到鬼靈指甲上的青光,心中的警惕更盛,幾乎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她直接躺倒在地,仰頭便看見十枚青光從她的頭頂飛過,鬼靈已經能夠讓自己化成一部分實體了,剛才要是被這些指甲戳中,她身上肯定會多出十個血窟窿。

        就在鬼靈還想要繼續追擊滾在地上的顏輕絮時,突然聽到后面傳來咔嚓一聲。回頭一看,發現那一塊讓他寄身了百年的平安牌被人摔得粉碎,那個摔碎玉牌的人還是那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官家大小姐。

        這鬼靈不再戲耍顏輕絮,滿頭黑發暴漲,猶如鋼絲一般勢要將李重柳絞成碎肉。卻不想就在他轉頭的瞬間,顏輕絮從衣袖里掏出一整盒朱砂,向他劈頭蓋臉的撒過來。

        一道凄厲的慘叫,再一次洞穿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剛才便忍不住嘔吐的人,現在直接昏迷過去。暫時沒有昏倒的人趕緊扶住身邊的人,或者一切物品作為支撐,使得客棧里又是砰砰一頓亂響。

        隨著鬼靈的尖叫,他身上被朱砂沾上的地方便開始化為黑煙,原本那一張看起來略顯陰柔的臉成了坑坑洼洼的黑洞,整只鬼看起來比剛才更嚇人了。

        這次他不敢再拖大,想要隱去身形再跟顏輕絮好好的斗一場,卻不想李重柳突然間丟了一個荷包給顏輕絮,“給你,接好了。”。

        已經遭受過一次朱砂沐浴的鬼靈可不敢讓顏輕絮真的拿到這個荷包,或許這里面藏一件更厲害的法寶。

        當荷包從他眼前飛過時,他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便一把抓住了那個荷包,當鬼靈接觸到那個荷包時,原本平平無奇的青色荷包突然散發出一陣白光。

        鬼靈想要扔掉荷包,卻發現自己身上的力氣仿佛被一瞬間抽干了,他像是一只被壓在巨石之下的小草,即便用了全身力氣,也不能再見天日。

        直到這時候,剛才狼狽不堪的顏輕絮,這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從地上撿起一塊剛才炸開過后比較大塊的柳木,來到鬼靈身前,將柳木按在他的眉心,口中默念,“鄭子云,七魄歸天,三魂俱來。”同時掐動手決,將鬼靈身體內還未消化的鄭子云殘余魂魄全都抽取出來,封存在這塊柳木中。

        李重柳此時已經來到了顏輕絮的跟前,對她伸出手。顏輕絮便十分默契的將那塊柳木交到了李重柳手里,然后沾著自己手上的血,在鬼靈的額頭畫下引雷符。

        引雷符乃是天罰,天空并未出現雷霆之聲,而鬼靈卻仿佛被雷擊中一般,先是化作焦炭,然后如灰煙般消失無蹤。

        這時顏輕絮才吐出一口濁氣,同時感覺自己身上的靈氣再一次消耗一空。這讓她不得不感嘆,為什么她消滅了鬼怪之后,不能像傳說中那樣得到天地反饋呢,每次都是冒著生命危險,卻得不到什么回報。

        還好李重柳看她臉色蒼白,知道她肯定又消耗過度了,趕緊上前把人扶住,然后指著地上的荷包說,“這個可以撿起來了嗎?”

        看見顏輕絮點頭,李重柳趕緊吩咐小蓮,“快把大人的官印撿起來掛回他腰上。”

        小蓮把荷包掛回去的時候,手有點哆嗦。只能在心里告訴自己,反正現在師縣令已經昏過去了,還醒著的除了提前讓顏輕絮用朱砂點過腳心的自己人之外,就只剩下客棧掌柜和作為犯人被壓在地上的何琪了,應該沒有人會向縣令大人告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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