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瓜獻(xiàn)陰曹地敕建相國寺
詩曰:
百歲光陰似水流,一生事業(yè)等浮漚。
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頭邊雪片浮。
白蟻陣殘方是幻,子規(guī)聲切想回頭。
古來陰騭能延壽,善不求憐天自周。
卻說李世民隨著崔判官、朱太尉,自脫了冤家債主,前進(jìn)多時(shí),卻來到“六道輪回”之所。又見那騰云的身披霞帔,受祿的腰掛金魚,僧尼道俗,走獸飛禽,魑魅魍魎,滔滔都奔走那輪回之下,各進(jìn)其道。世民問曰:“此意如何?”判官道:“陛下明心見性,是必記了,傳與陽間人知,這喚作‘六道輪回’:行善的升化仙道,盡忠的超生貴道,行孝的再生福道,積徳的轉(zhuǎn)生富道,公平的還生人道,惡毒的沉淪鬼道!笔烂衤犝f,點(diǎn)頭嘆曰:
善哉真善哉,作善果無災(zāi)。
善心常切切,善道大開開。
莫教興惡念,是必少刁乖。
休言不報(bào)應(yīng),神鬼有安排。
一行三人過了六道輪回,就見一道白墻相圍,下現(xiàn)一扇黑門緊閉,太尉忙上前拿出鑰匙打開。崔判官道:“此間乃回陽之處,小判告回,著朱太尉再送一程。”世民謝道:“有勞先生遠(yuǎn)踄!迸泄俚溃骸氨菹碌疥栭g,千萬做個(gè)水陸大會(huì),超度那無主的冤魂,切勿忘了。若是陰司里無報(bào)怨之聲,陽世間方得享太平之慶。凡百不善之處,倶可一一改過,普諭世人為善,管教你后代綿長,江山永固!碧仆跻灰粶(zhǔn)奏,辭了崔判官,隨著朱太尉,同出門去。那太尉見門旁有匹海騮馬,鞍韂齊備,急請?zhí)仆跎像R,那太尉左右扶持。馬行如箭,早到了渭水河邊,只見那水面上有一對金色鯉魚翻波跳斗,唐王見了心喜,兜馬貪看不舍。太尉道:“陛下,趲動(dòng)些,趁早趕時(shí)辰進(jìn)城去也!蹦翘仆踔还茇澘,不肯前行,被太尉撮著腳,高呼道:“還不走,等甚!”撲的一聲,望那渭河推下馬來,卻就脫了陰司,徑回陽世。
卻說那唐王駕下有徐茂公、秦叔寶、胡敬德、段志賢、馬三寶、程咬金、高士廉、李世勣、房玄齡、杜如晦、殷開山、蕭瑀、傅奕、張道源、張士衡、王珪等兩班文武,俱保著那東宮太子與皇后、嬪妃、宮娥、侍長,都在那白虎殿舉哀。一壁廂議傳哀詔,要曉諭天下,欲扶太子登基。時(shí)有魏征在旁道:“列位且住,不可!不可!假若驚動(dòng)州縣,恐生不測。且再按候一日,我主必還魂也!毕逻呴W上許敬宗道:“魏丞相言之甚謬,自古云:‘潑水難收,人逝不返’。你怎么還說這等虛言,惑亂人心,是何道理!”魏征道:“不瞞許先生說,下官自幼得授仙術(shù),推算最明,管保陛下不死。”正講處,只聽棺中連聲大叫道:“渰殺我耶!渰殺我耶!”唬得個(gè)文武百官,皇后嬪妃膽戰(zhàn)。一個(gè)個(gè):
面如秋后黃桑葉,腰似春前嫩柳條。儲君腳軟,難扶喪杖盡哀儀;
侍長魂飛,怎戴梁冠遵孝禮?嬪妃打跌,彩女欹斜。嬪妃打跌,卻如狂風(fēng)吹倒敗芙蓉;彩女欹斜,好似驟雨沖歪嬌菡萏。眾臣悚懼,骨軟筋麻。
戰(zhàn)戰(zhàn)驚驚,癡癡啞啞。把一座白虎殿卻像斷梁橋,鬧喪臺就如倒塌寺。
此時(shí)眾宮人都不敢近靈扶柩,多虧了正直的徐茂公,有膽的秦瓊,忒猛撞的
敬德,上前來扶著棺材,叫道:“陛下有什么放不下心處,說與我等,不要弄鬼,驚駭了眷族!蔽赫鞯溃骸安皇桥恚四吮菹逻魂也!”眾人忙打開棺蓋,果見貞觀帝李世民坐在里面,還叫:“揜死我了!是誰救撈?”茂公等上前扶起道:“陛下蘇醒莫怕,臣等都在此護(hù)駕哩!”唐王方才開眼道:“朕適才好苦,躲過陰司惡鬼難,又遭水面喪身災(zāi)!北姵嫉溃骸氨菹聦捫奈饝,有什么水災(zāi)來?”唐王道:“朕騎著馬,正行至渭水河邊,見雙頭魚戲,被朱太尉欺心,將朕推下馬來,跌落河中,幾乎渰死!蔽赫鞯溃骸氨菹鹿須馍形唇。”急著太醫(yī)院進(jìn)安神定魂湯藥,又安排粥膳,連服一二次,方才反本還原,得知人事。一計(jì)唐王死去,已三晝夜,復(fù)回陽間為君。詩曰:
萬古江山幾變更,歷來數(shù)代敗和成。
周秦漢晉多奇事,誰似唐王死復(fù)生。
當(dāng)時(shí)天色已晚,眾臣請王歸寢,又把所有喪器喪飾喪服盡皆運(yùn)出宮外焚毀,格格散訖。次早,眾臣都穿著彩服,一個(gè)個(gè)紅袍烏帽,一個(gè)個(gè)紫綬金章,在那朝門外等候宣召。
卻說太宗自服了安神定魄之劑,連進(jìn)了數(shù)次粥湯,被眾臣扶入了寢宮,一夜穩(wěn)睡,保養(yǎng)精神,直至天明方起,抖擻威儀,你看他怎生打扮:
戴一頂沖天冠,穿一領(lǐng)赭黃袍;系一條藍(lán)田碧玉帶,踏一對創(chuàng)業(yè)無
憂履。貌堂堂,賽過當(dāng)朝,威烈烈,重興今日。好一個(gè)清平有道的大唐
王,起死回生的李陛下!
唐王上金鸞寶殿,聚集兩班文武,山呼已畢,依品分班。只聽得傳旨道:“有事出班來奏,無事退朝!蹦菛|廂閃過徐茂功、魏征、王珪、杜如晦、房玄齡、袁天罡、李淳風(fēng)、許敬宗等,西廂閃過殷開山、劉洪基、馬三寶、段志賢、程咬金、秦叔寶、胡敬德、薛仁貴等,一齊上前,在白玉階前俯伏啟奏道:“陛下前朝一夢如何許久方覺?”唐王道:“日前接得魏征書,朕覺神魂出殿,只見御林軍請朕出獵。正行時(shí),人馬無蹤,又見那先君父皇和先兄弟,我與他們都相見了。又見一人烏帽皂袍,乃是判官崔玨,朕將魏征書傳遞與他。正看時(shí),又見青衣者,執(zhí)幢幡,引朕入內(nèi),到森羅殿上,與十代閻王敘坐。他說那涇河神告我許救轉(zhuǎn)殺之事,是朕將前言陳具一遍,情愿將朕命換回涇河水神命。那十代閻王說朕只要有此誠意即可,不必拿命相抵;又說那涇河神已在陰間當(dāng)了理賢官,已不在告朕。十王便著朱太尉、崔判官送朕回來,朕便許了送十王瓜果謝恩。自出了森羅殿,見那陰司里,不忠不孝、非禮非義、作踐五谷、明欺暗騙、大斗小秤、奸盜詐偽、淫邪欺罔之徒,受那些磨燒舂銼之苦、煎熬吊剝之刑,有千千萬萬,看之不足。又過那枉死城中,有無數(shù)的冤魂,盡都是六十四處煙塵的草寇,七十二處叛賊的魂靈,擋住了朕之來路,非要朕舍些錢與他們。朕便允了他們,幸得崔判官作保,借得河南相老兒的金銀一庫,散施給這些孤鬼野魂,方得前行。崔判官教朕回陽世,千萬作一場水陸大會(huì),超度那些無主的孤魂,將此言叮嚀分別。朕方得回轉(zhuǎn)陽間也。”眾臣聞此言,無不稱賀,遂此編行傳報(bào),天下各府縣官員,上表稱慶不題。
卻說貞觀帝又傳旨赦天下罪人。又查獄中重犯,時(shí)有審官將刑部絞斬罪人,查有四百余名呈上,都暫放回家,拜辭父母兄弟,托產(chǎn)與親戚子侄,明年今日赴曹,仍領(lǐng)應(yīng)得之罪。又查宮中老幼彩女共有三千人,出旨配軍。自此,內(nèi)外俱善。有詩為證,詩曰:
大國唐王恩德洪,道過堯舜萬民豐。
死囚四百皆離獄,怨女三千放出宮。
天下多官稱上壽,朝中眾宰賀元龍。
善心一念天應(yīng)佑,福蔭應(yīng)傳十七宗。
唐王既放宮女,出死囚已畢,又撥款三十萬兩,在涇河岸邊,要為涇河水神蓋祭祀神廟“理賢堂”,由李世勣和李淳風(fēng)全權(quán)監(jiān)蓋。又出御制榜文,遍傳天下。榜曰:
乾坤浩大,日月照鑒分明;宇宙寬洪,天地不容奸黨。使心用術(shù),
果報(bào)只在今生;善布淺水,獲福休言后世。千般巧計(jì),不如本分為人;
萬種強(qiáng)徒,怎似隨緣節(jié)儉。心行慈善,何須努力看經(jīng)?意欲損人,空
讀如來一藏!
自此時(shí),蓋天下無一人不行善者。一壁廂又出招賢榜,招人進(jìn)瓜果到陰司里去;一壁廂將寶藏庫金銀十六箱,差鄂國公胡敬德上河南開封府,訪相良還債。
榜張數(shù)日,有一赴命進(jìn)瓜果的賢者,本是均州人,姓劉名全,原與妻李翠蓮恩愛成雙,只是結(jié)婚幾年,沒有兒女,李氏在家常燒香求子。因一日李氏在門首,捧飯齋僧,被劉全撞見,打罵了一頓,說他不遵婦道,擅出閨門,李氏氣不過,自縊而死。劉全思妻成疾,常想去陰間尋妻。今聞皇榜,天賜良機(jī),情愿以死進(jìn)瓜,好趁便與妻相會(huì),遂將皇榜揭了,來見唐王。王傳旨意,教他去金亭館里,頭頂一袋南瓜,袖帶王書、黃錢,口噙雙份迷藥,昏死過去。一點(diǎn)魂靈,頂著瓜果,早到鬼門關(guān)上,把門的鬼使喝道:“你是甚人,敢來此處?”劉全道:“我奉大唐皇帝欽差,特進(jìn)瓜果與十代閻王老爺受用的!蹦枪硎剐廊唤右。劉全徑至森羅殿,見了閻王,將王書、瓜果進(jìn)上,道:“奉唐王旨意,來進(jìn)瓜果,以謝十王寬宥之恩!遍愅醮笙驳溃骸昂靡粋(gè)有信有德的貞觀皇帝!”遂此收了南瓜,便問那進(jìn)瓜的人姓名,哪方人氏?劉全道:“小人是均州城民籍,姓劉名全,因妻李氏縊死,小人情愿舍家,特與我王進(jìn)貢瓜果,謝眾大王厚恩!笔趼勓裕疵榭眲⑷蘩钍希枪硎顾兕I(lǐng)來在森羅殿下,與劉全相會(huì)。訴罷前言,回謝十王恩宥。閻王見劉全忠君,又見其妻李氏賢良,便道:“你夫妻一同回陽世罷!彪S命判官在生死簿上給劉全夫婦加壽,劉全同妻忙磕頭謝恩。鬼使道:“李翠蓮歸陰日久,尸首腐爛無存,魂將何附?”閻王道:“唐御妹李玉英今該促死,可借他尸首,教劉妻還魂,也好叫劉全與皇帝沾顧點(diǎn)親戚,不虛其行也!眲⑷种x恩。那鬼使領(lǐng)命,將劉全夫妻二人還魂,帶定出了陰司。那陰風(fēng)繞繞,徑到長安大國,先將劉全魂靈,推入金亭館里,與尸首相合;再將翠蓮的靈魂,帶進(jìn)皇宮內(nèi)院。只見那玉英公主,正在后院花蔭下,徐步綠苔而行,被鬼使仆個(gè)滿懷,推倒在地,活捉了他魂,卻將翠蓮的魂靈,推入玉英身上。鬼使帶著李玉英之魂,回轉(zhuǎn)陰司不題。
卻說后花園中的大小侍婢,見公主跌昏,急走宮里,報(bào)與三宮皇后道:“公主娘娘跌昏去也!被屎蟠篌@,隨報(bào)貞觀帝。世民聞言,點(diǎn)頭嘆曰:“此事信有之也!焙蠈m人都到花園看時(shí),只見那公主微微有氣,唐王道:“都莫慌張,休驚了他!彼焐锨皩⒂梅銎,叫道:“御妹蘇醒蘇醒!”那公主忽的翻身,叫:“丈夫慢行,等我一等。”唐王道:“御妹,是我等在此!惫魈ь^睜眼觀看道:“你是甚人,敢來扯我?”唐王道:“是你皇兄、皇嫂!惫鞯溃骸拔夷睦锏脗(gè)什么皇兄、皇嫂!我娘家姓李,我乳名叫翠蓮,我丈夫姓劉名全,兩口兒都是均州人氏。因?yàn)槲野肽昵,在門首齋僧,被我丈夫罵了,是我氣塞胸堂,將白綾帶懸梁縊死。今因我丈夫被皇帝差遣,赴陰司進(jìn)瓜果,閻王憐憫,放我夫妻回來。他在前走,因我來遲,趕不上他,我絆了一跌。你等無禮,不知姓名,怎敢扯我!”唐王聞言,與眾宮人道:“想是御妹跌昏了,胡說哩!”傳旨教太醫(yī)院進(jìn)湯藥,將玉英扶入宮中。
唐王當(dāng)?shù),忽有?dāng)駕官奏道:“萬歲,今有進(jìn)瓜果人劉全還魂,在朝門外候旨。”唐王大驚,急傳旨將劉全召進(jìn),俯伏丹墀,問道:“進(jìn)瓜果之事如何?”劉全道:“臣頂瓜果,徑到鬼門關(guān),引上森羅殿,見了那十代閻君,將瓜果奉上,備言我王殷勤致謝之意。閻王甚喜,只贊萬歲有信有德!”唐王道:“你在陰府見些什么來?”劉全道:“臣不曾遠(yuǎn)行,沒見甚的,只聞得閻王問臣鄉(xiāng)貫、姓名,臣將棄家、因妻縊死,愿來進(jìn)瓜之事,說了一遍。他急差鬼使,引過我妻,就在森羅殿下相會(huì)。閻王念臣忠君,就叫我夫妻雙雙還陽。臣在前行,妻在后跟,幸得還魂。”唐王驚問道:“那閻王可曾說你妻什么?”劉全道:“閻王不曾說什么,只聽得鬼使說:李翠蓮歸陰日久,尸首無存。閻王說:唐御妹李玉英今該促死,教翠蓮借玉英尸還魂去罷!臣不知唐御妹是甚地方,家居何處,我還未得去找尋哩!”唐王聞奏,滿心歡喜,當(dāng)對多官道:“朕別閻君,曾問宮中之事,他言老幼俱安,但恐御妹壽促。卻才御妹玉英,花蔭下跌昏,朕急扶看,須臾蘇醒,口叫‘丈夫慢行,等我一等!’朕只道是他跌昏了胡言,又問他詳細(xì),他說的話,與劉全一般。”張道源道:“御妹偶爾壽促,少蘇醒即說此言,此是劉全妻借尸還魂之事。此事也有,可請公主出來,看他有甚話說?”唐王道:“朕也命太醫(yī)院去進(jìn)藥,不知何如?”便教侍女入宮去請。那公主在里面亂嚷道:“我吃什么藥!這里哪是我家!我家是清涼瓦屋,不像這個(gè)害黃病的房子,花貍狐哨的門扇!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正嚷處,只見四五個(gè)女官,兩三個(gè)太監(jiān),扶著他直至殿上。唐王道:“你可認(rèn)得你丈夫么?”玉英道:“說哪里話,我兩個(gè)從小兒的結(jié)發(fā)夫妻,怎的不認(rèn)得?”唐王叫內(nèi)官攙他下去。那宮主下了寶殿,直至白玉階前,見了劉全,一把扯住道:“丈夫,你往哪里去了,就不等我一等!我跌了一跌,被那些沒道理的人圍住我嚷,這是怎的說?”那劉全聽他說的話是妻之言,觀其人非妻之面,不敢相認(rèn)。唐王道:“這正是山崩地裂有人見,捉生替死卻難逢!”好一個(gè)有道的君王,即將御妹的妝奩、衣物、首飾,盡賞賜了劉全。就如陪嫁一般,又賜與他永免差徭的御旨,著他帶領(lǐng)御妹回去。他夫妻兩個(gè),便在階前謝了恩,歡歡喜喜還鄉(xiāng)。有詩為證:
人生人死是前緣,短短長長各有年。
劉全進(jìn)瓜回陽世,借尸還魂李翠蓮。
他兩個(gè)辭了君王,徑來均州城里,見舊家業(yè)倶在,又添了唐王賜的嫁妝,兩口子又恩恩愛愛過起了生活。不上一年,李玉英一胎生下龍鳳兒女一雙,唐王又送來賀禮。這是后話,一家子快快樂樂過日子不題。
卻說那尉遲公將金銀十六箱裝了四車,上河南開封府訪尋相良。原來這相良賣水為活,同妻張氏在門首販賣烏盆瓦器營生,但賺得些錢兒,只以盤纏為足,其多少齋僧布施,買金銀紙錠,記庫焚燒,故此有善果臻身。陽世間是一對好善的窮夫妻,陰世里卻是個(gè)積玉堆金的富戶。尉遲公將金銀送上他門,唬得那相公、相婆魂飛魄散;又兼有本府官員,茅舍外車馬駢集,那老兩口子如癡如啞,跪在地下,只是磕頭禮拜。尉遲公道:“老人家請起。我雖是個(gè)欽差官,卻赍著我主的金銀,送來還你!彼麘(zhàn)驚驚的答道:“小的沒有什么金銀放債,如何敢受這不明之財(cái)?”尉遲公道:“我也訪得你是窮漢,只是你齋僧布施,盡其所用,就買辦金銀紙錠,燒記陰司,陰司里有你積下的錢鈔。是我貞觀皇帝死去三日,還魂復(fù)生,曾在那陰司里借了你一庫金銀,今此照數(shù)送還與你,你可一一收下,等我好去回旨!蹦窍嗔純煽趦,只是朝天禮拜,哪里敢收,道:“小的若受了這些金銀,就死得快了。雖然是行善記庫,此乃冥冥之事,說萬歲爺爺那世里借了金銀,有何憑據(jù)?我決不敢受!蔽具t公道:“皇上說,借你的銀錢,有崔判官作?勺C,你收下罷!”相良道:“就死也是不敢受的!蔽具t公見他苦苦推辭,只得差人啟奏。唐王見了本,知相良不受金銀,道:“此誠為善良長者!奔磦髦冀毯吹聦⒔疸y與他修理寺院,起蓋生祠,請僧作善,就當(dāng)還他一般。旨意到日,敬德望空謝恩,宣旨,眾皆知之。遂將金銀買到城里軍民無礙的地基一段,周圍五十畝寬闊,在上興工,起蓋寺院,名“敕建相國寺”,左有相公相婆的生祠,鐫碑刻石,上寫著“尉遲公監(jiān)造”,即今大相國寺也。
工完回奏,貞觀帝甚喜,卻又聚集多官,出榜招僧,修建水陸大會(huì),超度冥府孤魂。榜行天下,著各處官員推選有道的高僧,上長安做會(huì)。那消個(gè)月之期,天下多僧俱到。唐王傳旨,著太史丞傅奕和諫議大夫張?jiān)扑,選取高僧,修建佛事。傅奕和張?jiān)扑芈勚,即上疏止浮圖,以言無佛。表曰:
西域之法,無君臣父子,以三途六道,蒙誘愚蠢,追既往之罪,窺
將來之福,口誦梵言,以圖偷免。且生死壽夭,本諸自然;刑德威福,
系之人主。今聞俗徒矯托,皆云由佛。自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
忠,年祚長久。至漢明帝始立胡神,然惟西域桑門,實(shí)乃夷犯中國,不
足為信。
唐王聞言,遂將此表擲付群臣議之。時(shí)有宰相蕭瑀,出班俯囟奏曰:“佛法興自屢朝,弘善遏惡,冥助囯家,理無廢棄。佛,圣也。非圣者無法,請置嚴(yán)刑!备缔扰c蕭瑀論辯,言:“禮本于事親事君,而佛背親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繼體悖所親。蕭瑀不生于空桑,乃遵無父之教,正所謂非孝者無親!笔挰r但合掌曰:“地獄之設(shè),正為是人!碧仆跽偬颓鋸埖涝、中書令張士衡,問佛事營福,其應(yīng)何如。二臣對曰:“佛在清凈仁恕,果正佛空。周武帝以三教分次:大慧禪師有贊幽遠(yuǎn),歷眾供養(yǎng)而無不顯;五祖投胎,達(dá)摩現(xiàn)象。自古以來,皆云三教至尊而不可毀,不可廢。伏乞陛下圣鑒明裁!碧仆跎跸驳溃骸扒渲院侠。再有所陳者,罪之!”遂著蕭瑀、張道源,選舉一名有大德行者作壇主,設(shè)建道場,眾皆頓首謝恩而退。自此時(shí)出了法律:但有毀僧謗佛者,斷其臂。
次日,二位朝臣,聚眾僧,在那山川壇里,逐一從頭查選。內(nèi)中選得一名有德行的高僧。你道你是誰人:
靈通本諱號金蟬,只為無心聽佛講。
轉(zhuǎn)托塵凡苦受磨,降生世俗遭羅網(wǎng)。
投胎落地就逢兇,未出之前臨□□。
父是海州陳狀元,外公總管當(dāng)朝長。
出身命犯落江星,順?biāo)S波逐浪泱。
江島金山有大緣,法明和尚將他養(yǎng)。
年長十六尋親人,快馬一路把京上。
丞相府內(nèi)親人遇,父親健在母已殤。
父子相抱言戚戚,母親墳前淚汪汪。
皇官不受愿為僧,洪福沙門將道訪。
小字江流古佛兒,法名喚做陳玄奘。
當(dāng)日對眾舉出玄奘法師。這個(gè)人自幼為僧,出娘胎,就持齋習(xí)經(jīng),一生不愛榮華,只喜修持寂滅。他外公現(xiàn)是當(dāng)朝總管殷開山,他父親陳光蕊,中狀元,官拜文淵殿大學(xué)士。這江流僧原在金山寺修行,因陳光蕊思兒心切,特去鎮(zhèn)江求懇法明方丈施恩。法明長老便允玄奘在京城洪福寺修行,玄奘只得含淚離別法明長老,隨父親先回到殷府,享受半月俗家親情后,去了洪福寺修行。聽得唐王要建水陸盛會(huì),洪福寺眾僧便把他薦到山川壇上?脊俨榈盟从趾,德行又高,千經(jīng)萬典,無所不通;佛號仙音,無般不會(huì),就把他選了出來。唐王臨朝,二考官引至御前,揚(yáng)塵舞蹈,拜罷奏曰:“臣等蒙圣旨,選得高僧一名陳玄奘!碧仆趼勂涿,沉思良久道:“可是學(xué)士陳光蕊之兒玄奘否?”江流兒叩頭曰:“臣正是!碧仆跸驳溃骸肮慌e之不錯(cuò),誠為有德行有禪心的和尚。朕賜你左僧綱、右僧綱、天下大闡都僧綱之職!毙暑D首謝恩,受了大闡官爵。又賜五彩織金袈裟一件、毗盧帽一頂。教他用心再拜明僧,排次阇黎班首,書辦旨意,前赴化生寺,擇定吉日良時(shí),開演經(jīng)法。
玄奘再拜領(lǐng)旨而出,遂到化生寺里,聚集多僧,打造禪榻,裝修功德,整理音樂。選得大小名僧共計(jì)一千二百名,分派上中下三堂。佛陀像前,物件皆齊,頭頭有次。選到本年九月初三日,黃道良辰,開啟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陸大會(huì)。即具表申奏,唐王及文武國戚皇親,俱至期赴會(huì),拈香聽講。畢竟不知圣意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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