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睡覺
請支持正版! 現(xiàn)在在于氏看來,自己已經(jīng)上了慕容叡的賊船。
明姝抬頭, “她畢竟是阿家身邊的人, 雖然是奴婢, 但也要查清楚。”
慕容叡頷首,“嫂嫂說的也是。”他說著看向院子里頭跪著的于氏。于氏被五花大綁,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既然嫂嫂來了,那么就勞煩嫂嫂多在這兒留會。”
說著,就叫人進來, 隨即進來好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奴婢們。奴婢們跪下來,嘴里嗚咽。
慕容叡讓人把幾個奴婢嘴里的破布拿開,那幾個奴婢馬上就開始哭喊。
才哭喊兩句, 后頭的人一鞭子抽到身上, 鞭子抽的狠, 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哭喊立即被掐斷了。
明姝下意識瞥了慕容叡一眼, 慕容叡臉色冷峻,目光里冰冷沒有半點感情。他叫人拿賴兩張胡床,自己坐下, 要明姝也一塊坐下來。
胡床就是一只小小的馬扎, 穿著褲子也就罷了,她坐下來就會顯得大為不雅。她婉拒了,只是站在一邊。慕容叡見了, 也不坐了, 直接站起來。
押解來的奴婢, 基本上都是一路上和押送的布帛有關系的人。還有些是于氏的親戚, 全都一塊包圓了。
原先還有人叫屈喊冤,哭哭啼啼的,慕容叡叫人幾鞭子下去,全都沒了聲。
“從平城出發(fā)的時候,東西都清點過的,和賬本上的是一模一樣,怎么到了武周縣,就少了三層?”他說著把賬本拿在手里晃了晃,揚起笑臉,“這一路上我都在,也沒瞧見甚么匪盜,怎么少了那么多?就算是路上有不知死活的小偷,布帛那么顯眼的東西,能零零碎碎偷去那么多?還是說,是你們里頭哪一個藏起來了?”
他話語帶笑,可是眼底沒有任何的笑意。
下頭的奴婢們緩了一緩,終于知道哭喊起來,爭先恐后的說自己不知道,是被冤枉的。
男女的哭叫混雜在一塊,聽得耳朵生疼。慕容叡嗤笑,“冤枉,沒有看好主人的錢財,說丟就丟了,拿出去打死都是輕的,竟然還敢叫冤枉?”
這下,院子里頭安安靜靜下來。
“都給我好好審問,養(yǎng)的狗竟然還知道偷吃了,吃的還不少。這還了得。說不定再過一段日子,對主人捅刀子都行了。”慕容叡下了令,五大十粗的男人們?nèi)缋撬苹⒗鸬厣瞎蛑娜俗笥议_弓就打嘴巴子。
一時間鬼哭狼嚎和哭叫聲一片。
“不如拉到另外個清凈地方,就在眼跟前,小叔也不嫌吵鬧?”明姝聽得啪啪的耳巴子聲和慘叫,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喜歡看人行刑,也不知道慕容叡這到底算的是個什么怪癖。
慕容叡不答,反而手指壓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嫂嫂稍安勿躁。”說著他笑了,“嫂嫂難道不覺得解氣?”
這些奴婢都是慕容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慕容家做奴婢的。明姝剛嫁過來就被新婚夫婿給丟到后頭,現(xiàn)在更是新婦變寡婦,哪怕上頭的公婆待她不薄,這些成了精的奴婢瞧不起她。明面上不敢輕舉妄動,私底下多少給了她點絆子。
明姝咦了聲,不知道慕容叡怎么知道這個。
“有些事我若是想要知道,誰也瞞不了我。”慕容叡說著,頭向明姝那兒靠近了些,“嫂嫂是菩薩一樣的人物,慈悲為懷。”
他眉眼逼近,明姝下意識退了一步,“小叔想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也是應當?shù)模贿^于媼是阿家那邊的人,如果阿家問起來。”
“一個老婢而已!”他揚聲道,那邊好像要和他這話相呼應似得,那邊于氏就被扇了四五個嘴巴。打的口鼻冒血。
“我明白嫂嫂的難處,所以我一手處置了,到時候回到平城,就算阿娘問起來,我一力承擔。”
慕容叡一句話把責任挑了個干干凈凈,明姝也無話可說。
明姝也不是真的什么慈悲為懷,不過是想著一年后就離開慕容家,既然如此,沒必要計較。反正到時候老死不見。
慕容叡垂首,他肌膚白皙,一縷黑發(fā)垂在臉龐邊。明姝站在那兒可以清楚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這里風大,不如嫂嫂進去坐坐,等到出個結果,我說給嫂嫂聽?”
明姝傻了才去他房里,上回來是道謝,這次還進去不知道被說成什么樣子,她退開半步,“不必了,我先回去。”
“恭送嫂嫂。”慕容叡雙手抱拳送她離開。
走出慕容叡院子都有好一段路了,突然那邊的慘叫大了起來。估摸著是慕容叡見她不在場,可以放開手腳了。
銀杏在她身邊白著一張小臉,“這位郎君煞氣也太厚了。”
打殺奴婢都不是事,甚至官府都不會過問奴婢們的死活。不過這拎到面前拷問的,也太少見。
“我們這兒也有人被綁了么?”明姝想起跪著的那些奴婢里頭,好像有幾個眼熟的。
“嗯,有幾個被抓去了。天還不亮,人才剛起來,就被捆了帶走。”銀杏低頭答道,“也不知道是個甚么緣故抓去的。”
明姝腳下頓了頓,“你去把咱們帶的東西全都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甚么丟失的。”
銀杏冷不防她這一句,明姝乜她,“還愣著作甚么!”
“是。”銀杏應下來。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銀杏和幾個侍女張羅著把帶來的衣箱和首飾盒全都開了,點了好會的數(shù),過了好會,銀杏慘白著臉過來,“五娘子的妝奩里少一只寶梳和一只步搖,另外裙子也少了一條。”
“去那幾個被捆了的人屋子里找。”
銀杏去了,不多時從那幾個被拖走的侍女屋子里頭,還真翻找出來了。
銀杏白了臉,明姝看著找出來的東西,突然想起那幾個被綁走的侍女,隱約好像是哪天跟著她去慕容叡那里的幾個。
她不知道是自己真遭賊了,還是因為上次她們知道了什么?
脊梁底一股涼氣升起,手腳冰涼。
不知過了多久,銀杏過來稟報,“五娘子,二郎君過來了。”
明姝讓人把慕容叡請進來。
慕容叡進來,目光在室內(nèi)逡巡一圈,最后落到坐床上的年輕女子身上。
“嫂嫂。”
明姝請他坐下,詢問他的來意。
慕容叡道,“我這趟前來,只是為了和嫂嫂說一聲,東西已經(jīng)查出來了。”
“嗯。”明姝點點頭,“那就太好了,本來就是過來給十六叔見禮的,要是送的東西短缺了,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還有我這兒,也多謝小叔了。”
“不必謝,偷東西的那兩個我直接叫人杖斃了,嫂嫂應該不會怪我多事吧?”
明姝吃了一驚,原本低垂的眼,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來,“打死了?”
慕容叡點頭,“有過一次就有第二次,不下重手,恐怕其他的人也有樣學樣。”
他說著,側首仔細端詳明姝,“瞧嫂嫂的模樣,可是覺得我懲罰過重?”
“不,沒有。”明姝搖搖頭,“既然都查出來了,那對十六叔那兒也有個交代。”她遲疑了下,“只是,小叔怎么知道我這里有人行竊的?”
自己這兒和慕容叡之間隔著好幾個院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消息。
慕容叡不答反問,“嫂嫂覺得呢?”
目光脈脈,柔如春水。
“這個我怎么知道。”明姝干笑了兩聲,“只是奇怪。”
“這個不怪嫂嫂,嫂嫂初來就遭了事,哪里顧得上這些。我收拾的時候,一道就替嫂嫂全都拾掇了。”
明姝點頭,慕容叡開口,“兩次。”
明姝迷惑不解,“甚么兩次。”
“嫂嫂已經(jīng)欠我兩次人情了。不知道嫂嫂甚么時候能還上。”慕容叡道,他狀若無意。
明姝瞬間挺直了脊梁,從坐床上下來,站好了鄭重的拜身下來。
她腰桿挺得筆直,面上肅穆,活似是在拜他牌位。慕容叡笑容一僵,不知道她賣的什么藥。
面前的美人款款拜下,腰摧折下來,廣袖垂下,如同帷帳一樣把她容貌護的嚴嚴實實,他最多也只能瞧見她烏黑的發(fā)頂。
“小叔對我恩重如山,救我于水火之中,這等恩情,實在難以報答,哪日小叔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萬死不辭。”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慕容叡聽得混身上下都不得勁。什么叫做用得著她的地方,什么又叫做萬死不辭,這女人嘴里到底說什么?
明姝的腰彎下去好會,都沒聽到慕容叡開口。胳膊端起久了,難免酸疼,她從兩臂之間抬起頭,就見著慕容叡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
“萬死不辭。”對上那雙烏黑的眼睛,慕容叡終于開口,“真的?”
“救命之恩,無異于再生父母。”她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雙眼清澈見底,“我雖不才,但也明白自己這命,是小叔所救。小叔此恩,沒齒難忘。”
“小叔以君子之行,我當以君子之義報之。”
說罷,她肅容再對他一拜。
此刻的小嫂嫂像是變了個人似得,她年紀比他小,在他看來,虛擔了個嫂嫂的名頭而已。何況就算是真和他那位短命的兄長有過夫妻之實,也算不上什么。
“君子之行,嫂嫂太看得起我了。”慕容叡突然沒了耐性,他這段日子和她真真假假,她這一臉正氣的道謝,要是個講究臉面的,恐怕就訕訕不敢輕舉妄動。
可惜她還是太高看他了。
“嫂嫂以為我出手,是因為我君子?”慕容叡反問,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那么小叔是以為甚么呢?難道是對長嫂圖謀不軌,鮮廉寡恥?”
她抬頭,杏目里已經(jīng)燃起了怒火,“難道這個才是小叔?”
她鮮有真正發(fā)怒的時候,哪怕之前在郊外,她的怒都不自覺帶了幾分的嗔。像是小野貓發(fā)火,伸出爪子撓,他飛快抽手,叫她一爪撓空。
現(xiàn)在叫被撓實在了,‘鮮廉寡恥’四個字丟在臉上,砸的臉皮生疼。
蘭洳被他推開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對那邊的于氏彎腰一禮。
禮節(jié)是齊全了,可嬉皮笑臉的,叫人心里格外不痛快。
于氏板著臉,鼻孔里冷哼兩聲,直接掉過了頭。
明姝坐在車里,車里在驛站那兒收拾過了,坐蓐又換了羊皮的,上頭的羊毛柔軟,坐上去,體溫被很好的凝聚了起來。她臉色好了點。
馬車重新上路,車輪壓在夯實了的路面上,吱呀作響。
外頭傳來口哨聲,她打開車窗,臉才露在床邊,外頭就傳來年輕男人輕浮的口哨。
她下意識往口哨出處看,窗戶前就擋了一騎,“風大,嫂嫂還是快些回車里吧。要是凍著了,請大夫可沒那么容易。”慕容叡言語隨意,明姝看他一眼。馬上的慕容叡身上穿著厚厚實實的皮袍,細如銀針的狐貍毛峰蹭在他的臉頰上,灰白的毛峰襯顯他肌膚潔白。厚厚的風帽壓下來,就露出了那張臉。
俊秀的長相,卻沒有半點男生女相之感。男人容貌一好,難免有些陰柔,偏生在他身上,陽剛之氣呼之欲出。
她把窗戶拉上。
從平城縣到武周,走了兩天,終于到了武周縣城。
武周縣城地靠邊塞,比起平城,更多幾分肅殺。
馬車在一處府邸面前停下,明姝提了裙裾扶著銀杏的手,款款從車內(nèi)下來。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門庭,這所府邸比起恒州刺史府來說,小了幾乎一半,但門上的漆都是新髹的,被日頭一照,亮堂堂的耀眼。
不多時,門從里頭被人打開,兩三個老仆出來,見到慕容叡,很激動的跑出來,和他說了什么話。
明姝轉(zhuǎn)頭,和個嫂子應該有的模樣。
那兩個老仆和慕容叡說話,自然就冷落了明姝和其他人。明姝倒也沒什么,于氏倒是最先收不了了。
她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夫人讓娘子過來,一同陪著二郎君過來。站在這兒未免有些不太妥當。”
慕容叡聽出于氏話語里的不滿,只是笑笑,“是我高興過了頭,竟然把這事給忘記了。”說著,他伸出手來,看向明姝,“嫂嫂,進去吧。”
他這么一說,那兩個老仆過來請她進去。那兩個老仆生的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不是漢人,嘴里說的話她也聽不懂。明姝跟著老仆進門,才進院子,幾只雞竄了出來,撲騰著翅膀亂飛。
公雞生的健壯,見到有陌生人闖入,兇悍的展開雙翅就要來啄。
慕容叡一腳把撲上來的公雞給踢開,他轉(zhuǎn)頭看向嚇得花容失色的明姝,“嫂子沒事吧?”
才進門就被公雞追著啄,能沒事才怪了!明姝臉色發(fā)白,她下意識捂住胸口,搖搖頭。
“回頭就讓人把這只扁毛畜生做熟了,給嫂子賠罪。”慕容叡站她身邊,話語帶點兒調(diào)笑。
明姝沒搭理他,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跟著老仆往堂屋里去了。
堂屋里頭坐著個中年人,容貌和慕容淵有幾分相似,精神抖擻。見到明姝,他笑,“回來也就罷了,還帶來這么一個標志的小娘子?”
中年人便是慕容叡口里的十六叔慕容士及。
慕容叡趕在明姝后面跳過門檻,聽到這話,他咧嘴一笑,“要是真有這么標致就好了。十六叔,這是我的嫂嫂。”
慕容士及咦了聲,“我記得你的阿兄……”
他抬眼看向那個女子。看上去比慕容叡都還要小上那么兩歲,身上衣裙樸素,梳了婦人的發(fā)式,可是發(fā)髻上沒有多少首飾,只有素凈的那么兩根玉簪子。
慕容士及滿臉恍然大悟,“這樣。怎么……”
于氏搶在慕容叡之前開口,“是這樣的,年關將近,郎主和夫人讓二郎君過來給您送些禮。”
“我沒問你。”慕容士及眉頭一蹙,“你出來多嘴多舌干甚么?”
于氏沒預料,臉頓時漲紅了。她垂頭站在后面。
“是我想著要過年了,所以給十六叔送點東西。”慕容叡上前幾步,直接在中年人面前坐下。
“難得你小子有孝心。”慕容士及笑。
明姝聽到身后于氏那兒傳來的幾乎不可聞的輕哼。
慕容士及和慕容叡說完了,招呼明姝坐下,“新婦快些坐下,我這里沒有任何好的,新婦不要介意。”
“是兒禮數(shù)諸多不周全,還請長輩不要責怪才是。”明姝屈了屈膝,脫了腳上的鞋子,坐上坐床。
“我家堂兄和嫂子都還好吧?”慕容士及問。
“家公一切都好,不過阿家有些小病,需臥床療養(yǎng)。”明姝答道。
慕容士及點點頭,“我在武周縣,事情也多,尤其朝廷考課快要到了,忙得也脫不開身。不能親自前去探望。”
他滿臉遺憾,嘆了口氣。
“阿叔不必嘆氣,阿叔的難處,家公和阿家也知道。”明姝雙手放在小腹上,答的中規(guī)中矩。
她說完,讓于氏把這次送來的禮品單子送上,“還請阿叔過目。”
慕容士及看都不看,直接擱置在一邊,“不用了,都是親族,都是心意,還看甚么?”
說著,他伸手往慕容叡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弟弟念叨你好會了,正好你回來了,教他點拳腳,免得留在家里發(fā)瘋。”
“十六叔讓他好好讀書不就行了?”
“那小子不愛讀書,我為他這事快要愁死了。你去勸他,他聽你的話。”慕容士及在慕容叡背后拍了一把,他起來就往外頭走。
明姝見他往外頭一走,心下莫名有些發(fā)虛。眼前的慕容士及對她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陌生人。慕容士及是個武官,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文士的儒雅,等慕容叡一走,渾身上下的煞氣便如同流水滿眼開來。
那經(jīng)過鐵馬金戈刀口舔血長年累月生出的煞氣,哪怕是個壯年男子都抵擋不住,更何況一眾女子。不一會兒,原本還恥高氣揚的于氏侍立在那兒,腦袋都不敢抬。
明姝稍稍好點,但也只是好點而已。
幸好慕容士及轉(zhuǎn)頭看她,“新婦先到后頭去休息一下,從平城來這兒路上不好走,估計這會都凍著了,去后面暖和暖和。”說完,他抬手就讓侍女送她去。
明姝心里松了口氣,她到了謝,和侍女到后面去了。
屋子里頭生了火盆,烤了烤火,幾個侍女圍坐在一旁陪著明姝說話。
武周縣離平城不遠,但到底是在外地,心里惶惶不安,說點話正好。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喧鬧,緊接著,雜亂的腳步?jīng)_到室內(nèi),明姝一看,見著幾個帶著皮帽子的孩子腦袋從屏風后面探出來,幾雙眼睛對著里頭的女人們直打量。
那些小孩穿著圓領袍子,腰上系著短刀。一瞧就知道不是什么奴仆。
他們指著明姝嘰嘰喳喳說些什么,于氏聽了臉色一變,明姝起來,抓了一把糖塊在手里,分發(fā)給那些孩子,孩子們得了糖,歡呼雀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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