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姐妹計連環
七月流火,天氣轉涼,天水城一年一度的金秋會又到了,每年收獲早稻,城主水風輕都會設下金秋會,宴請四方朋友同樂,江南有名人物多能接到帖子,甚至還有秘密的朝廷官員,金秋會前夕,天水城自有馬車上門接人。
天水城這三個字出現在江湖上的時間并不長,短短幾年,卻讓所有人都記住了它,因為那舉世無雙的天水劍法,還有水風輕的名字。傳說中的天水城很神秘,極少有人知道它在哪里,而真正去過的人大多緘口不談,城里百姓和外界極少往來,一應商貨物資都有專人負責運送。
陽光下,炊煙裊裊,河岸上樓舍無數,人來人往,儼然一座繁盛的小城。
一條古怪的船飛快行來,在碼頭停下。
船不高,由名貴的烏木制成,沒有窗戶,船艙幾乎完全密閉,碼頭上已等了好幾個人,為首的身著藍衫,頭上束著白色發帶,神情和藹,笑容親切,目中卻自透著幾分威嚴。
兩個撐船的青衣大漢落下蒿,打開艙門,然后恭敬地退至一旁:“天水城已到,貴客請登岸。”
一個瘦瘦高高、著藍白二色衣袍的男人先從艙內鉆出來,卻并不登岸,也恭敬地站在艙門旁,緊接著里面又出來一位錦袍公子,廣袖垂地,氣度高華,彎腰走出小小艙門,他便放下衣擺,直起身,興味盎然地打量四周景色。
藍衫人忙抱拳作禮:“來的可是易三公子?”
公子微笑,略抱拳回禮:“初來,不知貴城的規矩,還望見諒。”
藍衫人笑道:“易公子客氣,城主正忙著明晚金秋會的事,客房已安排下了,公子不妨先過去稍作歇息,再四處走走散心,天水城小,不周之處還望公子休要計較。”
“不敢,多謝指點,”公子含笑點頭,再客氣兩句,便隨手指著他身后一個滿臉胡子、個子小小的瘦漢,“想來兄臺也忙得很,不如就請這位兄弟先帶我們過去。”
藍衫人一想也好,忙回身吩咐:“陸三,你且帶易公子和劉總管去安頓,不可失禮。”
“是,”陸三眉開眼笑,彎腰招呼,“公子這邊請。”
公子點頭:“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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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叫陸三的瘦漢很是健談,領著二人往城里走,路上介紹這介紹那,一雙靈活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透出許多狡黠之色,公子抿嘴跟他往前走,似乎興致不錯。
很快,陸三領著二人走進一扇高高的大門。
里面是座大園子,草木蒼翠,樓閣華美,游廊上站著不少護衛,皆束著白色腰帶,見了公子等人都恭敬地作禮。
客房在樓上,一進兩間,很寬敞明亮,擺設精致物品齊全,小爐里已經燃上了名貴的檀香,盆中盛著干凈溫熱的水,幾上茶杯還冒著熱氣,可見早已算準了客人到來的時辰。
公子徑直過去坐下。
陸三道:“這是易公子的房間,隔壁便是劉總管的,稍后會有人送沐浴的水來,不知兩位還有什么要吩咐的?”
劉白忙抱拳道:“多謝,陸兄先忙,我們自便就是。”
陸三點頭,卻站在原地遲遲不走,眼睛瞟著旁邊的公子。
劉白奇怪。
陸三眨眼:“易公子可還有吩咐?”
公子終于開口:“有,你過來。”
陸三頓覺意外,愣了下,果然走到他跟前。
公子閃電般扣住那只小手,將她拉倒在懷中:“小丫頭又亂跑,這種地方也是你來的?仔細闖禍!”
清脆的笑聲在懷中響起。
劉白瞠目結舌。
公子伸手扯掉面具,頓時,滿臉胡子不見,那張漂亮狡黠的瓜子小臉又出現在面前,一雙大眼睛笑得瞇成縫,如同貪睡的小貓。
她直起身:“你怎么看出來的?”
公子板著臉不答。
邱靈靈不安了,輕輕拉他:“你別生氣啊,我看了金秋會就走,不會有事的。”
桃花眼中微有笑意,公子嘆氣:“千手教偷了水風輕的千年暖玉杯,你還敢混進來,仔細跟著我,不要再亂跑。”
劉白回過神,忙上來勸阻:“公子,這恐怕不妥,來天水城的人數都是定了的,忽然多出一個,到時候不好說,靈靈姑娘易容術高明,跟著我們反倒容易被發現,若叫人查出她是千手教的,豈不連累了她?”
公子皺眉,道理沒錯,但小貓的行為實在讓人不放心。
邱靈靈忙道:“你別擔心,我都來了好幾天,沒人發現的,再說我知道出去的路,可以逃。”
劉白笑道:“早聽說千手教消息最靈通,想不到連進天水城的路也知道。”
千手教也不知道,是江小湖說的,邱靈靈轉眼珠。
公子放開她:“去吧,有事就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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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靈靈重新戴好面具,出門離去,房間頓時安靜下來,劉白瞟了眼門外,然后看著公子,明顯是意有所指,似在請示。
公子抬手制止他:“偷聽未免太無禮,何不進來說話?”
“方才見易公子來了,一片好意過來問候,如今倒被當成偷聽的,冤枉死了。”嘆息聲中,一名女子款步進來,白衣搖搖如風中雪花,弱不勝憐,誰也想不到,面前這個雪一般嫻靜幽雅的女人,就是那妖冶美艷的蘭心落。
公子微皺了下眉,含笑道:“原來心落姑娘也接到了請貼。”
“易公子可是有心笑話我,”蘭心落掩口,“心落區區小女子,哪來那么大的能耐接到水城主的請帖,是我爹太忙,我代他老人家來的。”
公子道:“江小湖的老婆也姓蘭。”
蘭心落“啊”了聲,吃吃笑:“易公子很關心別人的老婆。”
公子不生氣,別有用意地瞟她:“蘭心月,不知比起蘭心落又如何?”
蘭心落轉轉眼珠:“名字相似罷了,這世上相同名字的人也不少,莫非易公子以為,他們都該是姐妹兄弟?”
公子搖頭:“是不是姐妹不重要,易某只擔心,你們費了這么大力氣,若到頭來那件寶貝是子虛烏有,豈不失望?”
“我也怕得很,不過這些事就像你做生意,多少都會有點風險,”蘭心落嘆息,轉開話題,“相較之下,《白日驚風劍譜》與江家歷代財富就實在多了,縱然我們這邊落空,易公子也大可放心,絕不會叫你賠本。”
公子笑而不語。
蘭心落望望門外,挑眉:“想不到,易公子的紅顏知己竟是千手教的。”
公子道:“很奇怪?”
蘭心落曼聲道:“或許你不知道,金還來是江小湖的朋友。”
“在別人身邊安派奸細,果然有好處。”神色不見意外。
“我們要對付江小湖,將來或許會與千手教為敵。”
公子看她一眼:“她是千手教的人,我接近她自有我的道理,心落姑娘盡可放心做你們的大事。”
蘭心落眨了眨美目:“你這是在跟我解釋?”
公子拾起茶杯:“易某有必要跟你解釋?”
兩個人曖昧,劉白在旁邊看得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直罵,媽的把老子當空氣?公子若真娶了這禍害做老婆,老子還是回鄉下種蘿卜算了,否則遲早被這妖女整死。
蘭心落看了他半日,忽然輕聲笑起來,俯身在他耳畔:“有,當然有,因為我希望你是在跟我解釋,我喜歡。”
公子似笑非笑:“是么。”
蘭心落瞪他一眼,柔聲嗔道:“還說是奸商,原來就是個傻子,你難道看不出來,人家在為你吃醋呢!”
公子微笑:“這不是什么好消息。”
“這么多男人,只有你不稀罕,”蘭心落幽幽嘆息,橫眉,“其實我吃起醋來很可怕的,你看你,竟然主動抱別的女人。”
公子放下茶杯:“你打算怎么吃醋?”
“啊,我想想,”蘭心落目光閃爍,拿手指輕撫額頭,斜眸,“你說,要是水風輕知道,天水城里來了千手教的人,會如何處置……”
公子打斷她:“他不會知道。”
“這么有把握?”
“我還要用她,不希望有人壞事。”桃花眼中似有笑意,風情無限,然而那語氣卻平淡得出奇,聽上去竟有些發冷。
蘭心落收了笑,若無其事地拍手:“天色已晚,我該回房了。”
公子道:“不送。”
蘭心落瞪他:“你就不肯作作樣子,留我?”
公子笑:“心落姑娘若真想留,何須我說?”
蘭心落不再多說,轉身出門。
劉白總算松了口氣,皺眉:“她會不會去告密?”
公子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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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晴樓,恬靜的臉映著燭光,恍如夢中人,指尖,優揚平和的琴聲漸轉低沉,竟透出一絲悲傷無奈。
金還來突然道:“不必彈了。”
琴聲停下,晴思歉然笑:“你每日來花了許多銀子,卻只是悶坐,本想撫琴替你排解排解,不想近日心里有些事,連琴也彈不好。”
“既已名滿江南,或許那個人很快就能找到你,何必自尋煩惱。”
“寧公子倒是個知音,”晴思垂首,“但我今日才發現自己想錯了,找到又如何,晴思不過是個煙花女子,或許他早已妻妾成群,若他果真是個正派人,又怎會想來這種地方,不來,又如何知道是我?”
金還來沉默半晌:“我先走了。”
晴思忽然起身:“寧公子留步!”
金還來微愣。
晴思似有些緊張,雙手交握,眼簾低垂:“寧公子……今夜可以留下么?”
金還來皺眉:“你……”
晴思沉默半日,微微一笑,語氣略顯凄涼:“在這種地方,清倌人能做多久,明日起晴思便要接客。”這般清高的女子主動開口留客,已經很難堪,她別開臉:“既是別無選擇,晴思寧可自己作主。”
金還來冷冷道:“你知道我是誰?”
晴思低聲:“是誰不重要,晴思一介煙花女子,再如何有名,終究是風塵中人,身份卑賤之至,只愿第一個客人是心中知己,倘若寧公子嫌棄看輕,晴思亦無怨言。”
說出這么長一段話已經不容易,粉臉如撲了胭脂,嬌羞無限,記憶中那張臉又開始清晰,金還來有些發呆。
門被有節奏地敲響。
金還來回神,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錢護法,面色緊張,手上捧著一封信,低聲:“教主,這是天水城著人送來的。”
打開看了幾眼,金還來皺眉:“奸細,他們抓了誰?”
錢護法面有難色:“靈靈姑娘好象去了天水城。”
金還來臉色微變,將信往他手上一丟就走。
晴思靜靜站了片刻,垂首,緊緊握拳,尖尖的指甲幾乎嵌入肉中,心中冷且絕望,原以為能留他這么多日,多少已有了些把握,想不到卻犯了個大錯,還是太沉不住氣。
丫鬟見不對,走上來:“姑娘,是不是叫媽媽推遲……”
推遲,能騙過這個人?她淡淡道:“不必,明晚照常。”
沒有看那雙手,但直覺告訴她,他就是那個人,既然當初決定這么做,就該知道遲早會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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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會前夕混進了千手教奸細,消息很快傳遍整個天水城,大街上雖未戒嚴,卻增加了許多巡邏的隊伍,為保證貴客安全,園子里的守衛也多了不少。
夜色中,公子剛剛走下樓,就見蘭心落站在假山旁,以手作扇,眉目帶笑。
公子微笑:“這么晚了,心落姑娘還在外頭,好興致。”
“還不是等你,”嬌嗔聲中,她柳腰輕擺,眨眼間便站在了他身旁,“心落知道,易公子此時必定很想見我。”
公子道:“誰去告發的?”
她吃吃笑:“怎么,心疼了?”拿手拍他的臉。
“其實易某不喜歡女人太主動。”
蘭心落臉色微變,未等她動作,身子已轉了向,那只酥手被他牢牢扣住,絲毫動不得,接著右臂反轉,鉆心的疼痛瞬間傳來,另一只手也很輕易被他制住。
“我說過,最好不要壞我的事。”頭頂是公子淡淡的聲音。
反手被制,俏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自知此人武功不可測,蘭心落咬牙忍痛,冷笑:“你以為我真是為了你?”
“易某還沒有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公子面不改色,手底勁道不減,“我在等你解釋。”
“我為何要跟你解釋?”
“一個廢了右手的美人,想來男人不會再那么著迷。”
聲音親切,但蘭心落卻知道這個人的確做得出來,扭臉瞪了他半晌,終于露出幾分恨色:“原來有的人根本不是男人。”
“我當然是男人,也不喜歡為難女人,你該聽話些,”公子放開她,微笑,目光冷冷,“我答應合作,并非是易家缺那筆錢,但你們要成事,必須有我相助,心落姑娘最好能明白這其中道理,易某的事不喜歡別人插手,想來蘭大老爺也不會希望心落姑娘因些須小事,壞了他的大事。”
蘭心落哼了聲。
公子負手:“她的確是我的人,你不必懷疑我與千手教的關系,易某若真要幫他們,你也不能怎么樣,做生意講究的是一個信字,既有心與你們合作,易某自有分寸,與生意無關的事,心落姑娘還是少插手的好。”
半日,蘭心落移開目光,整整衣袂,恢復素日的優雅:“我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金還來是江小湖的朋友,千手教消息靈通,江小湖知道進城的法子,帶著他老婆混進來了。”
公子道:“他老婆是你們的人。”
“但他并不太相信他老婆,”蘭心落走了兩步,“無緣無故老婆找上門,誰都會懷疑,何況他老婆認識那千手教的丫頭,我已暗示過,他只會懷疑是他老婆去告發的。”
公子道:“老婆有目的,你去好心提醒,想必他會更相信你,好個姐妹連環計。”
蘭心落道:“放心,我不過借你的人用用,江小湖與她關系非淺,或者她在千手教地位不低,如今有水城主要對付金還來,能引出他最好,若不能引出來,一樣還你好好的人,連頭發也不會少你半根。”
看來她并不知道小丫頭與金還來的關系,公子一笑:“果然是一舉兩得,但你能保證水城主將來會放人?”
蘭心落冷冷道:“放心,水風輕還指望找金還來解‘半月露’,不會輕易動他的人。”
公子動容:“怪道水城主不遠千里買回暖玉杯,竟是為了解‘半月露’。”
“不錯,‘半月露’陰寒至極,那人又中毒已深,縱有千年暖玉杯,至少也要一兩月才能得解,如今杯子丟了,做事更不能太絕。”
公子皺眉:“如此,他該求金還來才對,以他的身份,金還來或許會出手相救。”
蘭心落嗤道:“你以為他沒有求過?只因他與千手教有仇,金還來不肯,否則他何必鬧翻臉,如今他雖找法子將毒性壓制了幾年,卻已不能再拖。”
公子沉吟:“天水城與千手教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不曾聽說有仇。”
蘭心落道:“你可知道水風輕是誰?”
公子道:“誰?”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蘭心落冷冷道,“為一個傻子吃醋,他卻不領情,反倒要廢了我的手。”
公子微笑:“心落姑娘說得不對,你怎會喜歡吃醋,你只是喜歡男人為你著迷罷了。”
蘭心落看了他片刻,忽又展顏:“我真的越來越喜歡你了,可怎么辦?”
“那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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