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樂娜的報價太過精準，以至于令人不禁懷疑她是否擁有某種透視的能力，能透過錢包看到林格的剩余資產，僅給他留下了一點回程的路費。而一向不把錢當錢花的愛麗絲都沒問過林格和圣夏莉雅的意見，就爽快地答應了這個報價：“好、沒問題！”

    這樣的客人無疑是非常受歡迎的，因此蘿樂娜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稍顯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鮮艷的潮紅，她微笑地對愛麗絲說道：“客人您真有眼光，就請放心地將這些圖紙交給我吧，我可以向您保證，最后的成品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喲西。”

    愛麗絲大悅，沖她比了個大拇指，表示我很期待你的成果，當然，她并沒有忘記那個最關鍵的問題，便多問了一句：“那么我什么時候可以拿到成品呢？”

    要是還得折騰個七八天的話，說實話，這門生意可能就黃了，她畢竟沒有那么多時間等待，就算她愿意等，林格也不一定愿意。

    不過，蘿樂娜卻給出了一個令她喜出望外的答案：“明天……不，后天，后天您就可以來取貨了。”

    這么快？

    那就是說只要在洛特丹娜市內多等一天就夠了？

    愛麗絲先是大驚，然后大喜，覺得這種條件林格應該能接受吧，便投去詢問的視線，結果卻看到年輕人眉頭微皺，一臉嚴肅地盯著工作臺后面的蘿樂娜看。她奇怪地開口詢問，同時伸出手在林格的眼前晃了兩下：“你在看什么呢林格？我知道蘿樂娜很漂亮啦，但你也不能一直盯著看啊，把人家小姑娘嚇到了怎么辦？”

    聽到這句話，蘿樂娜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臉頰上的潮紅似乎變得更明顯了，幾乎如醉了酒般，有股醉醺醺的熱意，襯托出少女的容顏愈發明媚動人。但林格可以肯定，那不是因為害羞而浮現出的紅色，倒像是失血過多的病人在長時間的活動后，因血管負擔太重、情緒起伏波動而呈現出來的病態的殷紅。

    說起來，年輕人不由得聯想到之前在防波堤上少女捂嘴咳嗽的場景，一開始還以為是簡單的感冒，現在卻有種莫名的預感，幾乎可以斷定她身上必然患有某種不為外人所知的險惡病癥。但奇怪的是，自從他們進店以后，就沒聽見蘿樂娜咳嗽過哪怕一次，這是因為她的病好了嗎？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吧。

    門口處用明德利亞斯文字書寫卻令外國游客也能看懂的招牌、精準地報出了自己錢包內剩余數額的價格、強撐著不讓自己在客人面前表現出患病的模樣……這真是位古怪的少女，這間工坊也同樣是一家古怪的小店。

    林格深深地看了蘿樂娜一眼，后者則用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作為回應，她臉上那抹病態的殷紅還沒有徹底散去，因此笑容雖然甜美溫和，卻讓人感覺是強撐出來的。當不再關注她作為工坊主人的身份，而是從一個普通少女的角度去觀察時，林格才發現她身上那些多病的特征十分明顯：消瘦的顴骨與寬大而不合身的衣袍、微微凹陷的臉頰與眼窩、蒼白得可以看到青與紅兩種顏色的線在手腕上蜿蜒穿行的皮膚……無不說明這是個如玻璃般美麗卻脆弱的少女。

    他慢慢收回目光，警告般對愛麗絲說了一句：“不要胡說。”

    “我哪有胡說？”愛麗絲覺得很委屈，小聲嘀咕道：“伱明明一直都在盯著她看啊。”

    林格沒有理她，圣夏莉雅也懶得開口安慰這家伙，知道這對她來說壓根算不上打擊，很快就會恢復精神的。于是她走到工作臺前，從錢包里取出一張面值1鎊的紙幣，遞給蘿樂娜算是定金。后者笑瞇瞇地結過去，隨手揣到了寬松的袖子里。

    大概做成了這筆生意讓少女很高興，她收起定金后又殷勤地招呼道：“幾位客人要看看別的商品嗎，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貨物哦，在別的地方可找不到呢，價格也絕對實惠公道，通通只要——”

    她攤開一只手掌，掌心血管似的脈絡清晰可見，錯綜復雜：“五個便士！”

    我去，沒想到異世界也有五元店！

    喜歡占小便宜的愛麗絲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想去挑選幾樣根本就沒有實際用途的商品，比如買了之后壓根不會去看的時鐘、只能用于耍帥的松木煙斗、偶爾假裝自己有眼鏡娘屬性的黑框眼鏡之類的……但林格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拽了回來，沒給她沖動消費的機會。

    別忘了他們今晚要留在洛特丹娜市呢，錢包里剩的那十幾個硬幣可得省著用，這要是讓愛麗絲給花光了，那三人今晚干脆直接露宿街頭，和流浪貓擠一塊算了。

    圣夏莉雅很配合地收起了錢包，算是徹底絕了愛麗絲消費的念頭，也絕了蘿樂娜推銷商品的念頭，于是令這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輕嘆，顯得很遺憾的模樣。

    “既然如此，我們后天再來取貨。”搞定了愛麗絲后，林格對蘿樂娜說道：“希望您的手藝不會讓我們失望。”

    “唯獨在這件事上，我略有信心。”蘿樂娜頗為自信地回道。

    林格便點點頭，不再多說，帶著圣夏莉雅和愛麗絲，打算走人。不過，在他們離開前，蘿樂娜還很熱心地為他們介紹了一處可以留宿的旅館：“自從港口建成以后，黑爾戈蘭郊區大部分旅館與酒店都轉移到了碼頭區，不過我想那里臟亂的環境，幾位客人恐怕不太適應。所以，倒不如從這條小巷往左直走，在第二個岔路口右拐，再往前走大約五百米，就能看到一家名為‘海鳥之憩’的旅館，那里的位置雖然偏僻，但環境和衛生條件都還不錯，最重要要的是價格便宜，一個先令就能住一晚，免費提供熱水澡和晚餐。幾位客人不妨考慮一下？”

    林格的腳步瞬間僵住。

    除去定制泳裝的費用外，他錢包里還剩下8先令10便士的硬幣，而三個人在那間旅館住一晚就是3先令，這么一減，他如果是來這里旅游的外國游客的話，就真的只剩下回程的車費了。

    這家伙，該不會是算好了吧？

    林格狐疑地看了蘿樂娜一眼，后者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甜美的笑容，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甚至可能會讓某些道德感比較強烈的人不禁心生愧疚，覺得自己怎么能懷疑這樣一位美麗、善良、體弱多病卻還自力更生的少女呢？

    年輕人自然不會有這方面的愧疚，但他到最后也沒有證據證明這精確到便士的費用計算和少女有直接的關系，只能帶著圣夏莉雅和愛麗絲離開了工坊，向蘿樂娜提到的那間旅館走去——不管怎么說，這個價格確實還算便宜，沒有道理因為心存疑慮便棄之不理，反而去挑選那些更貴的旅館。

    “請慢走~”

    少女微笑地坐在工作臺后面，揮手送客，看著他們的背影離開屋子，直到門重新被關上，發出哐當的聲響，她臉上那抹不正常的殷紅一下子褪去了，變成了如雪一般的蒼白。她俯下身子，捂住嘴開始咳嗽，每咳嗽一聲，身體便劇烈地顫抖一下，似乎很痛苦的樣子。但她把聲音都咽在了肚子里，絕不向外界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當咳嗽聲停止時，她松開手，白皙的掌心是一片鮮紅的血。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才起身找紙巾擦拭血液。

    神情中沒有痛苦，也沒有悲傷。

    習以為常的模樣。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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