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同行六十年
第三百一十九章
灰色關系網（四）
車宏軒感覺很無奈，一邊安排工程結算一邊琢磨怎樣才能要出錢來。老史建議他還是找找張大華，應該能有點門路。車宏軒覺得好長時間沒和張大華李思雨見面了，即使不是為了要錢也應該敘敘舊，或許能知道古明遠的下落，就給張大華打個電話。電話沒接，不多功夫回個信息，說是和李思雨在市政府開會，晚上有時間。并告訴他李思雨提了，到市發改委任副主任。
車宏軒分別給張大華和李思雨發了信息，邀請他們晚上一起吃飯，會議結束后開車去接他們。
李思雨坐在副駕駛位置，張大華開后門進到車里。
李思雨看著車宏軒問：“我發現你怎么曬黑了，還有點蔫，不順心怎么的？”
車宏軒毫不掩地說：“是，現在開發區的工程款不能及時到位，急死我了。還有，工程馬上面臨審計，如果關系接洽會減少很多周折。大華，你在這里工作這么長時間了，有什么辦法沒有？”
張大華不客氣地說：“沒辦法，審計這方面不認識人。你要注意，錢不到位就得悠著點干。我當時就告訴你，來古城市要小心，水深路險，關系網錯綜復雜，邁錯一步就很難辦。這次算是萬幸，沒跟古明遠栽跟頭，一旦貪上了會改變你的一生。”
車宏軒說：“我不會玩那些違法亂紀的事，寧可工程不干。”
張大華點點頭說：“這就對了，關鍵的時候一定要把握住，千萬不能鋌而走險。”
車宏軒不屑一顧地說：“這些大道理你不用講了我都明白。”
張大華深沉地說：“孫這人原來看似老實巴交的，其實不然，上任后天天瞎忙，不知道忙些什么。”
車宏軒“咳”了一聲。
張大華說：“沒辦法說話，慢慢來吧。”
車宏軒知道要賬的事沒必要再說什么了，轉個話題問：“古明遠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在哪？”
張大華翻愣一下大眼珠子回答說：“罪過是倒賣礦山和國有土地，人先期落腳在俄羅斯，現在不知去向。”
李思雨心情沉重地說：“看來我們哥四個現在就掉頭了，很惋惜。”
張大華仿佛自言自語地說：“什么事都有他的兩面性，現在鬧得人心惶惶，經濟滑坡已成定局。礦山關了，飯店沒人吃飯，聽說光服務員就有上萬人或是失業或是跑到外地去了，晚上出租車沒活干，這都是腦袋疼的事，一放就亂，一收就死。”
車宏軒沉悶地開車向東山溝水庫方向駛去，只聽他們閑聊，沒再過多插嘴。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十二月中旬，不僅工程款遲遲不撥，就連審計報告也一直壓在甲方，并沒有送到審計所。這是因為劉主任感覺情況不對，領導雖然答應開始審計，可委托審計的合同一直壓在上邊沒有蓋章，所以他只好作罷，沒再去找審計所。
基于這種情況，車宏軒雖然已經給工人準備好了工資，但并沒有發放，并沒有讓大批工人撤場。他清楚，一旦大批工人撤場，那就失去了撬動討要工程款的杠桿。
這天，車宏軒終于下了最后決心，他安排汪河組織工人在工地用編織布寫標語，隨時準備舉行罷工。
基建辦小馬、小張請朋友吃飯，過來找老史送飯票子，正看到工人在那里鼓搗標語，標語上用紅色防銹漆寫著：“開發區，還我血汗錢！！！”
兩人知道情況不妙，趕快來到老史辦公室，還沒遞飯票子就急切地問：“史總，你們工人是不是又準備鬧事？趕快攔住，影響不好。”
老史故作驚訝地問：“不可能啊？車老板答應馬上發工資，工人不至于鬧事啊？”
小馬急切地說：“你趕快去了解一下，不能發生這種事，否則你們就死定啦！”
老史故作緊張地說：“我去了解一下，盡量維持，堅持一天是一天。你們回去也和領導反映一下，公司現在快倒閉了，確實困難，連車都頂賬了。關鍵是該給的錢不給，沒有道理。并且每家施工單位都撥款了，唯獨不給我們，這肯定說不過去！”
“我們馬上回去匯報。”說完，兩人把飯票子遞給老史，然后急急忙忙走了。
老史看看飯票子好幾千，心里很生氣，暗暗罵道：“這是公開敲竹杠啊！”
劉主任這會兒正在辦公樓，接到小馬電話，立即找到孫局。
孫局笑瞇瞇問：“說說你的看法，應該怎么處理？”
劉主任客觀地說：“我意見盡快把審計委托合同簽了，把審計資料提交給事務所，盡快審計，爭取一月十五號前把審計搞完，確保春節前撥付工程結算款。這樣安排比較合理，施工單位也能接受。”
孫局冷笑一下說：“這不是拿槍逼我們上刑場嗎？”
劉主任硬著頭皮說：“那就先把答應的一百萬給了，工人一撤場剩下的問題就好辦多了。如果這個時候工人鬧起來顯然對我們不利，畢竟還有六百多萬工程款沒付。”
孫局收起瞇笑看著劉主任說：“你寫個報告，先給他們二十萬。”
“二十萬？”劉主任皺起眉頭脫口而問，“這他們無法接受，怎么也得夠給工人開資啊？”
孫局淡淡一笑不客氣地說：“如果不要，就讓他們帶領工人鬧事，我們不怕這個！”
沒辦法，劉主任只好當著孫局面給車宏軒打電話，憤怒地說：“你的工人標語都寫好了又要鬧事，左一次又一次的怎么回事？馬上打電話給工地，不能讓工人鬧事！”
車宏軒硬氣地說：“根據目前情況，我不僅不能阻攔，而是同情和支持工人罷工。在一個工地，你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搞出兩種待遇，請問這還有一點黨紀國法的概念嗎？”
劉主任解釋說：“領導已經答應先給你們解決二十萬，把工人工資先發一部分，緩解一下，然后我們再想辦法。跟你說車老板，我無意坑你們，還是先把二十萬收了，否則我沒辦法繼續為你們辦事。”
車宏軒不客氣地說：“收了這二十萬相當于火上澆油，工人肯定不能答應。”
劉主任氣憤地說：“我不是答應再給你爭取嗎？你絕不能慫恿工人鬧事，那樣后果嚴重，鬧僵了對誰都不好，以后就沒辦法見面了。”
車宏軒退一步說：“我盡量做工作，但二十萬肯定不行。”
劉主任客觀地說：“事務所的事已經落實，春節前拿到工程尾款當不是難事，希望你權衡利弊，不要做出無法挽回的蠢事！”
車宏軒知道必須收回強硬，笑了說：“好的領導，聽人勸吃飽飯，謝謝你的提醒和關心，就按你的意見辦。”
“這就對了！”
兩人結束通話。
劉主任對孫局說：“看來二十萬確實少點。”
孫局強硬地說：“那就隨他們去吧，看看能不能把古城市翻個個。”
“那就先辦二十萬。”
孫局點點頭。
劉主任無言以對，默默走出辦公樓。
晚上，車宏軒給劉嫚嫚打電話，說想請金老板去骨頭館啃骨頭。劉嫚嫚沒有立即回答，說是不知道老板能不能去，問明白了回話。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宏軒接到劉嫚嫚電話，說是金老板可以赴約。
六點剛過，車宏軒來到骨頭館。金老板、劉大偉還有嫚嫚都已經到了，大家客氣一番。
開飯后，金老板首先舉杯敬酒，情誼深長地說：“多日不見特別想念大哥，上次大哥沒喝好，今天一定要喝好。一回生兩回熟，我們是老朋友了，希望大哥別客氣，后手高點。今天還是老規矩，在我們家門口不用大哥請。來，我們干杯！”
車宏軒客氣地說：“本來早就想請你們兩位弟弟，可近來工地麻煩事太多，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喝酒，請兩位弟弟海涵！”
金老板說：“來，我們干杯。”
幾人同時干了，嫚嫚喝杯啤酒。
金老板放下酒杯說：“哥哥的事我知道，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把二十萬收了，然后請你們公司老總——最少也得是常務副總過來跟領導見個面，再給你們解決八十萬。”
嫚嫚立即插話說：“車老板，你就按金老板說的做，保證錯不了。”
車宏軒知道這不是假話，應該是偏方治大病，故而不好意思地說：“可是，上次給老爺子辦壽和裝修的事我都欠缺，完全是因為心情不好昏了頭腦！希望金老弟原諒，給個機會。”
金老板客氣地擺擺手說：“哥們之間處的是感情，不搞交易。大哥你放心，這次弟弟一定幫大哥渡過難關。”
車宏軒激動地說：“那就太感謝了！要么這樣，我現在有剩余材料，先把新房的門窗換了。”
金老板擺擺手笑了說：“這事以后再說，不能往一起趕。”
車宏軒非常高興，舉杯敬酒。
車宏軒喝多了，劉大偉打車送他回賓館。
第二天，車宏軒找到劉主任，拿了二十萬匯票回永豐鋁業，將情況跟曹老板匯報，曹老板讓梁偉帶隊趕赴開發區拜訪。
白天接待以紀委書記和劉主任為主，晚上宴會孫局參加。
宴會開始的時候孫局并沒露面，待宴會快結束的時候孫局才帶著辦公室主任端著酒杯走進來。
大家起立。
劉主任將梁偉介紹給孫局。
孫局說：“歡迎歡迎，希望你們公司領導能經常來工地看看，多接觸、多聯系，這樣才能經常交換意見，避免誤會。現在不是搞運動的時候，動不動就貼幾張D字報再不就上街游行，這一套吃不消了。”
梁偉面帶笑容禮節性地說：“早想請孫局去我們公司指導工作，順便請孫局喝杯酒，今天機會難得，我代表公司董事會敬孫局一杯。希望孫局能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去我們公司參觀指導，也希望孫局能理解我們的難處，盡快批點錢把工人工資發了。孫局請，我們干杯！”
孫老板笑了說：“好啊，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大家干杯。
孫局干杯后坐下。
劉主任說：“車老板，事情是這樣定的，合同內還有的二十萬已經給你了，再給你八十萬，把原先答應的一百萬補齊，工程結算款等待審計結束立即支付。”
車宏軒高興地說：“感謝開發區領導的關懷，最好能確定一下審計結束的時間，春節前我們必須拿到結算款，否則沒辦法過年。”
孫局平靜地說：“這已經盡了我們最大的努力，先應付一下吧。”
梁偉看著孫局問：“聽口音您是黑龍江人？”
孫局微笑地點點頭說：“小時候在那里。”
梁偉又看看劉主任問：“聽說你老家是山東的？”
劉主任也微笑地點點頭。
梁偉接著說：“其實我們東北人大部分都是山東人，據我爺爺講我的祖先也是山東的，先人們當年闖關東來到東北。不管是山東還是黑龍江，酒文化都源遠流長。特別是山東，我去了很多次，到現在還弄不明白哪里是主陪、哪里是副主陪，就知道主陪和副主陪對面坐著，其他人怎么陪我就弄不清楚了，敬酒的時候主陪要先敬三回，我說的對嗎劉主任？”
劉主任笑著點點頭高興地說：“差不多，原來山東喝酒杯子是不一樣的，白酒的、果酒的、啤酒的都是專用酒杯，最小的喝白酒，最大的喝啤酒，現在膠東半島地區還那樣，很講究。敬酒必須干了，還要敬三回，與河南不一樣，河南那地方敬酒就是一圈，酒盅不大，趕上人多一圈下來要十好幾杯，挨個人輪著敬，不醉才怪呢！”
梁偉點點頭，又看著孫局說：“你們黑龍江雖然不太講究這些，但大杯喝白酒這股風卻是從黑龍江吹過來的，現在應該是吹遍祖國大地，還有敬酒的一定要先打樣。”
孫局高興地說：“說明我們黑龍江人豪爽、講究！想把客人陪好，先把自己撂倒。”
大家笑起來。
梁偉舉起杯說：“今天難得有機會敬孫局，我們這樣，喝酒杯子已經采取黑龍江的做法使用大杯，敬酒也按黑龍江的習慣，自己先打樣，這杯我來打樣，孫局請！”說完，站起身喝了半杯，有一兩半。
孫局站起身擺擺手說：“我隔壁還有事不能干杯，點到為止。不陪了，你們慢慢喝。”
孫局走后，酒席很快結束。
為這事，梁偉事后曾經多次說：“那位孫局，既沒文憑又沒水平，不適合作那么大領導。”
第二天，車宏軒順利拿到八十萬，把大部分工人放了，讓汪河帶一小部分人收尾。
拿到八十萬后,車宏軒給金老板打個電話：“謝謝弟弟幫忙，八十萬已經拿到，因為這次要還高利貸，還不能為弟弟辦什么事。”
金老板客氣地說：“沒事沒事，弟弟沒什么事要辦。”
車宏軒明白這是在放長線釣大魚，慢慢來對付吧，故而客氣地說承諾：“明年生意上我們一定大手筆合作。”
金老板淡淡地說：“哥哥別忘記我就好。”
車宏軒誠懇地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哥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弟弟放心。”
金老板客氣地說：“好的哥哥，有什么事別忘了電話聯系。”
車宏軒客觀地說：“好的，我們一定要經常聯系。日后工程審計，后期工程投標，都需要弟弟幫忙。”
金老板不客氣地說：“有需要的地方哥哥言語一聲就是了。”
“好的。”
兩人結束通話。
一百萬錢到賬后，車宏軒準備立即將吳艷的一百萬還上，算是去了一塊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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