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希爾德家族那邊的情況如何？”狄更斯問道。

    克里斯蒂安知道他問的不是凄雨港內(nèi)的瓦倫希爾德家族，因為后者的一舉一動都在教廷的監(jiān)視下，絕無發(fā)生意外的可能性；所以他問的是另一個瓦倫希爾德，或者說是真正的瓦倫希爾德，這座城市的建造者和原本的主人，吸血鬼。

    教團聯(lián)合對墨托許境內(nèi)的異類展開殘酷的圍剿以后，大部分異類種族都被消滅，少量逃入虛根沼澤茍延殘喘，其中便以當年的五大家族最為聞名。而獅牙、森牙與風牙都在圍剿中損失慘重，至今未能恢復元氣，唯有狼牙尼奧厄蘇與血牙瓦倫希爾德保留了較多力量，算是現(xiàn)在半島上最強勢的兩個異種族。

    狼牙尼奧厄蘇在兩位首領(lǐng)的統(tǒng)合下成立了白銀之月，并加入十三隱士會，一直為反抗教團聯(lián)合的統(tǒng)治而奮斗著；血牙瓦倫希爾德的情況卻比較復雜，吸血鬼們意見分散，并沒有聯(lián)合在一起，自然也沒能統(tǒng)合為一個整體。

    雖然狼人與吸血鬼彼此仇視敵對，甚至到了“黑暗清洗”時期依舊在互相拖后腿，打得不可開交，極大削弱了彼此的力量。若非如此，結(jié)社想要將他們的勢力連根拔起，恐怕還需要耗費更多的精力。

    至于現(xiàn)在則情況不同，面對種族存亡的危機，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忽然聯(lián)合到一起呢？就看吸血鬼中有沒有像“咬噬的兇月”岡達魯夫和“崩毀的狂月”林薩斯那樣的意見領(lǐng)袖了。

    “無法做出決定么？我看是不想做出決定吧。這點倒是比他們的仆人聰明不少。”狄更斯像個咬文嚼字的作家般，感慨了一句：“吸血鬼都能學會教訓，而人類卻總是在重復同樣的錯誤。”

    這回輪到克里斯蒂安來問了：“為什么？”

    “對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補充了一句：“克里斯蒂安閣下，勞煩你發(fā)一封通訊給緋珥冕下，讓她趕回來支援。”

    多次嘗試均以失敗告終，五大家族意識到自己正在面對一個難以戰(zhàn)勝的龐然大物，單打獨斗無疑是自尋死路。于是他們不僅聯(lián)合起來，甚至拉攏了詩琪莉亞半島上茍延殘喘的異類種族加入了這個同盟——哪怕后者曾視前者為奴仆，而前者亦視后者為仇敵，但時間就是如此神奇的事物，總能改變原本對立的事物。

    在共同的敵人面前，仇恨不存在，屈辱的歷史不存在，矛盾的立場自然也不存在。

    吸血鬼這個種族十分奇怪，有時可以瘋狂到歇斯底里，毫無理性，有時又比真正的人類貴族更加優(yōu)雅矜持，也更加注重長幼有序的規(guī)定以及血脈相承的傳統(tǒng)，據(jù)說年長的吸血鬼擁有對年輕的吸血鬼無可置疑的統(tǒng)治權(quán)力，這是寫入了瓦倫希爾德家族“血刑律”中的一條戒律。

    但是教團聯(lián)合不會允許如此僭越的舉動，在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小動作后多次予以警告和懲處，逐漸激化了矛盾。最近的一次是六十五年前，森牙埃斯特家族的一位長老暗中研習所謂的黑魔法，試圖以一個莊園的數(shù)百名仆人為活祭，幫助自己踏上超凡的臺階，但是被秩序天平的一支仲裁小隊闖入祭祀現(xiàn)場并當場擊斃。

    就像釣魚一樣，想要讓魚上鉤，總要往上面掛新鮮的餌料。

    本次白銀之月襲擊斷罪圣堂，并從檔案室中竊取了《永生之牙》相關(guān)檔案的事件，就是由凄雨港內(nèi)的血牙家族瓦倫希爾德配合。他們不僅是泄露了檔案的具體位置那么簡單，連凄雨港的治安布防、城市地圖乃至能源樞紐等重要信息也泄露出去了。若非如此，白銀之月的狼人們怎可能輕易混入城中，又輕易地爆破了幾座關(guān)鍵的蒸汽塔，導致「以太釋放立場」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轉(zhuǎn)呢？

    此案過后，五大家族與教團聯(lián)合間的同盟名存實亡，他們開始嘗試通過其他方法來擺脫教團聯(lián)合的控制，但世俗界的方法是行不通的，畢竟五大家族的世俗影響力只局限于墨托許國內(nèi)，而教團聯(lián)合的世俗影響力卻如怪物的觸手般，探入了西大陸政治、經(jīng)濟、軍事、宗教與文化領(lǐng)域的方方面面。

    他已經(jīng)開始考慮如何收尾了，并沒有考慮過程與結(jié)果，因為那是確鑿無疑的事情。

    以一時的混亂換取詩琪莉亞半島永遠的和平，狄更斯覺得這個交易十分劃算。至于因總部被襲擊而損失的威望……等計劃完成后，只會成倍地歸還。

    “據(jù)我所知，沒有異常。”克里斯蒂安翻開另一份文件，冷靜道：“白銀之月確實尋求過與吸血鬼的合作，但被拒絕了，吸血鬼們聲稱必須找到那位‘銀眼的女伯爵’大人，聽取她的意見后才能得出結(jié)論。他們也確實是這么做的，一直都在沼澤內(nèi)尋找女伯爵的蹤跡，但也一直沒有收獲。”

    克里斯蒂安聞言，輕輕皺眉：“我會發(fā)過去的，這是正常流程。但說實話，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

    銀眼的女伯爵，瓦倫希爾德家族的末代血裔，也是詩琪莉亞半島上現(xiàn)存最古老的吸血鬼。

    “說起來，這個辦法還是我向緋夜門忒號上那位新入職的第四艦務(wù)官學到的。”狄更斯毫不避諱自己向他人借鑒的行為：“他在林威爾市用這個方法釣出了血紅宴樂和天界饗者這條大魚，而我們的目標比他更大，自然也需要投放更多的餌料才行。在那之前，先讓白銀之月的人在沼澤內(nèi)攪和吧，他們把漩渦攪得越混亂，對我們后續(xù)的收尾就越有利。”

    他們的野心日漸膨脹，不再滿足于世俗界的金錢、權(quán)力與聲望等庸俗之物，轉(zhuǎn)而追求某種超越世俗的、凡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希望在那個神秘的領(lǐng)域中也能樹立起五大家族的權(quán)威，乃至成為神明，受人追隨與崇拜。

    森牙氏族以維護墨托許傳統(tǒng)文化為由，要求審判教廷將這批人釋放，由家族世代傳承的古老律法“森林書”來定罪與裁決。但審判教廷一方拒絕了這個無理的要求，并將涉及此案的五百一十二位主犯統(tǒng)統(tǒng)判處絞刑，其中就包括那一百三十二名埃斯特血裔。

    在當時，這一條件與那些人的愿望不謀而合，畢竟他們原本就是異類的奴仆，被視為工具與食物來對待，好不容易獲得自由后，自然更想要將原來的主人趕盡殺絕，唯有如此才能發(fā)泄心中的仇恨，同時安心享受自己竊取而來的財富。

    當初，為了消除異類種族對墨托許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力與影響力，結(jié)社選擇了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五大家族動手，扶持原本作為其奴仆的人類眷屬取而代之，連同五大家族世代積累的財富、土地與名望等，也都慷慨饋贈，唯一的要求是，他們必須用盡一切手段，配合結(jié)社在世俗界的力量，將墨托許大地上的所有異類種族徹底消滅。

    他見克里斯蒂安還是眉頭緊皺的模樣，便多說了一句：“就當做是為了年中述職做準備吧，伱知道的，以緋珥冕下的性格，想讓她老老實實地坐在辦公室里準備年中述職時的各種材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是說，你決定幫冕下完成這件事呢？我想她一定會很感謝你的。”

    “因為你雖然在這里工作了七年，但和冕下接觸的時間不算長，自然也不了解她的性格。”狄更斯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微妙的笑容：“等她回來，你就知道了。”

    “確實如此，但沒關(guān)系，緋夜門忒號可以不回來，但緋珥冕下會回來的。”

    力量，壽命，以及禁忌的知識，才是他們最為渴望的事物。

    但時過境遷，歲月悄然流逝，抹去了許多記憶。如今的五大家族已遺忘了先祖曾在異類的爪牙之下為奴為仆的屈辱歷史，反倒對另一個主人產(chǎn)生了怨憤與憎恨的心理——也就是教團聯(lián)合。

    事后由教團聯(lián)合默許，由審判教廷主導，在森牙氏族統(tǒng)治的法爾坎迪亞城內(nèi)執(zhí)行大搜捕，制造了至今仍被墨托許人津津樂道的“黑巫案”。超過五千人被逮捕，其中三分之二以上與森牙氏族有關(guān)，有一百三十二人甚至是冠以埃斯特姓氏的嫡系血裔。

    “因為這次行動理論上并不存在需要緋珥大人和緋夜門忒號趕回來支援的情況。”

    克里斯蒂安一言不發(fā)，沒有回應(yīng)，她知道這句話是針對凄雨港內(nèi)的瓦倫希爾德家族而說的。

    但是，他們能夠獲得這么多重要信息，不僅是因為瓦倫希爾德家族在凄雨港經(jīng)營許久，根基牢固，同時也是因為，這些信息——全都是審判教廷一方故意泄露給他們的。

    “哦？為什么？”

    說到最后，還輕笑了一聲，想起了自己剛上任時的事情。當時他還很年輕，沒什么經(jīng)驗，年中述職的時候被緋珥冕下找了個借口溜出去，把述職需要的材料全都推給他來處理，給他留下了一段印象深刻的回憶。

    當然，對緋珥冕下來說，印象肯定更深刻吧，畢竟事情敗露后，她被卡拉波斯冕下關(guān)在會議室里，整整批評了三個小時。據(jù)說那天，總部的所有人都看見了一向樂觀開朗的緋珥冕下垂頭喪氣的模樣。

    克里斯蒂安聽罷，眉頭漸漸舒展開了，她一字一句，很認真地回道：“那就讓冕下回來吧。”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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