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靈宿宮中一片靜謐。

　　當今天下，魔道猖狂。身為仙宗，靈宿宮自也奮起抗擊。連年大小戰事不休，前日更歷一場鏖戰，弟子們身心俱疲，皆都早早歇下。

　　眾人酣眠之際，卻有一名少年輕悄起身，步入了宮中圣地。

　　這一處圣地，喚作“宿星潭”。乍眼看去，潭水漆黑一片，不辨深淺。少年在潭邊止步，默然立了片刻，而后閉眼傾身，仍由自己墮入水中。

　　這一墮，如一支利錐破開寒冰。隨一聲震響，漣漪層層漾開，霎時間翻攪一潭波浪。潭水之下，少年緩緩睜開了雙眼，就見身周星光如螢。光輝之中，似有私語竊竊。少年細聽了片刻，開口問道：“諸位之中，可有神尊？”

　　星光爍爍，并無一聲回答。

　　少年蹙眉，似是下定了決心。他開口，聲音堅定如金石：“我名燕還，乃靈宿宮麾下戰靈。我愿舍卻此身，為我主上換一位神尊！”

　　周遭星光輕顫，細語低微，隱帶譏嘲：“區區一位天士，憑何能換神尊？”

　　少年聞言，凝眸而笑：“主上有言，我是這世上最好的戰靈……”他望著眼前翩飛的星光，伸出了一根手指來，出口的話語里滿是惹人艷羨的驕傲，“縱有千星璀璨，終不及我一人耀眼。放眼天下，也唯有神尊勉強能與我相提并論！”

　　話音落下，便聽笑聲四起。然那少年不以為意，眉梢眼角皆是飛揚神采，又將先前那話重復了一遍：“今日，我愿舍卻此身，只換一位神尊！”

　　笑聲愈盛，星光四散，似要離開。

　　少年見狀，笑嘆了一聲：“我就知道沒那么容易。”言罷，他抬手扣訣，點上自己的眉心。只見他的眉心緩緩浮出一枚印記，正似飛燕之形。印記乍然綻光，倏忽之間，那“飛燕”有如活物飛出，盤旋于他掌上。他睜眼，看了看四周翩飛的星光，令道，“靈羈，去！”話音一落，掌上飛燕牽一片流光，向那些星光追索而去。

　　細碎聲音復又響起，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笑道：“我知道，你們之中必有神尊。既不愿意與我換，我只好自己抓一個！”

　　“荒唐！如此施為，你不怕灰飛煙滅么？！”

　　少年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點點光輝自他身上溢出，如暖春的殘雪顫顫飄落，消融于潭底深切的黑暗。隨之，他的形體正漸漸消失。但他卻無半分懼怕，更看不出一絲后悔，他含笑，慢慢說道：“我今日只求一位神尊。一位神尊就好……替我侍奉主上，守她安穩……只要這樣就好……”

　　隨他言語聲聲，飛燕穿梭，將光線密密交織，如網般將星光困囚。星光顫動，引一片嘈雜，似嘆息、似哀鳴、似咒罵……

　　少年看著這番景象，眼前卻漸漸模糊起來。他心想收緊光網，抬手時卻見自己的手臂早已化作透明。他的唇邊泛出一抹苦笑，語氣亦悲涼起來：“……何以……如此無能……”至此，他再無力舉動，任憑自己緩緩下沉。依稀間，他看見那光網散開，被困住的星光倏忽飛散，消失無蹤。

　　“……我愿舍卻此身，換……一位神尊……”少年開口，聲音早已頹然，但他忽又笑了出來，滿目都是悅然光彩——不遠處，那只飛燕顫顫盤旋，似乎隨時都可能墜下。

　　靈羈毀去，便可再締。如此，就能再召喚一位戰靈了吧？不是神尊也罷，至少別像他這般無能……

　　他如此想著，看著那飛燕失卻力氣，隨他深墮。

　　這時，忽有人伸出手來，將那飛燕接在了掌中。

　　他一驚，想要看清來者，卻見一片星光灼爍，竟看不真切。

　　恍然之中，一個聲音響起，極致溫柔：

　　“我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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