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同行六十年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審計之爭（一）
春節后，車宏軒用了幾天時間再次將酒廠預算重新審理一遍，堅決壓縮那些不必要的開支。按照墻體面積算出磚瓦石料的用量，又將購置設備所需、流動資金占用等算了幾遍，確認沒有三十萬無法啟動。以現在情況看，不能拿到工程款非常困難。
初十這天車宏軒到縣城洗澡，在休息大廳一邊做足療一邊時給審計陳老板打電話。他估計，這個時候審計所應該開門營業了。
很順利，陳老板高高興興地接了電話，客氣地說：“你好啊車老板，給你拜個晚年！”
車宏軒馬上擺擺手，讓做足療的暫停，然后坐起身回答道：“你好你好陳所長，大哥給你拜個晚年。年前給你準備了一條水庫魚，不知道收到沒有？”
陳老板“嘿嘿”笑了一下說：“我知道這件事，但我不喜歡吃魚，給朋友了。再加上我沒在家里過年，擔心放到現在不新鮮，所以沒留。非常感謝老哥你還記得我。你來電話的意思我明白，這點事老哥你放心，抱在弟弟身上，一定給你個滿意結果。”
車宏軒明白這套客氣沒有任何意義，可他還是不得不說：“那就太感謝您了。”
陳老板感嘆地說：“經過千辛萬苦、千難萬險、千方百計我們總算搞出點眉目，本著盡量讓你們滿意，也讓甲方過得去的原則，初步搞出個方案，經甲方首肯后就可以定稿了。”
車宏軒感覺不對，立即問：“是不是也需要我們認可？”
陳所長“哈哈”大笑兩聲說：“說什么呢？那是理所當然的，這是你們的合法權利。這樣吧，這幾天我們再跟甲方碰碰，過完十五你就過來，我們盡快把這件事搞定。”
車宏軒客氣地說：“謝謝你的關照。我希望抓大放小、求同存異，盡快把審計工作搞完。換句話說我還有外債，耽誤不起。”他緩解一下口氣繼續說，“由于去年情況特殊，材料嚴重漲價，且我們和甲方達成了這方面共識，也簽訂了相關文件，所以我們最關心的是價差問題如何認定，希望你們在這方面給予合理的考慮。”
陳所長仍然客氣地說：“好說好說，大哥你放心吧，多給少給都不會從我口袋里往外掏（錢），我不會干那種不是人的事。你們也不容易，該考慮的我都會給與合理考慮。但你應該知道，干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話我只能說到這，其實這話都不應該講。”
車宏軒明白這花的含義，他無意在這方面糾纏，進一步問：“謝謝你的提醒，關鍵是現在有沒有一個總數？”
“合同內該給的都會給，你不用擔心。至于總數就等你過來再說吧。”
“好的，過完十五見。”
過完十五已經是三月初了，車宏軒開車來到古城市，先去小區看看。整個小區業主已經全部入住，道路修完，路燈裝好，正在搞綠化。物業已經接手，保安正式上崗。
車宏軒感覺甲方確實很有實力，如果一般的開發商，這些事鬧不好需要好幾年。小區搞得非常漂亮，別說在這四線城市，就是在一二線城市也毫不遜色。
車宏軒找到汪河派來的兩個維修工，了解下一下情況。在得知業主們對門窗產品都很滿意后，他感覺非常欣慰，也對討要工程款更加信心百倍。
工地待一會，車宏軒開車來到事務所。
陳老板不在，說是一會過來。沒別的辦法，在大堂看著大門等吧。這一等就是半天，下午接著等。快到三點了，陳老板才一步三晃、滿臉酒氣地推門走進來。
一眼看到面容憔悴的車宏軒，陳老板樂呵呵走過來說：“不好意思，讓大哥久等了，快請到我辦公室喝茶。我從海南帶回來的好茶，我們品味品位。”
車宏軒對這種客氣深惡痛絕，因為他不知道這種客氣和笑臉后邊到底隱藏多少陰險。他一邊客氣地應付一邊跟隨陳老板走向辦公室。
陳老板脫去外套，叫來一位女手下端來水果，倒上茶水。
陳老板坐在車宏軒對面，一邊喝茶一邊說：“為了你們的審計，新招聘的兩個年輕人春節都沒過好，點燈熬油的總算是搞出個初步文本。”
車宏軒客氣地說：“那就太謝謝了，審計結束我請酒，慰勞慰勞大家。”
陳老板搖頭晃腦地擺擺手說：“我們從來不和用戶有這方面交往，包括委托方。”
車宏軒問：“總價出來沒有？”
陳老板用力睜睜眼睛，迷迷糊糊地晃晃頭說：“這個數我還不清楚，沒來得及看呢，問問便知道了。”
陳老板讓倒茶的去叫來兩位搞審計的，待兩位搞審計的年輕人進來，陳老板客氣地把兩人介紹給車宏軒說：“都是剛出校門的優秀大學生，小伙姓肖，這位漂亮女生姓王。”
車宏軒向他們問好。
兩位年輕人拿著筆記本電腦和審計報告，把審計報告遞給車宏軒。
陳老板說：“你們先具體研究一下，有什么問題記錄清楚，我們再具體商量，我先出去一下。”
車宏軒只能眼睜睜看著陳老板離開。他接過審計報告，簡單看了一下結果，報考里最終確定的工程總價是一千五百一十萬，說明價差根本沒有考慮或考慮的很少。他一下熱血直沖腦殼，這和預計的一千八百萬差了三百多萬，就是玩了命也不會答應。因為這不僅預示著工程白干，還面臨出現巨大窟窿，也就是巨大虧損。
車宏軒強壓怒火問：“材料價差你們是怎么計算的？依據是什么？”
肖說：“報告里都說清楚了，甲方也同意了我們的計算原則。”
車宏軒知道這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說明白的，便對兩位年輕人說：“我需要將審計報告拿回去向公司匯報，由公司組織人員系統分析、研究，等我們公司拿出具體意見再和你們兩位師傅協商。”
肖說：“我需要向領導請示一下。”
車宏軒對肖說的“請示”很不理解。
肖說完出去一會，回來告訴車宏軒：“領導說了可以。”
車宏軒雖然滿腔怒火，可人在矮檐下，有理說不清，還需要沉住氣平靜地應對了。他帶著審計報告立即跑回家里，通過關系搞到《合同法》、《會計法》和國家有關審計方面的最新文件，回到小屋開始研究。幾天后，他整理出具體意見，又通過關系找到一個比較有規模的事務所請這方面有經驗的專家幫忙把關。經過專家指導后，再行修改，然后定稿，搞出電子版文本和打出紙質文本，給曹老板打個電話，把情況大概說說，然后讓嬌嬌到永豐鋁業把自己搞的質紙文件蓋上章，和事務所約定好時間見面談判。
車宏軒跟事務所聯系好后，按計劃立即去找律師崔義。
崔義正忙，戴付眼鏡在電腦前打字，他拿下眼鏡抬起頭告訴車宏軒：“你稍微等我一下，一會就完。”
車宏軒點點頭，坐在辦公桌旁邊那張簡陋的木質沙發上耐心等待。
一刻鐘左右，崔義關掉電腦，摘掉眼鏡看著車宏軒問：“今天怎么這么得閑？”
車宏軒笑了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到你這里來哪里是得閑，得閑了誰來找你們？”
崔義笑了說：“也不完全是，不完全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嘛！”
車宏軒開門見山：“工地那邊出了點問題，甲方用會計師事務所來卡我，如果實在不行，我想起訴他們。”
崔義冷靜地說：“前兩天跟大哥（曹老板）吃飯的時候感覺他很關心這件事，他讓我幫忙考慮考慮能不能走法律程序。怎么說呢，按照我的職業，當然希望你起訴，你不起訴我就沒這個活。但按照我們的關系，我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否則還要朋友干什么？這件事我這樣認為，再分能協商就不走起訴這一步，一旦走到起訴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就和甲方成了敵人。敵人是什么概念？敵人就是相互要消滅對方。”
車宏軒憤憤地說：“官逼民反，該消滅的就得消滅！”
崔義冷笑一下說：“問題是你別讓對方給消滅了。你的工程類似單位組織職工集資，一旦增加款項讓千家萬戶老百姓掏腰包，那可不是簡單的事，老百姓要是鬧哄起來沒有人敢給你加價。”
車宏軒解釋說：“我和開發區簽的合同，開發區對老百姓是什么政策跟我沒有關系。”
崔義淡淡地說：“就怕做扣，一旦開發區和老百姓合起來對付你，那就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車宏軒氣憤地問：“讓你說還就沒辦法整治他們了？”
崔義笑了說：“哪座廟上沒有屈死鬼？這件事不能過于簡單化了，世上沒有后悔藥。”
車宏軒仍然不服氣地說：“可這是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的事，蓋著鮮紅的開發區公章，怎么說不認賬就不認賬了？老話說得好，私憑文書官憑印，還沒地方講理去了？”
崔義耐心地說：“只要關系不破裂你就可以據理力爭，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什么時候達到目的什么時候結束。這是因為會計師事務所的權威性是不容置疑的。”
車宏軒痛苦地說：“因為事務所就聽甲方的，他們沆瀣一氣我沒辦法！”
崔義肯定地說：“那也不能鬧翻，鬧翻了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車宏軒氣憤地說：“我是想把事務所和甲方一起請到法庭上去。”
崔義不以為然地笑了說：“即便如此，雙方存在價格之爭，法院也無法做出判決，最后還是要請會計師事務所定價。法院找審計單位的時候要搖號，看似公平一些。但說實話，古城市就那么大地方，搞審計的也就那么十家八家的，入選司法簽定權的更少，說他們互相不認識你相信嗎？反正我是不信。不管哪家接手，都比現在的好不了多少。”
車宏軒點點頭長嘆一口說：“你分析的很對，但我們和甲方簽定的價差補償協議既明確了數量也明確了價格，現在是事務所不講理，硬是說這份協議與國家政策和法律相違背，不予考慮，這是明睜眼露替甲方擋槍子。”
“讓他們拿出具體依據。”
“他們答應了，但我看是應付我、拖我。”
“拖了今天拖不了明天，一定要堅持下去。價差補償協議帶來沒有？”
車宏軒把協議復印件找出來遞給崔義。
崔義認真看一遍，然后問：“這是復印件，復印件就當沒有，我們手里有原件嗎？”
“我有一份，永豐鋁業有一份。”
“你有沒有找個審計方面的專家，看看這份協議有沒有問題？”
“專家肯定地說這份協議沒問題。”
崔義點點頭說：“那就是說理在你這一方。即然如此更不要鬧翻，堅持不懈地去找事務所談，找完事務所找甲方交涉，天天找，一直找到有結果。”
車宏軒覺得有道理，考慮一下說：“要不那樣，這次和事務所交鋒你露個面，告訴他們，如果不好好審計就要起訴他們！”
崔義笑了說：“你嚇唬事務所干什么？人家審計是對甲方負責的，原則上跟你沒有關系。現在找你，是為了審計后甲方處理工程結算時避免麻煩。”
車宏軒信服地點點頭。
“我意見爭強耐心，穩扎穩打，靜待時局變化，甲方不可能無限期拖延下去。今天不行不一定明天還不行。”
車宏軒只好點點頭說：“好的，我聽你的意見。你還有事嗎？”
崔義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笑瞇瞇說：“沒什么事了。”
“我請你小酌兩杯。”
兩人相對笑了，下樓找個小店喝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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