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說出那句話后，整個寬敞的正殿，氣氛一下子陷入冰點。沒有人說話，只是一些人悄悄觀察著潘克拉斯老人的神色，或許想從他那張丑陋卻平和的臉上看出一絲悲傷或憤怒；另一些人則在悄悄觀察著林格的神色，仿佛試圖得到一個答案：究竟是怎樣的想法，才驅使這位年輕人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雙手曾沾染鮮血，并且對象還是一位萬物有靈論的虔信徒。

    就在此時此刻，在福音教院，在圣者圖彌的雕像前，他親口承認了這件事。莫非是在祈求寬恕，亦或者只是陳述事實？

    潘克拉斯老人粗糲如樹皮的臉頰上深深地擠出了萬千道殘忍的溝壑，他的嘴唇上下開合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有一個人比他更早，嘀咕道：“耍什么帥呢，又不是你一個人干的。”

    這句話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面對他們齊齊投來的的注視，愛麗絲毫無懼色，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說道：“本來就是這樣嘛，干掉地母靈神-泰坦又不是林格一個人的功勞，我們也有出力啊！所以林格這家伙只顧著自己耍帥，完全不把我們這些同伴當一回事啊！”

    耍……帥？

    這是耍帥的問題嗎？

    “愛麗絲姐姐！”眼見光子精靈三姐妹中的小妹貝敏臉色逐漸不善的樣子，梅蒂恩著急地扯了一下金毛女仆的衣袖，語氣都快哭出來了：“你就不要瞎湊熱鬧了！這、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情！”

    “開玩笑？我可沒開玩笑，這種為民除害的事情，功勞怎么能讓林格獨占呢？”愛麗絲才不管那么多有的沒的，維持著一貫大大咧咧的人設，有話直說：“羅謝爾那家伙，自己和教團聯(lián)合有仇，就在尼姆舍爾市舉行請神儀式，召喚構想神明危害無辜群眾，還害得我們連萬國博覽會都沒能好好參觀游覽。像這樣的反派，消滅他難道不是為民除害嗎？”

    “還不是你們人類做得太過分了！”貝敏終于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愛麗絲身上，透過遮掩的劉海可以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眸很獨特，不是像兩位姐姐那樣璀璨的黃金色，而是頗具寶石質感的白金色：“伱們人類殘殺異類、滅絕信仰、迫害信徒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危害無辜的問題嗎？羅謝爾大人只不過是將那些手段對你們重復了一遍而已，有什么過分的！？”

    “請注意你的措辭。”面對她的厲聲質問，愛麗絲一臉嚴肅地指出：“不是你們人類，而是教團聯(lián)合。我們也是人類，但我們都和教團聯(lián)合有仇，要是當時羅謝爾把我們干掉的話，會高興的人只有教團聯(lián)合吧？分不清敵人與朋友，只會無差別攻擊，要我說他不僅壞，還蠢嘞！”

    “你你你——”貝敏被她氣得臉色漲紅，伸出顫抖的小手指著愛麗絲，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看起來倒是沒有之前那么冷漠孤僻了，就是很讓人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情緒失控，撲上來咬愛麗絲一口。

    “夠了，貝敏。”

    “別說了，愛麗絲。”

    兩個聲音同時在正殿的穹頂下回蕩，貝爾菲將差點失去理智的小妹擁入懷里，圣夏莉雅則把吵贏了小孩子而沾沾自喜的金毛女仆拉了回來，然后兩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句“抱歉”同時說出了口。

    “在如此神圣的場所吵架，可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情哦。”老板娘謝絲塔雙手交迭放在臉頰邊，微微歪頭，笑瞇瞇地對貝絲特提議道：“不如雙方各退一步，貝敏說的有道理，愛麗絲說的也有道理，怎么樣？”

    這算哪門子各退一步啊，鬧了半天到底誰沒有道理？

    眾人腦海中不禁冒出同樣的想法，但貝絲特卻覺得是個很好的注意，她極不淑女地盤坐在半空中，雙手抱胸，沉著地點了點頭：“恩，我覺得不錯，這樣就皆大歡喜了，皆大歡喜！”

    兩位大姐相視一眼，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在她們的調解下，僵硬的氣氛稍有緩和，這個時候，潘克拉斯老人才慢慢開口道：“羅謝爾那孩子，確實走錯了道路。他不該將自己的仇恨之火燃燒到無辜者的身上，那是教團聯(lián)合的惡鬼與狂犬才會做出來的事情，而他讓自己變成了最憎恨的模樣；并且，他也不該將復仇的希望寄托于請神儀式上，萬物有靈論的真諦是讓人類與萬靈合一，挖掘自己的靈性，而非用狂熱的信仰與情感塑造自己理想中的神明，那樣的形態(tài)根本稱不上主宰靈性的大尊，只是被欲望驅使的惡獸罷了。遺憾的是，那些孩子不肯聽我的話，他們固執(zhí)地認為這是萬物有靈的歸途，也是信仰所能抵達的最高的終點，因此，全然不顧自己已違逆了圣者的本愿，即將踏入一條罪惡的河流。”

    老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言語中充滿了失望與悲傷，林格卻注意到他說的是“那些孩子”，而不是“那孩子”，這就說明，在萬物有靈論信徒中，期冀用請神儀式對抗教團聯(lián)合的，恐怕不止羅謝爾一人？

    年輕人試探般問道：“潘克拉斯大人，您能告訴我請神儀式究竟是什么原理嗎？被它召喚出來的神明又究竟是什么性質？以及……它是不是教團聯(lián)合強制推行《宗教法令》的根源呢？”

    粉發(fā)小女孩聽到最后那個問題，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她連忙抬起頭，表情緊張而又專注。潘克拉斯老人卻沒有立即回答年輕人的疑問，但也沒有拒絕回答，他只是抬起那只泛著污翳的蒼白眼眸，靜靜地看了林格一眼，然后反問了他一個問題：“林格先生，你說羅謝爾那孩子曾稱呼你為真信者，這是個很高的評價，說明他認為你具備與他同行的資格。但我能看出你并非萬物有靈論的信徒，那么能否告訴我，你所信仰的神明，究竟是哪一位偉大而尊貴的存在呢？”

    林格怔了一下，剛想回答，梅蒂恩卻突然冒出頭來，搶在兄長之前回答道：“是神圣女神教！我和林格都信仰那位創(chuàng)造了世界與生命的偉大女神，我們還有一間教堂，名字叫天心教堂，就在云鯨空島上。潘克拉斯老爺爺，如果您想?yún)⒂^我們的教堂的話，隨時都歡迎哦，雖然沒有福音教院那么大、那么壯觀，但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呵呵呵。”潘克拉斯老人并不在意梅蒂恩的插話，他溫和地笑著，撫摸了一下光澤黯淡的紅色胡須：“有機會的話，定當造訪，希望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會不會！”梅蒂恩連連搖頭，還想說什么，卻被兄長看了一眼，當即把腦袋縮了回去，訥訥的不敢再多嘴。而林格則語氣平靜地對老人解釋道：“云鯨空島上的教堂，只是天心教堂的復制品而已，真正的天心教堂在林威爾市，并且早就關閉了。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即便天心教堂未曾關閉的時候，神圣女神教也沒有多少信徒，至少在大布列塔王國中，或許只有已逝世的養(yǎng)父，我以及梅蒂恩而已。”

    這番話說得跟日常小事般毫無波瀾，卻讓光子精靈三姐妹紛紛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連貝敏都揉了揉通紅的眼眶，多看了他一眼，從沒想到這位年輕人的處境居然比故鄉(xiāng)的伏靈教還要慘。難道這就是他反抗教團聯(lián)合的理由？

    潘克拉斯老人慢慢停下了撫摸胡須的動作：“是因為《宗教法令》么？”

    “恩。”

    老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么說來，是萬物有靈論的信徒牽連了你們啊，林格先生。”

    牽連？

    林格微微皺眉：“抱歉，潘克拉斯大人，恕我無法理解，牽連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知道故事的真相嗎，年輕人？”

    “恩，請告訴我。”

    “那就先坐下來說話吧。”老人伸出拐杖，指了指旁邊的長椅：“讓客人們站著說話，可不是應有的待客之道啊。”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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