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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私事


  請支持正版!  這一日她給劉氏梳發之后, 劉氏又感嘆, “五娘是個好新婦, 嫁過來這么久了, 也沒見到她抱怨甚么, 換了別的鮮卑家姑娘, 早就鬧騰不休了。以前聽說漢人姑娘性情溫和,我還不相信,現在終于不得不信了。要是阿六敦沒有走的話, 也是一對人人稱道的夫妻!

  說到這里, 劉氏免不了掉淚。

  孩子一多,母親難免有偏心, 哪怕另外一個親生的已經回來了,可還是抵不上自己偏愛的孩子。

  于氏陪著劉氏掉了幾滴淚,無意道, “可惜娘子也福薄,在武周縣的時候, 險些被人擄去, 要不是二郎君出去追了兩天一夜, 恐怕這會人已經沒了!

  她話語說的無意, 但劉氏卻是一震, “甚么?”

  天寒地凍的,消息不暢通, 她也不知道武周那邊發生了什么事。

  于氏正等著呢, 趕緊一五一十的全說給劉氏聽。尤其把慕容叡故意引著嫂嫂往外頭大街上走, 導致人被外頭的胡人擄走,差點回不來這事,說的格外清楚。

  劉氏當即就冷下來一張臉,“竟然還有這種事?”

  “奴婢不敢隱瞞夫人,當時奴婢親眼看著娘子身邊的小婢去稟告的!

  “五娘怎么沒和我提過!眲⑹掀婀值。

  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也該告訴她這個婆母。新婦回來之后,對此事只字不提。要不是于氏告訴她,她還真的半點都不知道。

  “娘子到底是年輕的新婦,又是漢家姑娘,臉皮薄呢,怎么好意思說,再說了,又是二郎君把她給救回來的,二郎君就算是功過相抵了,怎么好意思說小叔的不是呢。”

  于氏唯恐還不夠,又加了句,“武周縣那么冷,要不是二郎君,恐怕娘子能不能回來,都難說!

  代郡的冬天不比其他地方,入夜之后,寒風呼嘯,弱質女流在野外,一個人是活不下來的。

  不過這兩個人嘛,是怎么度過寒夜的,就頗耐人尋味了。

  劉氏想到這里,眉頭就皺成了個疙瘩。

  “去,把二郎給我叫來!”

  不多時,慕容叡來了。慕容叡先跪下來給母親請安,而后問,“阿娘叫兒來,所為何事?”

  “我聽說你長嫂因為你幾句話被人擄去了是嗎?”

  慕容叡聽到這話,微微抬首,目光瞥了一眼在劉氏身邊的于氏,目光觸及于氏,于氏忍不住顫了一下,好像那日的鞭子又打在了她的身上。

  “是!

  劉氏原本以為慕容叡會百般狡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應下如此干凈利落。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反應過來之后,旋即大怒,“這事你也做的出來?!你長嫂新寡,你就攛掇著把她往外走。她年歲比你還要小,她年紀小玩心重,難道你也分不清輕重?”

  “孤男寡女在外頭過了一夜,要是傳開了,你叫別人怎么說你兄長!”

  劉氏說到后面一句,紅了眼圈,“你兄長年歲輕輕就去了,難道身后你還要給他留個污名?”

  說完,忍不住哽咽了兩聲。

  她哭著抬頭看次子,慕容叡跪在那里,腰背挺得筆直,挺拔如松。面上清清冷冷,她睜大了眼睛,也沒能從他臉上尋出半點心虛羞愧的影子。

  劉氏心里的怒火剎那間騰高,她抓過手邊的茶碗丟到慕容叡身上,茶碗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額頭。只聽得哐當一聲,碗砸在他額頭上碎開,殷紅的血流淌下來。

  “阿娘如果說的是這事的話,兒已經將功補過,而且誰都知道阿兄新婚那天就翻墻跑了,把新娶的新婦丟到那里不管了。誰還會笑阿兄呢!彼f著抬眼沖劉氏桀驁一笑。

  他血沿著額頭淌下來,幾乎把半張臉給蓋了,唇咧起來,鮮血白牙,叫人膽寒。

  “阿娘可還有事?”慕容叡頂著半張臉的血問。

  劉氏指著慕容叡你了好幾聲,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你這樣子到底是像了誰!”

  慕容叡笑答,“兒是爺娘所生,父精母血,自然是隨了爺娘!毖刂骂M滴落下來,他順手用袖子把血給接了。

  “不敢弄臟阿娘的地方。如果阿娘要是沒事了,兒先下去了。”說完,慕容叡站起來,就往外頭走。

  不知是不是于氏的錯覺,這位二郎君走到門邊時,微微側首,向她咧嘴笑了一下。那笑容陰森入骨。差點就沒嚇得她哆嗦。

  劉氏目瞪口呆,直到人都見不到了,她才堪堪喘了一口氣,捂住胸口跌坐在床上,“他這樣子到底是和誰學的?和阿六敦可半點都不像!”

  于氏自己都抖若篩糠了,哪里還能回她的話?

  慕容叡頂著一臉的血回了自己院子,慕容允咬著筆桿子趴在書案上,現在做官不比以前,只要打仗打得好就行了,現在打仗打的好算不上什么優勢,而且朝廷老是扣軍餉,武官也叫人瞧不起。

  要想有出息,家里要有人,自個也得會漢人的東西。

  慕容允唉聲嘆氣的攤開書卷,正在看呢,就聽到外頭家仆們的驚叫,他才抬頭,門吱呀一聲開了,慕容允驚的往后一跌,手把手邊的硯臺打翻。

  慕容叡半邊臉都是血,他也不拿什么捂住止血,任由血這么流淌。胸前血跡斑斑,甚至腳下的那塊地都有點點血跡。

  “怎么了?!”慕容允嚇了一大跳,他跑過來想要扶住慕容叡,但是他今年滿打滿算才八歲,人堪堪到慕容叡腋下,別說攙扶人,只要慕容叡把體重壓在他身上,兩人就得一塊倒了。

  “……”慕容叡頂著半臉的血,一言不發,突然頭腦中一陣暈厥。整個人直直向后倒去。

  “阿兄!”慕容允嚇了一大跳,奔過來想要把人拉起來,可惜人小力弱,根本拉不起來。他叫家仆們進來,把人抬到床上去。

  慕容叡高大魁梧,瞧著瘦瘦高高的,可兩個家仆使出了吃奶的功夫才把人給抬上去。

  頭上鮮血淋漓,慕容允不敢輕舉妄動,有時候沒有相關的經驗,傷口先不要動,要不然一個不好,還會更嚴重些。

  “叫大夫!”慕容允踢了一腳家仆。

  家仆有些遲疑,“這……小郎君,在府里看診的大夫回鄉去了。”

  刺史府不用外面的大夫,專門請了大夫在府里給刺史還有刺史家屬看診,只是前段日子,到了年關,大夫們也要回鄉,所以都讓回去了。這一時半會的,還沒回來。

  平常用到大夫的時候不多,誰能料想到慕容叡這個時候破了腦袋。

  “那就去外頭叫個來!”

  慕容允見家仆還有疑慮,一腳踢在他小腿上,跑出去就找人。慕容叡在這兒是個少主人,誰知道下頭的家仆們支支吾吾的,擺明沒有把人真正當主人看。

  他想要去找劉氏,可是自從他到了刺史府以來,就沒有見過劉氏這個嬸母一面,想也知道應該不待見自己,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得到。他伸手抓過一個路過的侍女,“你們娘子在哪里?”

  明姝這幾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除了晨昏定省之外,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躲慕容叡和躲賊似得。

  不過躲起來之后,清凈了許多。

  她圍在爐子面前烤火,正暖著呢,外頭呼啦一下門就被人從外頭掀開了。守在門口的侍女嚇得尖叫,緊接著就見著一個男孩跑了進來。

  “嫂嫂救命!”慕容允直接撲到她面前。

  明姝嚇了一大跳,但還是伸手把他給抱起來,“怎么了?”

  慕容允馬上把慕容叡受傷的事說了,還夸張道,“流了好多好多血,再不管他,他就要死啦!”

  人命關天的事,容不得遲疑。明姝叫人出去尋大夫,她自己也跟著慕容允過去。

  到了慕容叡屋子里,明姝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繼續往里頭走,她就見著慕容叡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額頭上一個血窟窿,嚇得她心驚膽戰的。

  “這是怎么弄得?之前他去哪里了?”明姝看了一眼,出來問那些家仆。

  家仆們對著她自然言而不盡,說慕容叡被主母叫去了,然后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明姝頓時覺得頭疼。一面派人去請大夫,一面派人去告知衙署里的慕容淵。

  大夫請了來,進去給慕容叡處理傷口,明姝隔著一面屏風在外面等著,慕容允伸頭瞧了瞧里頭,氣鼓鼓道,“我之前叫他們去找大夫,居然不去!”

  “府里規矩多,下頭的奴婢們是不能隨意出入府中的,要出門辦事必須說清楚是哪個主人的命令,辦的是甚么事,不然大門都出不去!

  慕容允聽了滿臉不高興,坐在那里嘟嘟囔囔的。

  半晌大夫出來了,說是敲中了頭上的血脈,現在急需靜養,不能勞累著了。

  大夫吩咐完,明姝讓家仆帶著他去支取診金。她往里頭一探頭,那股藥味參雜著鮮血的味道就沖過來,逼得她又躲回去。

  慕容允眼巴巴的看她。慕容淵現在還在衙署那里,不到時辰回不來,主母對這個兒子又不管,能指望的人就眼前的年輕新婦了。

  男孩的目光過于殷切,明姝原本準備好的躲開的由頭,對著他水汪汪的眼睛,有些說不出口。

  她糾結了兩下,最后在外頭坐下來,反正慕容叡還暈著,也鬧不出事。

  等一會就等一會吧,現在離慕容淵下值回家應該也沒多久了。

  她坐在屏風外的坐床上等了兩刻,突然里頭傳來聲響,守在里頭的家仆們驚慌失措,“二郎君?!”

  慕容允跳下床,啪嗒啪嗒跑到里頭,“阿兄你瘋了!”

  明姝這才下來,急急忙忙到屏風后。慕容叡失血有些過多,臉色蒼白,他伸手扯頭上的繃帶。

  “郎君不行!”家仆們嚇得趕緊就去拉他的手。

  可是慕容叡的勁頭哪里是這幾個家仆能壓的住的,轉眼她就見著一個家仆被甩出去了。

  “你安靜點。要是傷口裂開了,就不是躺一兩天的事了!泵麈滩蛔〉。

  慕容叡抬頭,他面上不是她以前常見的冷漠,而是顯而易見的焦躁。他死死盯著出言的女子,二話不說就扯頭上的包扎好的傷口,白布上的血痕濃厚了起來。

  他掙脫開壓住他手腳的人,連慕容允都滾了下來。慕容叡一手撐住身子坐起來,另一只手扯頭上包扎好的傷口。

  明姝撲過去按住他的手,“想死你就盡管扯開。到時候叫所有人都知道,慕容府君家的二郎君還沒有出息呢,就叫自己給折騰死了!”

  他面無血色,嘴唇蒼白,他定定盯她,眉頭皺起,似乎在想什么。明姝趁著這功夫,揮臂喊,“還愣著干嘛,把他捆起來!”

  這話引得慕容淵看了過來,目光稍有些古怪。

  做嫂子的,兩眼盯著小叔子看,不管怎么說都奇怪。

  明姝不慌張,抬起那張清麗的臉,“我以前從未見過小叔,一眼之下,既然和我以前相識之人有些相識,所以不免多看了兩眼!

  她的眼睛黑的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目光明亮,沒有一絲躲閃。

  慕容淵蹙眉,大聲用鮮卑語呵斥了幾句什么,明姝雖然聽不明白,但多少也能猜到是叫下頭的少年不要惹是生非。

  那少年被慕容淵訓斥之后,恢復到了之前的冷漠。

  慕容淵見他站在那兒吹冷風,不管自個如何叱罵,他都當被風吹走了似得,沒有半點觸動。這樣有一肚子火也全喂給自己吃了。

  慕容淵嘆氣,揮揮手讓少年下去。

  他走了,明姝也沒必要留下來,她出去之后,正好和少年碰上。之前遠遠的瞧著,就覺得他生的極其俊美,可是靠近了看的更清楚了,才發覺他的美近乎凜冽。像是開鋒了的刀,寒光凜凜,逼近了叫人冷汗涔涔。

  明姝也沒想到能在外頭又碰上他,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扭頭就走。

  “還沒問過小叔名諱!泵麈蜕倌暝俅我姸Y,問起他的名字,她到慕容家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都不知道還有這號人物,自然也不知道他姓誰名誰。

  那少年郎年歲十七八,已經長得身量高大,足足比她要高出近乎一個頭。她就算努力的抬頭,最多發頂也只是到他的下巴而已。

  北方男人身高高大,尤其鮮卑人自小生在苦寒之地,加上以牛羊肉為食,生的要比平常人高大魁梧的多?伤驹诿媲埃瑝浩雀袚涿娑鴣恚瑤缀踅兴悬c喘不過氣。

  他琥珀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知道不知道,有何區別?”

  明姝被他這話哽的半死,這人說完,挑唇一笑,低下頭來,“嫂嫂若是想知道,我寫給嫂嫂看好不好?”

  正在她呆滯的時候,他卻持起她袖子下的手,手指一筆一劃在她掌心上寫。

  或許因為常年操弓的原因,他的指腹粗糲,刮在掌心嬌嫩的肌膚上,輕微的疼痛之余,又騰起奇異的微癢。

  那夢境里的一切似乎在此重生。她猛地抽回了手。

  少年的手臂保持著方才的動作,抬頭看她。

  面前的少女已經兩頰緋紅,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恐懼。他眉頭微蹙,“嫂嫂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不必了!泵麈藓薜奈樟宋杖^,她下意識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她飛快的對他屈了屈膝,“我想起阿家那兒還有事等著去處置,就此告辭。”

  說罷,逃也似的掉頭就走。腳下步子走的飛快,步履生風。

  少年郎瞧那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小嫂子跑的飛快,雙手抱胸,在后頭朗聲道,“嫂子小心些,裙角太長,小心摔跤!”

  他這話才落,那邊的少女竟然還真叫裙角給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她一張臉砸在地上,千嬌百媚的臉抬起來,白嫩的肌膚上沾上了幾道灰印子。杏眼里水光盈盈,萬般可憐,他的笑聲因為那清澈見底的目光一滯,他大步過去,對地上的人伸出手。地上那人根本不買他的賬,見他如同見瘟神,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

  可能磕到了膝蓋,她走路起來一瘸一拐,但就是這樣,她還是努力的走的飛快,頭也不回。

  留下少年在原地。

  明姝受了他方才那嘲弄,也顧不得反擊,她拖著傷了的腿,往后頭走。一股風從后面竄來。不等她反應,手臂旁已經穩穩當當托在了一只大手里。

  那只手穩健有力,攙在她的手臂上,頓時腿上的壓力減了大半。

  “嫂嫂傷了腿,身邊又沒帶人,我送嫂嫂回去吧。”少年低頭在她耳邊道。他說話時候噴涌出的熱氣,在耳郭之間游走,叫她忍不住戰栗。

  “不用。”

  “嫂嫂或許覺得摔了一跤沒甚么要緊,我曾經將過不少人,覺得自個受的都是輕傷,最后一條腿都沒了!彼f的輕巧,明姝聽得卻是臉色一變。

  “家里人來人往,嫂嫂不必擔心!

  明姝低頭,他攙扶著走了一段路,終于是見著銀杏趕過來了。銀杏之前沒跟著她一塊過來,見著她好久沒過來,才壯膽過來瞧瞧。這一瞧可不得了,就見著明姝被個高挑男人攙扶著,瞬時嚇了一大跳。

  她跑過來,那個男人就抬頭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叫她呆立那兒,半晌都動彈不得。

  “伺候我的人來了,不勞煩小叔!泵麈瓛暝鸵獟昝撍,在他身邊,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少年聞言,立即松手。原本承受在他掌上的體重瞬間沒有了承托,她半邊身子傾下去。銀杏慌慌張張過來扶她,結果因為太慌張,沒拉住。結果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后面跟上的侍女見到兩人如此狼狽,不由得目瞪口呆。

  少年一甩袖子,“傻愣著干甚么,扶人起來!”

  他這一聲把在場的人給點醒了,幾個侍女趕緊上前把人給攙扶起來。

  明姝摔了兩跤,腿上可真疼的有點厲害,侍女一邊一個,架著她就往后面走。走了一段距離,她回過頭,瞧見那個少年面帶微笑,雙手抱拳沖她作揖。

  回到房里,銀杏就忙活開了,叫人去請看骨頭的醫者過來,她卷起明姝裙子里頭的袴,見著膝蓋那兒青了一大塊,已經腫起來了。

  銀杏急的直哭,“都怪奴婢沒用,叫五娘子摔著了。”

  明姝沒顧上她的自責,“你去打聽一下那位二郎君是個甚么來歷。”

  明明嫁過來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怎么到人沒了,就竄出個二郎來。要說給自己收養個養子,可看之前慕容淵和那個少年的相處,怎么也不像。

  銀杏就愛打聽這些小道消息,聽了她這話,沒半點遲疑就去了。過了外頭天黑下來,終于回來了。

  如同明姝預感的那樣,那個今天進門的少年不是慕容淵的養子,而是和主母劉氏的親生兒子。

  “說是二郎君還在夫人肚子里頭的時候,就有個相士路過,給夫人肚子里頭的孩子算了一卦,相士說肚子里頭的孩子一生煞氣太重,恐怕會克親。而且不好化解!

  銀杏說的兩眼發亮,“可是當時郎主和夫人也沒當回事,哪個做爺娘的,平白無故的還能怪罪到自己孩子頭上?不過二郎君出生之后,先是刺史府起了火,半邊府邸都燒的只剩下木頭架子了,也算了。本來北面就涼,生個火盆,一個沒看住,叫火升起來也不算甚么,可緊接著,郎君就開始害病,一連請了好幾個大夫也沒見好。”

  “郎君病的不行了,夫人娘家又出了事,娘家阿爺不知道犯了甚么事,叫陛下給革職了。這下夫人和郎主著了慌,把二郎君送到稍遠一些的偏支里。”

  難怪她一來就沒聽說過這家里還有個兒子。

  她想起夢里的場景,頭不禁疼的厲害。

  “五娘子怎么了?”銀杏見她露出頭疼之色,不由得上來關切道。

  她頭疼的厲害,擺手叫她停住。

  這時給她看腿的大夫來了,侍女們又忙碌起來。膝蓋那兒磕得都青了,但大夫說只是皮肉上看著有些慘,骨頭是沒事的。開了些藥方,叫明姝好好休息,不要再強撐著活動了。

  聽大夫這話,明姝心下直呼慶幸,既然這樣,這幾天就有正大光明的由頭躲起來。突然多了個兒子,外頭一地雞毛亂糟糟的。她躲開也好,順便也想想之后的路該怎么走。

  明姝派人去劉氏和慕容淵那兒,說自己不小心摔著了。

  侍女領命而去,銀杏已經拿了調制好的藥油進來,銀杏把藥油倒在手心里揉在她淤青處。銀杏下了不少力氣,力氣不大的話,淤血就不容易散開。明姝疼的牙齒縫里都在倒吸氣。

  “那位二郎君也太過分了,多攙扶五娘子一段時間又能怎樣?偏偏見著奴婢們就撒了手,害的五娘子摔重了。”銀杏是貼身伺候她,帶過來的陪嫁侍女,自然一門心思都向著她。

  銀杏快言快語,幾乎話語不過腦袋,直接就從嘴里冒了出來。換作平常,明姝要說她幾句,好讓她嘴上注意些。但是現在卻靠在隱囊上,銀杏嘟嘟囔囔,怪那個少年郎沒有把明姝攙扶好。

  “你還沒告訴我他叫甚么呢?”

  “說是單名一個叡!便y杏說著滿臉疑惑,“不過不知道哪個字。”

  銀杏是伺候的人奴婢,不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字。

  明姝的掌心癢起來,指尖劃過掌心的感覺又重新騰起。一筆一劃,格外清晰。

  掌心火燒火燎,有火在烤似得。

  她收緊手掌。她知道他是哪個字。

  “等到守滿一年后,我們就回翼州。”明姝突然開口道。

  銀杏喜出望外,之前五娘子還是個榆木疙瘩,說什么就是不肯回娘家,現在終于想通了?

  明姝對銀杏的欣喜,只是一笑沒有繼續答話。

  “阿嫂放心去就是,要是放心不下,把于嫗留下,讓她看著!

  慕容叡早就知道劉氏的用心,心里知道一回事,當口就這么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坦坦蕩蕩,話語里也沒見有半點的譏諷。這般坦蕩,她要是窩在屋子里頭哪里都不去,倒是顯得有些心里有鬼。

  “嗯,現在才到,不好到處亂走的,等過兩日出去買點當地特產,也好給阿家送去!泵麈膊幌肜鲜谴粼谶@兒,老是在這里,也要和慕容叡抬頭不見低頭見。

  守寡的寡嫂和年輕俊美的小叔子,總覺得太尷尬。更別說還有她的那個夢靨在。

  她說完這句,掉頭就走。

  小男孩瞧著娉娉婷婷的背影走遠,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回過頭來,“她怕你!

  慕容叡低頭笑,“你也看出來了?”

  “嗯。”小孩子點頭,不過他隨即露出個惡意的笑,“不過怕也沒事,到時候多見見就不怕了!

  “胡說八道,小孩子不學著讀書,腦子里頭就想些亂七八糟的!”

  慕容叡抬頭望明姝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的心不在焉,“怕我不怕我,又有甚么關系?倒是你,不讀書,到時候小心前程都不好找。現在可不是過去,只要打仗打的好就能加官進爵,再這么下去,阿爺都不好幫你!”

  這倒是,好位置都叫那些個漢化的徹徹底底的鮮卑貴族給占全了,他們這些后來的,能頂個一州刺史,已經相當不錯。這個刺史的位置后來還是要給自己的兒子做的。這些位置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前面的要拉著子孫占著,后面的就不能上來,只能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打轉。

  除非……叫這天地換個模樣,把那些占地方的人連子孫全部殺掉。他們舔著帶血的刀填補上去。這世道才平靜下來沒多久,不少人還記得亂世里的模樣,對于許多人來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可對那些有野心的人來說,這才是他們最終大顯身手的地方。

  那小男孩眼里露出和年紀并不相符的陰狠,慕容叡并不斥責,反而有幾許贊同。

  “不過在這之前,好好學本事,到時候真的有那么一天,到處都是有本事的人,小心好處還沒得到,就叫人砍了腦袋去!蹦饺輩迸牧伺男∧泻⒌募绨,“到時候阿爺不打你,我也要把你吊起來抽一頓鞭子!

  這話生生叫小男孩打了個寒顫。

  明姝在慕容士及家里呆了兩日,按道理說,東西給了,叔侄兩個說幾句話,就可以了。但是慕容士及又算得上是他的養父,鮮卑人這兒,養恩大于天,所以哪怕于氏再不滿,明面上也不能說什么。

  在屋子里頭呆了兩天,原先路上因為車馬勞頓損耗的那些元氣也養回來了。

  外頭陽光燦爛,把自己包一包,那邊慕容叡派人過來把于氏叫去。她就出門了。

  平城縣因為是前國都,哪怕丟在那兒已經十幾年了,但還是有個氣象在。武周縣以前也是京畿內屬地,東靠平城,西接晉北大門,北眺草原。所以武周縣這一塊兒,人不少。

  在車里就可以看到大批的從粟特或者是更西邊來的人,那些人生的和本地人很不一樣,皮膚也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種蜜色,高鼻深目,看上去說是白種人,或者說是中亞人更為恰當一些。

  那些人絕大多數是來中土做生意謀生的,到了做生意的地方,自然要拿出點看家本事。

  明姝下了車,就看到粟特商人面前擺著的袋子,袋子里頭是一顆顆圓圓的物事,她身后的人都不認得,只有明姝一個人一眼瞧出來是胡椒,胡椒金貴的很,因為是千里迢迢從粟特這種地方運送過來,所以幾乎是和等大小的金子同價,不過這個商人賣的胡椒不知路上沒保管好,品相有些不好,甚至還有點發黑。

  明姝在胡椒袋面前站住了腳,她試著問,“這個怎么賣?”

  商人上下打量一下她,她是個年輕小寡婦,但夫家也沒逼著她灰頭土臉,相反衣著上只要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行,慕容家不會虧待了新婦,所以她衣著打扮上還是很精致的。比不上洛陽里頭的那些貴婦,但也絕對露不出什么窮酸樣。

  商人見到她衣料用的蜀錦,用生硬的漢話開口,“一兩這個,一兩金子!

  “真貴。”銀杏在后面小聲嘀咕,這聲被面前的胡商聽了去,胡商也不著急,伸手抓了一把給明姝看。

  “原本也不該賣這個價錢,只是來的路上,在鄯善那兒遭遇了一場沙暴,好貨都叫風沙給卷走了,所以剩下來的只能賤賣了。”

  賤賣還能叫金子抵數。銀杏目瞪口呆。

  明姝低頭嗅了嗅,沒有半點遲疑,從袖子里頭掏出幾兩金子,還沒給出去,就橫出一條手,直接擋下來了。伴隨著那只手的,還有一股皮毛腥臊味兒。

  明姝側首見著一個絡腮胡子男人呲牙對她笑。那男人的臉被胡子給遮掩了一半,露出來的另外一半好不到哪里去,眉目粗野。

  露出來的牙黃黃的,牙縫里還有些顏色,也不知道塞的什么。看的人就一陣反胃。

  “小娘子想要這個?”他開口了,嗓音粗嘎,和他的人一樣,完全不能入耳。

  突然橫插了一竿子,冒出這么個人來,有些叫明姝戳手不及。那男人一開口,嘴里騰出股腐爛的口氣,她屏住呼吸,腳下卻再也誠實不過的連續后退了好幾步。、

  幸好武周縣天氣冷,那股味沒很快追著她過來,她不動聲色的別開臉,也沒有搭理他,直接把手里的金子遞給那位胡商,打算買了東西走人。

  那男人見小美人不搭理他,一下竄到她面前,“這個我給你!

  “……不用。”明姝見勢不妙,也不欲和他做過多糾纏,抬步就要走,那男人見她躲開,又一個閃身到她面前,阻斷她的去路,“急著走干嘛,這玩意兒雖然有點小貴,但又不是買不起!

  她憋氣,不說話,只是做了個手勢。之前帶過來的那些家仆們以包抄之勢,漸漸圍了上來。

  那男人瞧上去丑陋粗鄙不堪,但是敏銳感卻是極其強的,見著四周那一圈包抄上來的家仆,“看來今天非得動粗不可了啊?”

  那男人說罷,抽出了刀。

  和刀比起來,那些家仆手里拎著的木棍完全不抵用。幾下就見了血,那男人一把撈起想要跑遠的人,翻身上馬跑遠。

  *

  銀杏趕回慕容士及那兒的時候,跌跌撞撞,裙子磕破了好幾處。

  一進門哆嗦著抓住看門人,“二郎君呢,娘子出事了!”

  不多時慕容叡從內里出來,銀杏跪在地上,身子如同一灘爛泥似得,怎么也起不來了,慕容叡盯了一眼下頭跪著的人。他目光冰冷,如同屋檐下結成的冰冷,凜冽鋒利,落到臉上,切割的肌膚生疼。

  銀杏渾身打了個寒顫,慕容叡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明姝早就聽說過鮮卑人原先是很不守規矩,不守規矩到什么地步?哪怕是外甥看中了生母的姐妹,都可以害死姨夫,把姨母奪過來。而且還有一套搶婚,看中了哪家姑娘,搶了過來就是。

  沒想到今天竟然叫她給遇上了。

  那男人不知道住在那兒,不過肯定不在縣城里頭,那人擄了她,往馬背上一丟,直接往城外跑。

  急馬奔馳,就算是經驗老道的牧人也不敢出面阻攔,一路上雞飛狗跳,竟然被他一路跑到城外去。

  天很快黑了下來,那男人終于勒馬停了下來,把馬背上馱著的人扛下來,往手邊的草地上一丟。入夜之后的武周縣很冷,她在馬背上被寒風一刮,手腳都已經凍僵了,被他直接丟在草地上,竟然不能爬起來。

  那男人四周張望一下,抓了干草,拿出火石很快升起了火。

  他對生火很是熟練,很快升起了一堆熊熊火堆。

  武周縣冬天干冷,連雪都不怎么下,所以干草隨手一把到處都是。

  火光融融,在寒冷的夜里,傳來一星半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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