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鋪路
周昇:“……”
余皓笑道:“嗯, 如果有機會的話。”
“周昇明年能拿獎學(xué)金了?”周來春道。
周昇皺眉:“薛隆那孫子又給你打電話了?”
“你們輔導(dǎo)員那是關(guān)心你!”周來春道, “別成天跟個刺頭似的。”
周昇要被氣笑了說:“這孫子真狡猾,一邊整我看整不動了, 一邊還邀功來了。”
余皓道:“薛隆他……”
“算了別說了。”周昇制止余皓的解釋,說:“沒空和他玩宮斗。”
周來春道:“余皓, 你們住在一起,近朱者赤, 周昇這文化課跟脫胎換骨似的,少不了你的功勞。可周昇啊, 社會上就是這樣, ”周來春在煙霧里皺著眉, 教訓(xùn)周昇道:“圓滑一點, 人生才圓滿,圓圓滿滿, 懂么?”
“你這人生夠圓滿的。”周昇唏噓道, “就可惜啊,百密一疏,生了塊叉燒。”
余皓一口茶差點就噴出來。
周來春對周昇嗤之以鼻,余皓看在眼里心想這表情真是傳承。
“你自己說說, 畢業(yè)了想做什么?”周來春道, “你看,我說得對吧?你讀書完全能讀好, 還能排年級第二, 你做什么不行?做什么不能做好?”
余皓心想這點倒是挺對的, 他從認識周昇那天起,就覺得他不應(yīng)該是最開始的模樣,只是叛逆性格太重了,如果他出生與成長在一個像陳燁凱的那樣的家庭,肯定也是自帶男神光環(huán)一路登頂。
周昇卻道:“這牛舌烤得有點老了。”
周來春不接話,只道:“在這么一家學(xué)校里,競爭沒意義,贏了他們也沒意思,早點出來和社會競爭吧。”
“競爭啥啊?”周昇不耐煩了,說,“學(xué)你出去泡妞嗎?”
余皓正擔心父子倆吵了起來,周來春卻笑了笑,并未生氣,朝余皓道:“余皓,你倆有興趣創(chuàng)業(yè)不?”
余皓馬上道:“不不……太早了吧。”
“不、早、了!”周來春道,“我像你們這年紀,都跟著我?guī)煾绠敹兆赢斘迥炅恕!?br />
余皓想起了那家小炒店的老板,周昇說:“余皓學(xué)心理的,不創(chuàng)業(yè),你就別忽悠了,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飯?”
周來春按了煙頭,說:“周昇,你今天滿二十一歲,我往你銀行賬戶里存了筆錢,學(xué)業(yè)不忙,就開個公司,練練手吧。余皓,叔叔知道你倆玩得好,平時多勸著他點。”說著拿出一張銀行卡,轉(zhuǎn)了下桌子轉(zhuǎn)盤,把卡轉(zhuǎn)到周昇面前。
余皓心想哇,開公司?那這卡里有多少錢?有一百萬嗎?周昇應(yīng)該不會要的。果然,周昇只是耐心地把轉(zhuǎn)盤轉(zhuǎn)了回去,連卡都不拿起來看一眼,朝周來春道:“老頭子,你怎么就覺得我一定會按你的計劃走?”
周來春又點了根煙,說:“你不學(xué)著做生意,以后怎么接手云來春?”
周昇莫名其妙道:“誰說我要接手云來春了?”
周來春笑了起來:“別告訴我你心里頭當真是這么想的,周昇,你今天能不能好好說話一次。”
周昇道:“行,好好說話,咱們就聊聊吧。”
周來春抽出一根煙,遞給周昇,周昇接過,周來春給兒子點煙,余皓十分尷尬,正要起來時,周昇卻道:“你就坐那兒,吃你的。”
“你被你媽耽誤了。”周來春瞇起眼,說,“你該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你自己心里頭肯定清楚。”
“我不清楚。”周昇說,“實話說,老頭子,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會成為啥樣的人,但我有一點很清楚,就是不會成為你。”
“為什么?”周來春說,“像你爸這樣不好?我承認我對不起你媽,咱們設(shè)身處地,換個立場想想,是你你受得了她?”
余皓越聽越尷尬,腦海中浮現(xiàn)出周昇的媽的形象。
“你到底哪來這么多抵觸情緒?”周來春道,“你是為了反叛而反叛,周昇,想想你的那些朋友,上回請吃飯的,名字我叫不出來了,那個鶴立雞群的……”
“他叫傅立群!”周昇抓狂道。
“多少人羨慕你有個這樣的老子?”周來春說,“你瞧不起錢,是不是?你知道錢有多重要么?沒有錢,你簡直寸步難行!”
“拉倒吧。”周昇道,“不就有倆臭錢么你?瞧把你給狂的!”
“是吧。”周來春笑了笑,說,“瞧不起錢,瞧不起你爸,你的生活從哪兒來?貧賤夫妻百事哀,當初我要和你媽過得好,咱們家能過到這份上?”
周昇倏然不說話了,周來春耐心地說:“你誰也瞧不上,自然也瞧不起你們班上的那伙人,是,說都是富二代,可他們爹娘不是拆遷戶就是包工頭,真有社會關(guān)系能去讀你們學(xué)校?他們爹娘有幾個能像你老子,幫你鋪條好路?咱們換著說說,你想靠自己,成啊,等你畢業(yè)了,白手起家,做做生意,風里來雨里去的,起早貪黑,賺錢了,發(fā)達了,你就覺得自己長臉了,可你回頭一看,白瞎十幾年,重復(fù)一次你爸的路子,圖啥?”
周昇道:“我覺得咱倆真沒法溝通。”
“那你說啊!”周來春耐心道,“你想什么,你不說,怎么溝通?”
周昇道:“老頭子,世界上除了賺錢、花錢,還有別的事兒,你眼里頭是不是只有錢了?”
“說得好!”周來春道,“那我現(xiàn)在問問你,你想做什么?想去參加環(huán)法么?自行車一輛十萬。”
余皓:“……”
“想彈鋼琴學(xué)音樂?”周來春又道,“鋼琴八十萬,你雷叔兒子學(xué)薩克斯,買樂器十二萬,還不算請老師!畫畫?當運動員?你有什么夢想,給我說說,我替你分析分析,看得花多少錢?人生理想啊,那是拿錢堆出來的!不能財務(wù)自由,你就只能老老實實朝九晚五地上班,你沒有選擇!你沒有自由!你只能當金錢的奴隸!”
周昇道:“我吃飽了,我想回去了,余皓,咱們走。”
“叔叔說得對。”余皓突然道,“窮人沒有平等,沒有尊嚴,也沒有選擇。”
周昇一怔,看向余皓,余皓道:“真的是這樣,連活下去都很艱難的人,沒有精力去談理想,只能當奴隸。”
“你看?”周來春說,“余皓比你清楚得多,你沒吃過他這種苦,你不懂,周昇。我知道你有夢想,我支持你的夢想,我就希望你在追求夢想之前,花哪怕那么……一丁點時間……”說著他做了個手勢:“也就那么三五年,先把你的吃飯問題給解決了,行么?”
“爸也想要么給你存一筆錢,放銀行里頭買理財算了。”周來春無奈道,“可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守住這點本錢呢?去吧,周昇,先去學(xué)學(xué),你就知道一塊錢頂多大用。等你創(chuàng)業(yè)得差不多了,我跟你打賭,你鐵定會去讀個商科研究生,人間煙火吶,你是逃不掉的,總得去面對。”
周昇看了眼余皓,兩人對視片刻,周昇示意余皓替自己把卡收著,余皓便把卡拿了。周昇說:“那我走了,還有別的事兒么?”
周來春又說:“還有,別急著走,你黃伯伯有個閨女兒,你知道的吧?上回還一起吃過飯,說你幽默風趣的那個。”
周昇:“……”
余皓心想大事不好了。
“我把她微信推給你了,下周你倆抽空,見一面聊聊。”周來春道,“別告訴你媽。”
周昇終于炸了:“你有病啊老頭子!”
周來春很耐心,說:“周昇,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有生理問題?去檢查下?”
余皓:“……”
周昇道:“你他媽才有生理問題!先管好自己再來說別人行不?”
“那你女朋友呢?”周來春突然道,“帶來見個面啊!你搞毛?你媽不讓你找媳婦你就真不找了?”
“她沒干涉我這個!”周昇道。
余皓忙道:“阿姨上回過年還問呢。”
“他有女朋友沒有?”周來春朝余皓道,“沒有?沒有那去相親啊,見一面啊,你又不知道喜歡不喜歡,璟雅有什么問題?別人在國外留學(xué),家里還是當官的。周昇,你得想想清楚,你爸在外頭是企業(yè)家,說白了還是暴發(fā)戶。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錢、不、好、賺,放眼全省,能盈利的就幾家?你想實現(xiàn)階層跨越,就得找黃璟雅這種女孩。在中國,哪怕你再有錢,無論你做什么,做到最后,都是在做政府關(guān)系,你逃不掉!周昇,你要創(chuàng)業(yè)也好,打工也好,最后都會走上這條路……”
“媽呀。”周昇道,“你當我是工具啊?!”
“你要玩,沒不讓你玩。”周來春道,“愛怎么玩怎么玩,結(jié)婚和戀愛是兩回事,你懂不懂?”
余皓這輩子都沒這么尷尬過。
周昇道:“行行,相、相,我加她。”
周來春正要點頭時,周昇卻來了一句:“和黃柏光反目成仇可別怪我。”
周來春:“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還不明白么?!”
周來春一吼,余皓頓時嚇了一跳,周昇道:“不就是讓你兒子娶當官家的女兒當媳婦,好讓你和黃柏光蛇鼠一窩繼續(xù)摟錢,當上市公司去割韭菜么?”
周來春吼道:“云來春不是你爸我一個人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知道你老子在外頭裝孫子,就是為了給你掙這點錢么?!上市上市!我他媽我還不想干了呢!我能說啥!我就只有你周昇一個兒子!”
周昇也怒了:“那你自己去給黃柏光當女婿去啊!當我是狗吶!說配種就拎出去配種么?!”
“別別別……”余皓終于聽不下去,忙道,“別吵了。”
周昇道:“我就不該來吃這頓飯,就知道沒好事。”說著起身,示意余皓走吧。
周來春說:“話都給你說清楚了,自個回去想想吧,你也知道后悔當初沒聽我的去郢大,念這么個破爛學(xué)校……”
“我不后悔!”周昇走到門口,又回頭道,“能別這么多戲不?我、不、后、悔!你看我嘴型?看懂了么?”
余皓忙示意周昇別吵了,回去吧,周來春又道:“余皓,謝謝你了!回去勸下他!”
“我才謝謝你吶!”周昇在門外道。
周昇一臉悻悻出來,余皓揣著那張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已經(jīng)總結(jié)出了周昇生氣的時候的應(yīng)對方式,別安慰他,只陪著就好,過一會兒他氣會漸漸消的。
出了會所,這兒是云頂山半山腰,打車都打不到,司機站在門口色迷迷地調(diào)戲大堂經(jīng)理,在外頭等著,見周昇與余皓一來,馬上說:“少爺,寢室替你們打掃好了,用車您就叫我一聲。”
周昇沒理他,徑自離開云來春,往后山棧道走。余皓忙加快腳步,跟在周昇身后。
“逛逛?”周昇的怒火似乎漸漸平息下來,朝余皓道。
“好。”余皓說。
棧道穿過竹林,空氣非常清新,比起暑氣肆虐的市區(qū),自然公園里猶如世外桃源,整個后山一大塊都是云來春的范圍,里頭還養(yǎng)著錦雞與孔雀,幾條棧道邊的懸空泉里,錦鯉來來去去。
盡頭是一段透明的玻璃棧道,周昇走了上去,余皓朝腳下看,兩人走進了半山腰的云里。
“你真這么想?”周昇說。
“事實上就是這樣吧。”余皓明白周來春的意思,話糙理不糙,窮過的人一輩子也不想再去體會那種窮。
末了,余皓又說:“你想,像陳老師,如果他沒有經(jīng)濟能力,沒有朋友的公司、股份和專利,甚至還欠著美國的助學(xué)貸款,找工作都很困難,又怎么會隨心所欲,想回國就回國,當一個三本學(xué)校的班主任呢?”
周昇說:“余皓,我要說我其實不喜歡體育競技,你信么?”
“啊?!”
余皓萬萬沒想到,周昇會突然這么說。
周昇趴到玻璃棧道的欄桿上朝下看,幽谷瀑布,水氣升騰,余皓拿起手機,給他拍照。
“我不喜歡爭名次。”周昇說,“昨天是我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站在領(lǐng)獎臺上,我知道那是榮譽,大家前呼后擁,為我開心,可我覺得挺煩的。”
“怎么會呢?”余皓放下手機道,“不過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不喜歡以后別參加了?我以為你喜歡運動呢。”
“我喜歡運動,但我只喜歡騎車、跑步、游泳的過程。”周昇說,“就像你喜歡唱歌,你很投入,可你不喜歡站在臺上唱,接受那么多人的評價。”
“我明白了。”余皓幾乎是秒懂,說,“我非常明白。”
“所以我覺得,我應(yīng)該不是做這行的。”周昇說,“可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其實老頭子說得挺對,錢很重要,我要是有凱凱自己打拼出來的身家,就不吃他今天這頓飯了,連生活費都不用找他要呢。”
余皓道:“哪怕混成陳老師這樣,在你爸眼里,應(yīng)該也只是小打小鬧吧。”
“他想給我計劃好我的整個人生。”周昇出神地看著山谷里的云,說,“也不能說他錯吧,一片好心。我要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今天說不定還能理直氣壯些,可我連自己還沒活明白呢。”
余皓端詳周昇的側(cè)顏,覺得他理智而冷靜的時候,是相當帥的,這就是他認識的周昇。
“真想有朵筋斗云。”周昇一手無意識地劃了下,說,“咻——咱們就踩著云,飛走了。”
余皓笑了起來。
“我是個矯情的人。”周昇最后說,“下山吧。”
下山路上,余皓卻一直在想,他喜歡周昇已經(jīng)喜歡很久了,今天周來春的話,卻提醒了他一件他從來沒想過的事,令他不禁有點兒后怕。大半年里,他唯一的念頭只有“喜歡”,并期待有一天周昇能被他感動,回應(yīng)他的感情。卻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喜歡,會不會害了周昇。
周昇和自己不一樣,他的未來有許多選擇。
余皓孑然一身,他也許可以不去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但周昇不行,他爸給他錢,支持他創(chuàng)業(yè),這錢只是“練手”用的學(xué)費,目的是未來繼承云來春集團。再讓他娶一個漂亮且優(yōu)秀的女孩,躋身富豪階級,成為上市公司的ceo……
余皓越來越明白中川龍生了。
曾經(jīng)的他,是不是也有過這些念頭?可至少,他與陳燁凱是相愛的。而他余皓與周昇不一樣。
“吃飽了么?”周昇說,“我都忘了還有長壽面。”
“不吃了。”余皓道,“你爸做的飯真沒你做的好吃。”
周昇一笑道:“他自打和我媽離婚以后,做的飯就不行了。”
余皓說:“但昨天那家小炒,是真的很好吃。”
周昇喃喃道:“嗯,所以只論做飯,老頭子做一輩子,也永遠比不過他師哥。”
他們離開棧道,在路邊公交車站等車,開往森林公園的班車一小時一班,周昇想了想,說:“走,跟我來。”說著帶余皓往森林公園去。
“你爸有多少錢?”余皓突然又問。
周昇想了想,說:“你問云來春值多少錢,還是我爸個人財產(chǎn)有多少?”
余皓道:“他自己的錢。”
“干嗎。”周昇道,“打他錢的主意啊。”
余皓笑道:“好奇。”
周昇滿不在乎地說:“老頭子……應(yīng)該有個小十億吧,那富婆具體不清楚,只知道比他多。”
余皓真心誠意地說:“太有錢了。”
周昇“嗯”了聲,說:“把錢全給我,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去。”
余皓道:“你爸一直想培養(yǎng)你,自始至終,他就沒想過不管你……”
“我知道。”周昇到得公園前,那里停了一排共享單車,一人掃了一輛,周昇又說,“以前是我媽要死要活的,他只得先不過問,現(xiàn)在我離家上大學(xué)了,他覺得是時候了。”
余皓漸漸明白,也許在周來春眼里,什么三本,體育專業(yè)……只要有錢,想培養(yǎng)周昇接手自己的企業(yè),這些都不是事兒。
“比賽看誰先到學(xué)校?”周昇道。
余皓道:“開什么玩笑!這可能嗎?”
“讓你一只腳!”周昇右腳踩在共享單車的斜前杠上,只用左腳騎,“贏了的話,那張卡就是你的了!一、二、三,開始!”說著先騎了下去。
余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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