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落了一只向她奔襲而來的溯風鳥，躲在結界里柳若水晶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得意。

        “還以為這溯風鳥能有多厲害呢，沒想到這么不經打。不過……”小丫頭皺著鼻子，左右看了看，十分糾結，“早知道就答應那守峰的師兄了，這熾寒泉怎么這么難找？”

        她在這都轉悠了好一會兒了，卻連個池水的影子都沒見到，也不知姬師弟還撐不撐得住。

        將身上的結界又撐開了一些，柳若水單手掐訣，懸浮在腳下的緋雪綾無風自動。

        似乎是覺察到少女想要離開，原本被結界壓制住的罡風，突然暴起，深沉的濃黑帶著可怖的風刃，呈狂怒之勢，一下子朝著柳若水的方向席卷而來。

        而先前還固若金湯的結界，僅僵持了一瞬，便不甘的在柳若水面前碎成一片濛濛的水霧。

        卡擦一聲，少女纖細的腕上那一環水色應聲而碎。察覺到腕上的動靜，柳若水也只是伸手將袖口的碎屑撣去，不見半分心疼。

        只可惜，即便是以靈寶碎裂為代價，面對著呈席卷之勢的風刃，卻也只是阻止了一瞬，便以更可怖的速度，來到了少女眼前。

        “這，這是什么東西？！”

        被駭住柳若水，只來得及往后退了幾步，甚至忘記使用靈力去抵擋。

        說是遲，那是快。

        一道茫茫的銀色刀芒兀自從柳若水身后抽出，僅是一瞬，便摧枯拉朽的將那片深沉攪得粉碎。

        少女身前撐起了一道銀色屏障，攔住了四濺的罡風碎屑。

        柳若水小臉慘白，腳下的緋雪綾也有幾分不穩的晃了晃，才堪堪穩住。

        黑沉的罡風中，一襲紅色十分顯眼。

        柳若水回身看過去，恰巧瞥見一抹熟悉的紅色，退卻僵冷的眼底涌出點點委屈神色，“小師…怎么是你？”

        看清來人，小丫頭眸里水光迅速驚退，配上那寡白臉色，到有幾分色厲內荏的味道。

        紅衣人幾步上前，是個眉目疏闊、形容俊朗的高大男人。

        “怎么不能是我？”

        來人叫江從易，這人原是赤霞峰一脈弟子，后被天樞仙尊指派到了玄月境，幫著玉衡仙尊處理些玄月境的雜務。

        伸出手給小丫頭渡了些靈力，同為元丹境，柳若水這一身靠靈丹堆出來的修為，放在同等境界的江從易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小師姐下次再來朔妄峰，還是不要一個人亂闖，這里偶爾會有風刃潮，你若是傷了……”

        江從易話沒說全，柳若水卻聽出了意思，感受著體內的充裕，向來驕縱的柳若水也忍不住有幾分羞赧。

        “這鬼地方，我才不會再來…還有，你怎么會在這里？”低著頭，掩住了眼底的失落，小丫頭盯著緋雪綾上浮動的紋路，小聲開口，“小師叔呢？”

        “境主先去了熾寒泉，說是擔心姬師弟。”說到這，江從易壓下心底的怪異。

        以玉衡仙尊對柳若水的寶貝程度，沒道理放著小師姐不管，跑去管那個被他親自罰去熾寒泉的姬師弟啊。

        不過，想到自己來溯妄峰前，收到的指令，江從易又覺得，也許是他想岔了，也許境主……

        “去熾寒泉？”柳若水瞪圓了眼，實在不敢相信，可想到她自己來朔妄峰的目的，又將心底那點說不上來的情緒壓了下去。

        “也對，以姬師弟的修為，要去晚了…江師弟，我們快點過去吧，我有些擔心。”

        伸手扯住身邊人的紅衣，粉衣少女心底沒由來的多了幾分急切。

        “可境主…也罷。”江從易拒絕的話到嘴邊，卻想起玉衡仙尊往日對少女的寵溺縱容，認命的將少女攏入結界，單手掐訣，兩人身形便徹底消失在罡風之中。

        伸手將半個身子浸在水中的少年撈了出來，好不容易找對地方的宋祁抹了抹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嗐，真是只差一點兒，躺在地上的主角就真要嗝屁了。

        想到他剛到熾寒泉時，泡在泉水里的少年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要不是看到那還有些起伏的胸口，宋祁大概就真打算讓對方繼續泡里面了。

        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還只是個少年的瘋批主角，很難想象，就這皮包骨頭、瘦骨嶙峋的樣子，是怎么混到原書后期那不似反派勝似反派的瘋批男主。

        宋祁看的那一章里，對于姬玄樣貌并沒有過多的贅述，可眼前這個瘦到脫相的少年，顯然跟原書中形容的詭譎邪肆，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這不妨礙宋祁對他的欣賞。

        逆風翻盤，何等牛批！

        咳，就是，這碾壓的對象，不是他就好了。

        捏住少年的頜骨，宋祁從身上摸出了一顆帶著紋路的青色丹藥，這是他來之前在江從易那里套來的補氣丹，藥性溫和，正適合姬玄這樣根骨受創的小蘿卜頭。

        只是如此簡單的投喂，卻意外受到了阻力。小貓一樣的力道，帶著透骨的冰涼。

        宋祁抬眼，沒意外的撞上了一對霧沉沉的黑眸。

        “你……”

        “閉嘴，吃藥。”少年扯住他手腕的力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宋祁將青色的藥丸塞入了少年口中，略帶涼意的指尖下，是少年嘴上翻起的死皮。

        “師尊？”也許是風太冷，宋祁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是我，好了，閉眼，我帶你回玄月境。”伸手像抹死人一般，將少年的眼皮抹平。

        宋祁咽了咽口水，被那么一雙眼睛平靜的看著，有那么一瞬，他是想把少年再扔回水里的。

        只是，感受著被他攬在懷中，幾乎沒什么重量的少年，終究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宋祁，撿回了僅存的那一點良知。

        熾寒泉之所以能成為星辰閣中，人人談之色變卻又讓許多弟子向往的一池泉水，自然不會只令人痛苦。與外圍的溯骨罡風一樣，這熾寒泉也能鍛骨煉體。

        甚至這淬體的效果，比之溯骨罡風，有過之而無不及。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會獲得更多的饋贈。

        饒是姬玄也沒想到，他會因為這一池水，打開了體內的絕脈，感受著比從前不知道寬闊了多少倍的脈絡，姬玄忍住了身上的顫動，只是眼底的翻騰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直到那人伸出手，將他的眼里情緒蓋住，姬玄順勢闔上。只是垂在身側的左手，死死摳住掌心，直到鉆心的疼痛自手心蔓延而開，姬玄才像是確定了什么一般，將拳頭攥緊，掩蓋住那血肉模糊的傷口。

        “小師叔！”

        這聲音……

        姬玄，記得。

        宋祁聞聲抬頭，就見粉衣少女踩著飄帶向自己奔來。

        他看向少女身后，有些無奈，“不是讓你帶若水先回去嗎？”

        “小師叔，是我要來的！”柳若水對上玉衡仙尊那對沁涼的黑眸，沒有半分懼意，若是仔細，甚至還能聽出小丫頭話語中的幾分抱怨，似乎宋祁讓她先回去，反而是錯的。

        “境主。”

        “嗯，阿玄根骨有傷，我先帶他回去。”他看了看離他還有些距離的少女，又接著說：“你把若水送回赤霞峰。”

        “是，境主。”江從易領命，就要將少女裹入結界，可先前還極為配合的柳若水，此刻卻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直接運起靈力，將他的結界排開。

        少女又往前跑了兩步，“小師……”

        只是懷里還攏著一個單薄少年的玉衡仙尊，此刻卻無暇顧及。

        柳若水眼睜睜的看著從來對她言聽計從的小師叔，帶著姬師弟從她眼前消失，一時間竟不知該以什么樣的情緒應對。

        小丫頭愣愣的看著空蕩蕩的熾寒泉，心底沒由來的冒出一股酸楚，她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說給自己，又像是在說給身后的江從易，“小師叔一定是怕我擔心，所以才帶姬師弟先回去的。”

        末了又再加了一句，“一定是這樣的，姬師弟傷得那么重，小師叔一定是怕我自責……”

        “小師姐……”

        柳若水橫豎不過是個還不到十六的小姑娘，因著是掌門的女兒，入門早，才有了這個師姐的身份。但上至天樞掌門，下到同輩弟子，誰不把這粉雕玉砌的小師姐當成公主一樣哄著。

        想到來朔妄峰前，境主的指令，江從易看了眼熾寒泉邊那個落寞的粉色身影，輕嘆一聲。

        想來，以后的玄月境，會很熱鬧。

        宋祁說走就走，就連在他懷里的姬玄都沒預料到。等在睜眼的時候，人已經回到玄月境。

        星辰閣有陣法，低于元嬰境的修為，只能靠御劍飛行。

        像姬玄先前那剛入門的斂氣境，就只能徒步。

        將懷中的少年平放在軟榻上，宋祁抬頭，環伺一圈，對江從易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

        感受著身下不同于從前的柔軟，姬玄身子一僵，這不是他的睡塌。

        雖然身上掛著玄月境主嫡傳弟子的頭銜，姬玄在玄月境的待遇卻只是比外門弟子稍微好一些。

        玄月境沒有低于先天境的修者，自然也沒人給他準備一日三餐。

        至于那些珍貴的靈果丹藥，姬玄忍住心底的冷笑。

        他之所以會被罰到熾寒泉，不就是吃了他師尊去十萬大山，千辛萬苦給柳若水尋回來的那株碧縈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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