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哥
二月二,龍?zhí)ь^,遠(yuǎn)方戰(zhàn)事未休,偏安一隅的雍州城里,春天悄然而至。
姜念將棋盤一推,連連擺手,“認(rèn)輸啦認(rèn)輸啦!”
“世子,您怎么又認(rèn)輸?”陪在一邊的魯伯都看不下去了,“您要是走這一步,三小姐這條大龍就會豁個口子——”
“他一心想看話本呢,”姜宛伸了個懶腰,“他故意輸?shù)摹!?
姜念:“我不是!我沒有!”
姜宛也不跟她孿生兄長爭辯,起身道,“你去看話本吧,我要去騎馬!”
“使不得使不得,”魯伯連連擺手,“馬場在城郊,如今到處都是流民呢。”
姜宛咕噥道,“天天都在府中,感覺快長毛了,阿念也不陪我玩兒。”
魯伯知道她玩心重,想了想道,“西院的小貴人如今好了許多,三小姐不若去找他下棋?”
“那位哥哥也會下棋?”姜宛精神一振。
老仆搖頭笑道,“豈止會,聽聞小殿下曾拜入國手蒲玉大師門下,當(dāng)年的棋藝在上京城都是為人稱道的。”
李曄剛剛換完藥,兩個婢女輕手輕腳地為他穿衣服,被他隨手推開了,淡淡道,“我來。”
婢女們不敢多話,輕聲道了句“是”,便退到了一邊。
她們侍奉這位身份特殊的少年已經(jīng)有一段時日,知道他自從稍微行動自如一些后,便不再要人貼身伺候,似乎不喜人親近,性子也冷淡,也就三小姐過來時,會露出些笑意。
領(lǐng)頭的婢女淞煙有意哄他高興,便捧來一盆金娘子,“這是三小姐昨夜請人送來的,如今長得正好。”
李曄看過去,只見那一盆金娘子果然開得花朵飽滿,潑潑灑灑,看著就很喜人,不由得微微提起嘴角。
“阿宛這幾日在做什么?”李曄問道。
淞煙福了福,“三小姐一直想出去騎馬,可是如今外面亂,她便也只能在府里練箭習(xí)武,或是與世子下棋。”
李曄微微有些驚訝,“她喜歡這些?”
“是啊,三小姐自幼就跟世子一道讀書習(xí)武,府中的師傅們都常夸她呢,”淞煙笑道,“就是老太君有些不滿,說國公爺把女兒當(dāng)兒子養(yǎng),還養(yǎng)得這般淘氣,名聲傳出去了,日后不好嫁人的。”
大周無論世族還是尋常百姓對閨閣女子的規(guī)矩都甚為嚴(yán)格,很多世家小姐讀書也只讀女則之類的書,并不學(xué)經(jīng)史子集,更不用說騎馬射箭了,定國公養(yǎng)女兒倒是養(yǎng)得獨(dú)樹一幟。
李曄忽然低頭笑了笑。
他眉眼深邃,嘴唇偏薄,平素總有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淡,難得這樣笑起來,令淞煙等一眾婢女看得微微臉紅。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雞飛狗跳,緊接著一個人影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躥了進(jìn)來。
淞煙驚呼一聲,“三小姐,您慢一些!”
姜宛抱著棋盤跑進(jìn)來,臉有些發(fā)紅,眼睛也亮晶晶的,“哥哥!魯伯說你的棋藝是國手蒲玉大師親自教的,厲害得很,今日也指點(diǎn)指點(diǎn)我好么?”
他看著她懷里的棋盤,目光不易察覺地沉了沉,面上只是笑道,“今日有些乏了,不若改日?”
姜宛“啊”了一聲,明顯很失望,眼皮耷拉下來,看著委屈巴巴的,但是她也知道李曄大病初愈,便點(diǎn)頭道,“那等哥哥好起來再說。”
不知為何,李曄心里一動——他有些見不得她失望。
這種感覺很特殊,在他十來年的人生里,最初是不想讓母親失望,可是他做得再好,母親也會失望的——因?yàn)樗降自谝獾氖歉竿醯膽B(tài)度,她的失望只是讓他覺得有些可悲,至于母親去世后,無人在意他,他也不再在意任何人了。
“今日是二月二,國公爺轉(zhuǎn)守為攻,蠻族大軍在甘州折損了一萬人,已經(jīng)退兵,”李曄有心哄她高興,便將從謝之焱那里聽來的消息告訴她,“陛下龍顏大悅,下令封賞定國公。”
姜宛晃著兩條小短腿,想了一會兒,“封賞能自己討不?等這一仗打完,陛下要是能讓我爹告老還鄉(xiāng)就好了。”
李曄失笑道:“國公爺正值盛年,威名赫赫,怕是得等個幾十年才能告老。”
“不行不行,”姜宛晃著腦袋,“那著實(shí)太累了!實(shí)在不行的話,我長大后替他打仗,讓他回府打馬吊看話本去。”
周圍的婢女們都掩嘴而笑,淞煙打趣道,“您若是要上戰(zhàn)場,那老太君可就舍不得了!”
“才不會呢,”姜宛脫口而出,“祖母一點(diǎn)都不喜歡我和阿念。”
滿屋的人霎時間一靜。
淞煙趕緊道,“孩子話,老太君疼三小姐都來不及的——”
“祖母覺得我娘不是世家出身,連帶也不喜歡我們倆,我知道,”姜宛聳聳肩,“她只喜歡長姐。”
一旁的李曄聽到這里想了起來,謝之焱跟他提過,國公爺?shù)恼蕻?dāng)年因難產(chǎn)過世,嫡出的長女在南渡時失蹤,姜宛和姜念這對雙生子的母親則是一個孤女,偶然被國公爺所救,納入了府中,前些年因病去世。
“祖母不喜歡阿宛,阿宛會不高興么?”他忽然問道。
姜宛搖頭,“我爹說,人活在這個世上,就要知道人和事都難得完滿,總有遺憾。若是因?yàn)椴幌矚g自己的人而悶悶不樂,豈不是辜負(fù)了真心喜歡自己的人?”
李曄的目光微微一動。
“再說了,祖母雖然不喜我們,還是頂住宗族壓力讓我們?nèi)肓俗遄V,好歹讓我成了國公府的三女兒,爹說她還是疼我們的,不過人的十指尚有長短不一,偏心也不必避免,”姜宛故作老成地嘆口氣,“對了哥哥,你在家中排第幾?”
李曄取茶杯的手一頓,“我是父王獨(dú)子,不過若是在宗室中排的話,這一代子弟中我排第九。”
“第九?那你的弟弟妹妹們是不是叫你九哥呢?”姜宛好奇道。
謝之焱正好在此時進(jìn)來,聞言笑道,“皇太孫身份尊貴,宗親們也得執(zhí)臣子禮,想來沒有人敢喚殿下九哥。”
李曄神色淡淡的,他長在肅穆的宮城中,的確從未有過手足之情——天家無兄弟,彼此不致對方于死地已屬難得,所以當(dāng)他看見姜宛和姜念時,總覺得新奇,流著同樣血脈的人原來可以如此親密無間。
“原來如此,”姜宛點(diǎn)點(diǎn)頭,還嘀咕了一聲,“可惜,九哥聽著倒挺親切的。”
李曄聽見她喚九哥,心里卻是一動。
他忽然俯下身,輕輕道,“阿宛,你若是愿意,便叫我九哥罷。”
謝之焱在一旁看著,心里感嘆:以前總聽說皇太孫性情溫平,府里的下人們卻都說他性子冷,伺候起來小心翼翼,他還擔(dān)心皇太孫因?yàn)橹暗慕匐y變得偏執(zhí),今日看來,皇太孫待阿宛時,真像一個和善的兄長。
“可以嗎?”姜宛眨眨眼,“九哥?”
李曄笑了,深潭似的眼睛里閃動著細(xì)碎的光,“恩。”
此時他不知道,雍州城的這個再平凡不過的春日,會在經(jīng)年之后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夢中人還是那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喚他九哥,然而夢醒之后,一切皆是幻夢泡影,了無痕跡。
這一聲“九哥”,是他后半生所有的求不得。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上京那邊,顧大學(xué)士與一眾股肱老臣入宮將殿下的消息面呈陛下,一日之間傳遍上京,據(jù)說陛下聽聞殿下還活著,喜不自勝,今日顧府傳來消息,陛下有意封殿下為親王,封地為西楚,”謝之焱輕嘆一聲,“不出意外的話,圣旨和欽差過幾日便會出京。”
李曄神色平靜,頷首道,“陛下隆恩,銘感五內(nèi)。”
謝之焱低聲道,“欽差想來是迎殿下入京的,請殿下放心,鎮(zhèn)靈司無論何時何地,都將追隨殿下。”
李曄看他神色有異,心中一動,“欽差是何人?”
“當(dāng)朝首輔陸方,”謝之焱頓了頓,“也是先皇后的父親,如今的國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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