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季東開著悍馬，在財富中心擁擠的下班人潮中以蝸牛速度艱難前行。看著車窗外在凜冽寒風中匆匆走過的在附近上班的人群，不禁有點后悔自己主動打電話給李建偉和雙雙說來接他們。

        正在東張西望地找停車位，卻發現一個長發的女孩子低頭面對自己直沖而來，樓季東緊急踩下了剎車，抬頭往前望去，想看看那個女孩有沒有事情，一張魂牽夢繞地臉就那么不經意地，毫無掩飾地撲面而來，將樓季東打了個措手不及，幾乎來不及有什么反應，那個女孩子已經對他點點頭，匆匆匯入了地鐵方向的巨大人流。

        樓季東在呆滯了半分鐘之后，第一反應是立即打開車門向外追了出去，可是除了密集的人群中擠擠挨挨的人頭，那個飄逸的長發如同多年以來那個渺茫不可及的夢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樓季東還想往前追，卻發現自己車后已經排起了長龍，不少脾氣不好的司機已經開始按喇叭了，更有人探出頭來，“發什么神經病呀，有悍馬了不起嗎？停在那里盡擋道。”樓季東只好恨恨地回過身在自己的車上打了一下，上了車向停車場開去。

        但是剛才的那張臉卻揮之不去，一直在眼前晃動。那是芷汀嗎？似乎又不是。由于暮色的緣故，那張臉顯得有點蒼白無助，似乎比記憶中的芷汀更瘦小。如果真的是芷汀，她怎么會是這樣冷淡無波的表情呢？以她沖動的個性，碰上這種事，一定會把開車不小心的師傅好好教訓一頓吧？何況，這可是她心心念念最愛的悍馬，有這個機會，難道不會趁機好好看看這個車嗎？怎么也不至于1秒鐘也不愿意停留。

        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看見稍微有點和芷汀相像的女孩子就會不顧一切地追出去，當年不就是這樣認識雙雙的嗎？

        樓季東搖頭否定著自己，時間已經過去多年，芷汀應該早就和她愛慘了的海藍結婚生子了吧？這幾年，一直不敢去打聽芷汀的消息，就是不敢接受她已經和別人結婚的事實。但是，象鴕鳥一樣縮著頭，以為自己看不見就不會發生了嗎？何況是從來不在乎自己感受的芷汀呢。

        想到這里，樓季東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傻瓜，人家不在乎你，當你不存在，你為什么還這樣傻，放不開呢？雖然老早就對建偉承諾，已經完全忘記完全放下姚芷汀了，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姚芷汀永遠藏在心底最深處，經常會在自己最不防備的時候突然跳出來，繼續牽引自己全部的思緒和情感。”

        在停車場等人的功夫，樓季東望著地鐵的方向，對自己說，“最后放任自己一次，好好想想她。”

        車窗突然響了兩下，樓季東回頭望去，原來李建偉和王雙雙已經到了。看到他們兩人的瞬間，一種無力感突然涌上心頭，心一下子痛起來，不愿意繼續在他們面前敷衍掩飾自己，立即對車外的兩人說了一聲，“我媽剛給我電話，讓我趕緊過去。你們今天晚上自己吃飯吧。”話音剛落，幾乎是逃跑一般地發動車離開了，根本不管外邊目瞪口呆的兩人。

        王雙雙看著悍馬開出好遠，才跺了一下腳，“怎么回事情，他以前從來不這樣。”

        李建偉回頭看看仍然燈火通明的財富中心，若有所思地說，“他以前也會這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也許是遇上什么人了。”

        王雙雙點點頭，“他媽媽有時候確實讓人崩潰。可是他平時對他媽媽可沒有這么聽話，難道因為今天是母難日，所以要特別聽媽媽的話？”

        樓季東開著悍馬在街頭轉悠，他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只是有種模糊的念頭，想要在四處轉悠的時候和心里的那個人不期而遇。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了起來，他幾乎是機械地拿起電話，“哪位？”

        李建偉熟悉地聲音響起來，“季東，你還好吧？你在哪里？”

        樓季東停下車，四處看看，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橫跨整個北京到了p大，“在p大南門，怎么啦？”

        李建偉頓了一下，說，“你去西門的雕刻時光等我一下，我半小時后到。”說完就立即掛斷了電話，不給樓季東任何反駁的機會。

        李建偉到達雕刻時光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11點。走進這個以前經常光顧的書店咖啡吧，就看到樓季東坐在靠窗的老位子發呆，面前桌子上的煙灰缸已經滿了。

        “你不是號稱要戒煙嗎？怎么又吸上了？小心回去雙雙又念叨你啊。”李建偉順手拿起桌上的555，拿出一只點燃了。

        懶懶地點了一下頭，樓季東沉默著也拿出一支煙抽起來。

        點了一杯手沖咖啡后，李建偉往沙發上一靠，看著樓季東，“你今天沒有去你媽媽那兒吧？我就知道，你這么突然改變主意，肯定有事情。說出來，我幫你看看。”

        樓季東深吸了一口煙，“今天我看到姚芷汀了。我開始覺得不是她，可是我想了又想，又覺得就是她。我已經好多年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她瘦了很多，但是也長大了，不再是以前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了。”

        李建偉點了一下頭，“我就知道，你只要遇到和她相關的事情，就會這么失態。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你和她在哪里遇到的？”

        “就在財富中心樓下，我在找停車位，差點撞到她。她匆忙走了，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還是那種對我毫不在乎，決不留戀的樣子。就是她這種不留戀的神態讓我確認，那就是芷汀。現在我寧愿當時撞上她，至少我還可以和她談兩句，知道她現在怎么樣。”

        李建偉猶豫了一下，問，“你還是那么放不下她么？她以前對你毫無感情，任性冷酷又殘忍。這么多年過去，她長得又不丑，肯定早嫁作人婦，說不定孩子都有了。你早就應該徹底忘記她這個人。”

        樓季東搖搖頭，“我也以為我早就忘記她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她，也很久沒有在路上找和她相象的人了。可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她對我的影響，我今天這么措手不及地遇到她，我就覺得自己快要被以前的回憶弄瘋了，只是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想想她。”

        李建偉試探著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姚芷汀現在沒有嫁人，也沒有男朋友，而你又和她再次遇上，你會再象以前那樣去追求她嗎？你會拋下和你在一起這么多年的王雙雙？”

        樓季東很痛苦地揉了一下太陽穴，“建偉，我不知道，我不敢想象自己會和她再相遇，而她還沒有和海藍結婚。我心里痛恨她，她背叛我去愛上別人，我不能原諒她。理智告訴我雙雙是個好女人，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雙雙都比她強很多。可是這么多年，我沒有辦法對雙雙投入那樣的感情，即使是一半，十分之一，我也沒有辦法做到。所以我對雙雙很愧疚，我給她買車，買別墅，任由她揮霍，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給她她最想要的婚姻。我真的不甘心，我總是有點萬一的希望，覺得我還可以找到自己愛的人，還有能力獲得幸福，即使那個人不是姚芷汀。但是她肯定不是王雙雙。我知道愛情的模樣，我很清楚我真的不愛王雙雙。”

        李建偉給樓季東又點了一支煙，半天沒有說話，眼前浮現出下午那個漂亮男孩子為芷汀披上大衣的一幕，還有兩個人親密談笑的樣子，連局外人王雙雙都看出他們是一對了。看著面前的季東，似乎又看到了幾年前得知芷汀愛上海藍、癡心被無情拒絕的林軒，當時的林軒瘋狂得要殺人，如果不是自己和幾個好友天天看著，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李建偉暗暗下了決定，不能再讓樓季東遇到姚芷汀了，絕對不能讓以前的事情重演。

        “季東，你看到的人應該不是姚芷汀。聽說她大學畢業后就去了上海，怎么可能在北京呢？我前兩天正好遇到了小若的同學，也問了問姚芷汀的情況，好像她最后確實是和海藍結婚出國了。我當時沒有告訴你，也是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雙雙出身名門，自己又能干漂亮，追求的人那么多，哪一點不比姚芷汀強？她一心一意對你，一點也沒有姚芷汀的無情和冷漠，你要好好珍惜她，多看看她好的地方。”

        樓季東聽到芷汀結婚出國的時候，渾身一震，又沉默不說話了。很久之后，樓季東悶悶地說，“芷汀就是那樣的女孩子，出生于一個樸素平凡但是很幸福的家庭，有溫柔慈祥的母親，寵愛女兒的父親，還有愿意為妹妹去打架的哥哥，然后她會早早結婚，生個可愛的孩子，一生都過著有人愛的幸福的生活。你知道我當年為什么會那么瘋狂愛她嗎？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是否真的很漂亮，就是覺得她的笑容張揚溫暖，那是純潔的，沒有經歷過任何滄桑和傷害的、純粹而無邪的笑容，她就那么直直地撞進我心靈的最深處，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可以給我帶來幸福的女孩，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頓了一會兒，樓季東的聲音變得無比的疲憊，“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拼命學習，工作，掙錢，我比遇到她以前更投入地奮斗，我想向她證明，我可以讓她更幸福，沒有人會比她更幸福。和我在一起，她不用操心，不用奮斗，她只要象以前那樣開心微笑就可以，我可以為她擋風遮雨，我不忍心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和傷害。可是，她從來都看不到這些。她只是看到我卑微地站在她面前，等待她的判決。她也許從來沒有愛過我，對我付出的全部感情也視若無睹。我覺得好累。”

        李建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看樓季東一支接一支地抽煙，而自己也只能這么一支接一支地陪著他。

        最后，樓建東抬起頭，好像下定決心一般，“你說得對，我不能象芷汀對我那樣去傷害雙雙。我會和雙雙結婚，反正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

        李建偉覺得樓季東的話里有無盡的疲憊和絕望，不禁問自己，“也就這樣是說再不會幸福了嗎？我這樣欺騙季東是真的對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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