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們去摘點炸膽。”

    “啥？”

    “炸膽。”

    謝米一臉認真地對愛麗絲說道。

    “……”愛麗絲猶豫了：“這會不會玩得有點大？只是一場宴會而已，沒必要吧？”

    謝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完全聽不懂她的意思，但還是為兩人解釋什么叫做炸膽：“那是一種外形類似海膽的植物，表殼多刺，是不能吃的。但是它們的性情比較暴躁，如果被人從地里挖出來就會爆炸，殺傷性很弱，就跟放煙花一樣。炸完之后它們的殼和刺就會脫落，留下可以吃的果實。”

    然而，對于旅人妖精來說，卻是生命的全部。

    咋滴。

    “這——”

    她壓低了語氣，仿佛在講恐怖故事：“它們是由草木庭園用感染瘟疫的方式制造出來的——”

    難道是斯卡文鼠人不成？

    愛麗絲有些害怕了，主要是擔心自己穿越的世界不太對。

    梅蒂恩及時站出來做捧哏：“所以，到底是什么樣的老鼠呢？”

    “正是因為這種天性，大姐才會在結束了她的巡禮之后，留在羅斯廷市，建立妖精深眠旅館，無償接待過往的旅客。只要他們能在旅途短暫的休憩中獲得安慰，對旅人妖精來說，便是最好的回報了。”

    “明白了！”粉發小女孩連連點頭，她一向是家里最乖巧的孩子：“我一定會注意的！”

    氣氛一下就嚴肅了起來。

    林格微微皺眉：“守夜人的勢力不是只在城市范圍之內么？”

    謝麗婭見他不愿意和自己對視，忽然輕輕笑了下，她的笑聲容易讓人想起清爽的夏風，盡管現在是冬天：“我確信你的建議是出于好意，只是你說錯了一件事：選擇的權利從不在我們的手中。”

    謝米聞言，用警惕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后者哈哈地干笑兩聲，強行扯開了話題：“我開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故意去踩炸膽田呢？炸膽多么可愛呀，簡直比挑食蘿卜和哭哭蘑菇還要可愛，難道會有人想要傷害它們嗎？”

    還沒走幾步呢，從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刺耳而又兇暴的吠叫聲，吱吱作響，就像用尖銳的玻璃去摩擦粗糙的鐵皮，沖撞著人的耳膜，令耳朵一陣刺痛。

    愛麗絲與梅蒂恩環顧四周，很難想象這樣一座鹿靈漫步、生機繁茂的花園，居然是位于城市的下水道中，簡直比妖精使用礦車軌道還要令人驚訝……呃，忽然又沒那么驚訝了。

    對于人類來說，離開是很簡單的事情，一張車票、一次揮手、或者一句再見。

    對未來充滿希望……嗎？

    “原來如此！”

    這陣難聽的叫聲在妖精的地下花園里回蕩，原本悠然游蕩于田壟之上的鹿靈紛紛回頭眺望聲音傳來的方向，水晶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擔憂；正在田野苗圃間忙碌的石精園丁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地轉過身去，愛麗絲注意到，那些構成它們身體的石塊正在顫抖，不斷往下抖落塵埃。

    愛麗絲則撓了撓臉頰：“這是什么東西的叫聲？怎么聽著有點像老鼠？”

    “所以啊。”她微微抬頭，目視天花板上的盆栽吊燈，目光雖然悵然但并不失落：“我們又怎能違背自己的天性、拋下這間旅館、離開這座城市，從此一走了之呢？”

    謝米也條件反射似的停下腳步，抓著提籃的手下意識用力攥緊，心情頗不平靜的模樣。

    “只是一些個人的見解罷了。”林格避開了她直接而銳利的視線：“自然，選擇的權利在你們手中。”

    可是。

    “很抱歉，讓你聽了那么多牢騷的話。”

    你最好真的這么想。

    “因為這個世界不是由對錯來決定的，有時接受現實未必不是合適的選擇。”

    謝麗婭解釋道：“我們生來就喜歡旅行，無論是遙遠的山海還是人類的城市，都是向往的地方。當年滿百歲，長出第一對蝶翼后，旅人妖精就會踏上旅途，沒有目的地，只是隨意地流浪，我們將其稱之為巡禮。然而，一但成長到兩百歲以上，也就是成年時，長出第二對蝶翼后，旅人妖精便會停止巡禮，定居在旅途中經過的某個地方，不再離開。因此，你在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能找到旅人妖精留下的足跡。”

    愛麗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里是下水道！？”

    聽起來不錯。

    兩人都沒有說話，于是大廳就只剩下了兔子先生們跑動時嘭嘭的聲響，以及墻角盆栽植物們的竊竊私語——它們的議題已經從“今晚宴會的音樂風格”轉變為“由誰來進行開幕致辭”了，吵得非常激烈，誰都不肯退讓。

    發現是自己想岔了的愛麗絲恍然大悟，連聲感慨道：“居然還有這種炸彈，我們魔法植物真是太神奇啦！”

    “不，愛麗絲小姐，你還沒有明白它們的可怕之處。”謝米小姐一臉嚴肅：“它們可不是普通的老鼠。”

    謝麗婭正在品嘗一種淡青色、帶有晶體光澤的水，聽到這句話后，送到唇邊的酒杯頓時停住，她深深地看了林格一眼。

    ”雖然日子確實比過去難過了許多，偶爾也會害怕，會迷惘，但只要還能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待在城市一角，待在這間我們親手建立的旅館里，滿懷希望地等待下一位客人登門，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恩。”謝米輕輕點頭：“為了不被人類發現我們的花園，大姐用魔法從旅館下面挖了一條通往下水道的隧道，然后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把它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

    “病原體疫鼠！”

    怎么感覺這句話陰陽怪氣的，而且她說的是炸彈不是炸膽吧？

    謝米眉頭微皺，又仔細叮囑道：“雖然單個炸膽危害不大，但如果一起引爆的話就很可怕，所以等會進炸膽田的時候，你們要緊跟在我身后，別不小心踩到了它們。”

    待到“銜尾蛇”計劃完成的那一日，如今還可龜縮在城市一角茍延殘喘的異類們，最后的生存空間也會被吞噬殆盡吧？

    謝米打定主意，等會兒一定要盯緊愛麗絲的動作，不能讓她有機可乘。

    她微微歪頭，那張英氣的臉上竟浮現出了溫暖的笑意：“這不就等到了你們嘛。”

    不過。

    梅蒂恩關切地問道：“謝米，你沒事吧？”

    這如臨大敵的反應，不像是遭遇老鼠，倒像是游戲前期就遭遇了擁有壓倒性優勢的最終BOSS一樣。

    “我就說嘛，我不可能猜錯的……等等、你說啥！？”

    ……

    “就算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也沒必要這么害怕吧？”

    “而且，即便是停止了巡禮，我們對旅途的向往依然是不會改變的，只是往往換了一種方式來體現。受到天性指引的旅人妖精，樂意為過路的旅客和行人提供各種各樣的幫助，指引他們走出洞窟、找到水源等——當然，這是在感知到他們沒有惡意的前提下。”

    愛麗絲也連連點頭，表示我也很乖巧，但是嘴里說著讓人很害怕的話：“聽起來好刺激啊！”

    三人離開了蘑菇樹，往炸膽田的方向前進，但是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這和守夜人沒有關系，是旅人妖精的天性。”

    時間像凝固在冰塊里的光，一點一點地逡巡擠過，直到將杯中的水都喝完時，林格依然沒有等來圣夏莉雅的出現，于是他終于開口，聲音突兀地響起：“你們沒有想過離開這座城市嗎？”

    “沒有犯錯的人為什么要主動離開？”

    林格忽然想到：守夜人負責對城市內一切魔法師與異類的肅清，而黑夜棲所全額投資的“銜尾蛇”計劃，不是正好將西大陸的城市們都連接在一起了嗎？如同一張巨大的網絡覆蓋下來，但是網上盤踞的卻不是蜘蛛，而是一條森然的巨蛇，正用冷酷的視線，注視著網中的獵物，猶如注視著即將死去的塵埃。

    旅館一樓大廳的氣氛有些沉悶，自從謝麗婭講完風妖精在這座城市的歷史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如此。林格坐在柜臺前無聲地喝著水，酒保小姐則在柜臺上擺出了一排的酒杯，每個酒杯里都倒了一點水，用鼻子嗅、用手指蘸、然后再用舌頭輕舔，仿佛在體會它們于味道上的細微差異，尋覓最合適的搭配。

    “聽起來你似乎很有經驗？”

    謝米小姐便深吸了一口氣，板起一張小臉：“原本，這件事和你們是沒有關系的，但你們是旅館的客人，所以我不該有所隱瞞，就告訴你們吧。”

    “我沒事，謝謝。”謝米先用一個可以說非常勉強的笑容回應了梅蒂恩的關心，然后才回答愛麗絲的問題：“伱說的沒錯，愛麗絲小姐，它們就是老鼠——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群邪惡、狡詐而又殘暴的家伙。”

    正沉默之時，一個酒杯忽然放在了林格的面前，里面的水波氤氳著晶燦的色澤：“作為賠禮，這一杯就算我請你的。”

    抬起頭來，看見酒保小姐神色自信地說道：“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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