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把窗打開，讓我進來啊，大哥哥……”

        手還在敲打，聲音還在回響，應星決無法動彈，只感到一股股寒氣將他包圍。

        屋里的溫度越來越低。

        他等了一會兒，窗外的手消失了。

        耳畔的聲音也消失了。

        房內恢復安靜。

        應星決松了口氣，卻在抬眸時，看到一個小女孩趴在天花板上。

        她的大眼睛看著他，臉上，還涓涓冒著血。

        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還是那身破爛的公主裙，身上全是腥臭味，腳下滲著水。

        她綻開笑容，牙齒白白的：“大哥哥，你不開窗，我還是有辦法進來喲，嘿嘿……”

        他往后退，一轉身，那女孩又站在了他身邊。

        她仰起臉，看著他，單純無邪：“大哥哥，你真的愿意帶我回家嗎？”

        應星決深深呼吸，說：“大哥哥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小女孩的頭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語氣森然：“說話不算話，你該死！”

        小女孩的臉突然變得陰狠惡毒，她張大嘴，血液從口腔中噴薄而出，面容扭曲可怖。

        應星決想到抽屜里還有沈呈若給的驅邪珠，他快速跑到桌前，打開抽屜把驅邪珠捏在手里，他欲將珠子打向小女孩，可一瞬間，一個哭泣的聲音從他心底泛起：“救命……救命啊……不要殺我，救命啊……”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

        這時，小女孩旋轉跳躍，朝他步步逼近。

        驀地，應星決床頭的一個小盒子發了光。

        那光是純凈的白，盒子打開，一顆晶瑩的石頭懸浮起來。

        應星決一怔。

        那顆石頭，是諾言。

        她在保護他。

        小女孩很忌憚那抹白光，她本就遍體鱗傷，轉身想逃時，應星決的房門打開了。

        站在門外的人是沈呈若。

        他感應到諾言的動靜，覺察到了應星決房間的異常。

        小女孩在沈呈若手里吃過虧，這會兒見到他，嚇得僵硬了幾秒鐘，再想跑時，沈呈若眼睛一瞇，那窗上設了結界，小女孩剛一碰上，便渾身冒煙，叫得好不凄慘。

        “啊……”

        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哀嚎，“救命……大哥哥，大哥哥救救我，大哥哥救救我……”

        沈呈若冷笑一聲：“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伸手，小女孩的身軀猛地從那結界上彈開，直直地飛向他的掌心。

        他狠狠地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

        他掌心燃起深藍色的火焰，小女孩承受不了，慘叫連連，她眼中滲出血水，艱難地望向應星決，她嘶啞求救，嘴唇也變得血紅：“大哥哥……大……哥哥……”

        沈呈若眼神冰冷，掌心更加用力：“你叫他老祖宗也沒用，今晚酒店，我沒讓你灰飛煙滅，居然敢闖到我家來，你以為你還跑得掉？小鬼一個，大爺馬上送你回家！”

        “老板！”

        應星決上前，按住他的手。

        沈呈若側首，瞪著他：“你別告訴我，你心軟了。”

        如果她是之前兇神惡煞的樣子，應星決絕對不會心軟，可現在，她是孩子的模樣，孩子的聲音，她流著血淚，苦苦哀求他救她，這，他實在沒法不心軟啊。

        雖然知道沈呈若可能會生氣，應星決還是硬著頭皮道：“老板，她還是個孩子，放過她吧。”

        “她還是個孩子！？”沈呈若被他氣樂了，“是孩子就可以為所欲為？她已經變成惡靈今晚她還差點殺了你們，你小子，對待這種東西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我再也不找大哥哥了……放過我吧……我只是想回家，太想回家了而已……”

        小女孩還在求饒。

        應星決看著他。

        沈呈若瞪著滿臉是血的小女孩，良久，他把心一橫，松開手。

        窗戶的結界解除，小女孩轉身化為一道鬼影，迅速穿過窗戶，消失在了夜色中。

        平靜后，透明的石頭重新墜入盒中。

        盒蓋“啪”一聲蓋了下來。

        安靜地躺在床頭。

        應星決開口：“對不起，老板……”

        “沒什么對不起的。”沈呈若靠在書桌，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道：“那小鬼膽子挺大，知道我在這，還敢到這來找你。”

        應星決抱歉地說：“是我把那惡靈引來的，今晚，我在酒店遇到她，還以為是哪家走丟的小孩，就說可以帶她回家，她記住了這句話，所以才……”

        沈呈若看著他說道：“不要輕易對鬼許諾，鬼是執念形成，說白了，它們都是一根筋的單細胞物種，尤其是小孩子，你說什么，它們便記什么，你要是做不到，天涯海角它們也要殺了你。”

        “那孩子只是想回家而已，如果，我能找到她的家……”

        沈呈若輕笑：“算了吧，那小鬼已經說過，不會再來找你了，別管太多閑事，下次她若再來，我一定讓她灰飛煙滅。”

        應星決直勾勾地盯著他，問：“老板，你對鬼怪究竟是怎樣的態度呢？”

        沈呈若喝水的動作停了停：“什么？”

        “顧先生和安白他們的立場很明確，就是要捉鬼驅邪，幫助活著的人們，可老板你卻很矛盾，你會放過鬼魂，你說，這世間的事，有因才有果，既然鬼魂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可對于上次的野鬼，還有今晚出現的小女孩，你又能說殺就殺……”

        沈呈若看著他，笑了：“這算什么矛盾，這是人的本能，鬼不犯我，我不犯鬼，有些東西都跑到我家挑釁來了，難道我還要笑呵呵地招待它嗎？別開玩笑了，對待那些魑魅魍魎，我只有一個態度。”

        “什么態度？”

        “看心情。”

        “……”

        等于沒問。

        應星決放棄了。

        沈呈若轉身，看向應星決床頭的盒子，“看來你把諾言的心供奉得很好，現在，她已經有了一定意識，會主動保護你了，那小鬼今晚找你，在房里布了結界，如果不是諾言替你打破，我一時半會兒還發現不了，你得好好謝謝她。”

        應星決順著沈呈若的目光一同看過去，點點頭。

        諾言，謝謝你。

        “好了，沒事了，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沈呈若揉了把他亂糟糟的頭發。

        他往前走一步，下一秒，應星決扯住了他的衣角。

        沈呈若回頭道：“怎么了？”

        應星決難為情地說：“老板，今晚……能不能就在這睡……”

        雖然之前有過見鬼的經歷，可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害怕的，尤其是那個小女孩，既然沈呈若說了——小鬼對承諾十分看重，那難保她今夜不會再來，要說他心里一點不怵那肯定是假的。

        他的擔心害怕全都寫在臉上，沈呈若一看就明白了，忍不住笑了笑，想捉弄他：“很害怕？”

        應星決點頭如搗蒜。

        他一本正經說道：“求我啊。”

        “……”

        “好了，逗你的，走吧，上床睡覺。”

        沈呈若淡定地脫掉外套。

        上床后，應星決面對著他，沈呈若閉著眼，也不知睡著了沒有。

        四周很安靜，只有二人淡淡的呼吸聲。

        應星決今晚本就沒什么困意，經過先前一折騰，這會兒更睡不著了。

        他靜靜地看著沈呈若，想著他說過的話。

        “今晚他又嘗了沈呈若的血，他的血仿佛是萬能的。”

        沈呈若說得對，用符自身會傷元氣，在酒店里情況緊急他沒發現，路上他就感到一陣陣疲倦，回家后有了他的血，自己的精神的確好了許多。

        之前也是，他的右眼疼痛，有了沈呈若的血后，他就會恢復。

        他到底是什么人？

        為何他的血，對他會有這樣的功效？

        應星決盯著他看，不知不覺，已經入神。

        “你看夠了沒有？還不睡覺？

        這時，沈呈若睜眼，手不輕不重地在應星決頭上拍了一下：“明天不上班了？還想拿工資嗎？”

        應星決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老板，你喜歡小孩子嗎？”

        沈呈若失笑：“干嘛問這個？”

        “我是說，你年紀也到了，為什么不結婚呢？是沒遇到喜歡的人——還是，不喜歡小孩子？”應星決說道，“我今晚看安白他們的同學，大部分都結婚生子了。”

        “怎么，看到別人結婚，你也想結婚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呈若笑了兩聲，翻個面，朝著天花板道：“你想結婚還太早，破了處再說吧。”

        應星決更尷尬了：“老板……不要每次都拿這個說事……”

        “你沒聽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小孩在我這，就是小人的意思，何況，我已經過了喜歡小孩，想要結婚的階段了，人生對我，不過是活著而已，至于喜歡的人……”

        沈呈若的眼神黯然一瞬。

        雖然很短暫，應星決還是注意到了。

        他想說些什么，驀地，體內一股寒氣升騰而起。

        這寒氣來得突然，應星決沒有招架之力，他將身體蜷在一起，低聲道：“老板……好冷……”

        沈呈若感覺到他的寒氣，猛地將他攬到身旁，應星決手腳冰涼，身軀在微微發抖，他緊張地問：“小兔崽子，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覺得很冷……”

        應星決喃喃，腦中閃過和小女孩在走廊上的畫面。

        當時的寒氣，也是這種感覺。

        很冷。

        這寒氣詭異，沈呈若馬上意識到和那個小女孩有關，他把應星決摟進懷中，緊緊抱著：“你和那個小女孩發生什么了？”

        應星決顫抖道：“我抱了她……還答應，要帶她回家……”

        聞言，沈呈若皺眉：“你被她的怨氣侵蝕了，寒氣入體，沒事，我幫你驅除，很快就好了。”

        應星決閉上眼。

        他好像掉進一個冰窖。

        四周除了寒冷，就是寒冷。

        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漸漸，他覺得不那么冷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草坪上。

        天是亮著的，只是，接近黃昏。

        夢？

        明明上一刻，他還和沈呈若在床上睡覺。

        那么，這里是哪里？他為什么會到這來？

        應星決往前走，他看到了一扇大門。

        門外寫著“安清小學”四個大字。

        一個歡快的皮球滾落到他的腳邊。

        應星決彎腰撿起，抬頭一看，一個小女孩微笑著站在他面前。

        “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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