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不在的時候，不要隨便放陌生人進門。”正在切胡蘿卜的林格忽然說道：“我雇傭你當女仆，是為了讓你照顧梅蒂恩的生活，而不是陪她一起胡鬧的，愛麗絲小姐。”

    愛麗絲小心地把已經(jīng)被削成多面體的土豆放進盆子里，然后抬起濕漉漉的手，裝模作樣地擺了個敬禮的手勢：“收到！”

    “不過呢，”她又小聲地為自己辯解，“這句話你該和梅蒂恩說才對。畢竟我只是個女仆，她真要做什么事的話，我也沒辦法阻止呀！”

    這句話的可信度基本為零。

    林格將切好的胡蘿卜放入鍋里，和嫩羔羊肉以及豌豆一起燉著，然后才扭頭對愛麗絲說道：“她一直相信伱是女神派來的使者，既然如此，你就利用這一點來說服她，對你來說，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不行！”愛麗絲的表情嚴肅認真，散發(fā)著堅定而不可動搖的凜然光輝：“女神大人教導(dǎo)我們，要以誠信待人、不可謊言欺瞞。梅蒂恩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利用她對我的信任……”

    少女的胃，發(fā)出了想要吃飯的聲音。

    “不。”林格搖頭：“我的意思是，明天下午，我在圣洛伍德國立學(xué)校五年級的紫藤蘿班有兩節(jié)歷史課要上，那是針對初學(xué)者的教學(xué)，很適合你。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世界的、我們的歷史，可以來旁聽。”

    “呃。”她尷尬地捂住肚子，眼神飄忽：“不行嗎？那就算了，我自己買也行。話說回來，我有工資嗎？”

    從下崗到再就業(yè)，短短的三秒鐘內(nèi)，平凡女仆愛麗絲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在跌宕起伏的職場生涯中，終于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尊嚴不重要，恰飯才重要。

    “林格！”她把腦袋從櫥柜里拔出來，大聲喊道：“我忘了一件事！”

    愛麗絲蹦到了他的身邊，攤開手掌做了一個“給我”的動作：“梅蒂恩說你房間里有很多歷史書，能不能借我看看？”

    實際上。

    “我只是想看到，”林格一邊切土豆一邊說道，“你會成長為什么樣的種子而已。”

    菲雅莉本想拒絕，因為作為一名優(yōu)雅的淑女（自認），她只喝最純正的藍山咖啡或伯爵紅茶，而不是路邊小攤上的廉價飲品。但這時，她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新的念頭，于是話到嘴邊，自然而然就變了：“好啊，麻煩給我來一杯。”

    “恩，你被錄用了。”

    最好是這樣。

    然后就被林格打發(fā)去拿調(diào)味料了。

    “為什么？”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被朗寧先生的話打動了，因此，才愿意給愛麗絲一個嘗試的機會。自力更生的種子總是容易被外界的風(fēng)吹雨打擊垮，若是能得到來自誰的庇護，或許能成長得更為茂盛，直至開花結(jié)果的那一日。

    “借書？”

    他們的舉止、語言和表情，都讓菲雅莉感到深深的厭惡。如果不是擔(dān)心被守夜人察覺，她早就把那兩人骯臟的軀體砍斷、撕開、剁碎了！

    “也就是說，你想更加深入地了解我們的世界？”

    所謂香果，其實就是城郊綠地灌木叢里生長的一種漿果，郊外的農(nóng)民會采集一些，進城賣菜的時候順帶出售，因其酸酸甜甜的味道，頗受小孩子的喜愛。一些商販將它們搗碎后的漿汁稀釋，與粗制茶水混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種廉價的飲品，也就是眼前的老婦人推銷的香果茶。

    “書！”

    林格：“……”

    林格早已習(xí)慣了她的咋咋呼呼，因此穩(wěn)如阿爾皮斯山，頭也不回地問道：“什么事。”

    正常狀態(tài)下的林格是個討厭麻煩的人，所以對于這個要求，他要么拒絕，要么直接把書丟給愛麗絲，讓她自個琢磨。至于帶愛麗絲去自己任職的學(xué)校旁聽，這種自找麻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會做呢？

    可他的確做了。

    背后定有緣由，難道是看自己太過青春美麗，不忍心拒絕美少女的請求？愛麗絲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那必然不會！”愛麗絲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證：“我從幼兒園開始就是課堂上的乖寶寶了，大家都叫我小紅花掠奪者呢！”

    “是啊是啊。”愛麗絲連連點頭：“怎么樣，你支不支持啊？”

    菲雅莉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旁邊是一個賣茶水和自制小點心的攤位，攤主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部花白，臉上布滿皺紋，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說實話這個要求有些出乎意料，甚至讓一貫沉穩(wěn)的林格也覺得自己產(chǎn)生了幻聽。他終于回頭，將視線落在愛麗絲的臉上，碎金色的眼眸像一面透明的鏡子，倒映出少女莫名自信的表情。

    可惜的是，愛麗絲并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因此，猶豫了一下后，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道：“妙、妙蛙種子？”

    “感謝您，美麗的小姐，這杯香果茶只要兩個便士。”

    “呼。”有人松了一口氣。

    林格回道：“初始教派的信徒從不拒絕任何一位求學(xué)者，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打擾其他人學(xué)習(xí)。”

    ***

    當廚房里的金毛女仆拼命地解釋著什么叫“妙蛙種子”的時候，公眾報社的記者菲雅莉小姐正氣呼呼地走在黃昏的暮色下，心中已經(jīng)把那個該死的牧師咒罵了一萬遍，當然，也沒有忘記那個討厭的女仆。

    等賺夠了百萬金鎊，誰還替這個三無面癱牧師打工啊？

    她憤憤不平地想著。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自信，又是從哪里來的自信，但這表情確實不像開玩笑。

    相遇便會產(chǎn)生意義嗎？埋下種子便會收獲果實嗎？手握鑰匙的人，一定能夠開啟那扇門扉嗎？這些問題，如此神秘深邃，哪怕作為一名歷史系的大學(xué)生，他也至今沒有得到答案。

    旁邊的爐上，鍋里煮沸的嫩豌豆燉羔羊肉正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胡蘿卜和豌豆的清香，清爽開胃，似乎鉆出了鍋蓋的縫隙，縈繞在愛麗絲的鼻尖，撩撥著她腹中貪食的欲望。

    “哪有為什么。”愛麗絲的語氣顯得理所當然：“作為異界人，總不能一直對自己穿越過來的世界一無所知吧？”

    明明只是愚昧弱小的凡人……

    于是，直到晚飯結(jié)束前，他都沒和自家女仆再說過一句話。

    林格對自家女仆的光輝往事沒有任何興趣，得到她的保證后便收回了目光，繼續(xù)切土豆，打算給梅蒂恩做一道她最喜歡吃的涼拌土豆絲。這時，愛麗絲又鬼鬼祟祟地湊近過來，紅寶石眼眸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話說回來，你怎么突然想到讓我去旁聽呢？我感覺，這不像你會做的事情啊。”

    更何況，這顆種子有著十分特殊的來歷，想必也會收獲十分特殊的果實吧。

    你問我支不支持，我當然是支持的——愛麗絲本以為林格會這么回答，畢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借兩本書而已。誰知道她問完之后，林格卻陷入了沉默。他停下了切土豆的動作，菜刀停在了案板的邊上，安靜地注視著愛麗絲，那清澈到近乎空洞的眼眸，仿若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聲抱怨他只會讓自己做這些雜活、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踮起腳尖，努力探頭往櫥柜里尋找鹽罐的愛麗絲，因為用力過猛的緣故，不小心磕到了后腦勺，驚呼一聲后卻被傳遞至腦海的痛感激發(fā)了靈感，于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回憶起一件幾乎已被自己遺忘的事情。

    “是啊。”

    “真噠？”金毛女仆眼前一亮，她原本就討厭枯燥的事物，雖然上課也很枯燥，但至少比一個人翻書要好。何況還能離開天心教堂，到外面去看一看。說來慚愧，穿越一個星期以來，她的活動范圍至今沒有超過松石街，可謂穿越者中的恥辱。

    “不夠。”

    菲雅莉的腳步停了一下，精細小巧的眉毛微蹙，回想起自己離開天心教堂前，那位名叫林格的牧師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忽然又有些不確定了。那個眼神，甚至能夠?qū)π蛄?的自己都產(chǎn)生壓迫感，他真的只是個普通人嗎？

    從他的身上，的確感受不到魔力的氣息。若說是偽裝，至少也得半神級別的強者才能做到如此天衣無縫的程度。但無論是神圣女神教還是天心教堂，都籍籍無名，若非《宗教法令》的推行，菲雅莉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存在。像這樣存在感薄弱的教會，也能誕生半神以上的強者么？

    咕嚕嚕——

    她輕輕搖頭，甩開了這些無稽的想法，正想離開，忽然聽到身旁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美麗的小姐，您似乎心情不好的樣子，要來杯香果茶精神一下么？”

    “你被解雇了。”林格懶得聽她胡說八道，當場趕人，而且看他的表情是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連晚飯都沒吃上的愛麗絲立刻展現(xiàn)了自己靈活的道德底線：“但是在適當?shù)那闆r下，善意的謊言更能夠幫助他人！”

    真是荒謬。

    說這話時，他腦海中下意識浮現(xiàn)的，是朗寧先生的面孔，以及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我身上只有一鎊的紙幣。”

    林格沒有直接答應(yīng)，而是確認了一遍：“你剛才說，要借我的書看？”

    林格忽然輕聲道：“想要了解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光靠書本上看到的內(nèi)容，是完全不夠的。”

    “那怎么辦？”愛麗絲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我應(yīng)該去見識外面的風(fēng)景？世界那么大，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這，抱歉，太多了，找不開。”老婦人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菲雅莉卻微微一笑：“沒關(guān)系。”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采訪，這一鎊，我可以都給你。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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