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不舉，薊王不孕，宋奇不欲。

　　董侯天子，種出何人。

　　越發(fā)，撲朔迷離。耐人尋味。

　　薊國(guó)北港。

　　掖庭令畢嵐，鉤盾令宋典，自函園陽港，乘公船抵達(dá)。

　　十里函園，守陵編戶并客庸游商，計(jì)百萬之眾。與薊國(guó)往來頻繁。內(nèi)河船多風(fēng)小，不能滿帆疾行。朝發(fā)夕至，力有未逮。然三日之內(nèi)，足可抵達(dá)。亦薊王金烏船宮為例。凡薊國(guó)機(jī)關(guān)輪船，皆為水上館舍。衣食住行，坐臥起居，皆便利。

　　沿途無需停靠，兩地直達(dá)。

　　先前往來，多是商客兩用。后四式白波，助商客分行。除洛陽外。通邑大都皆與薊都臨鄉(xiāng)，有客船定期往來。

　　見臨鄉(xiāng)京華，不下洛陽。畢、宋二人，一時(shí)萬千感慨。

　　“堤上何人？”畢嵐忽覺眼熟。

　　宋典定睛俯瞰，不禁脫口而出：“趙常侍。”

　　“正是。”畢嵐幡然醒悟。來迎之人，竟是先帝阿母，中常侍趙忠。回憶宮中諸事，尤其先帝崩后，前后三帝，黃門屢遭屠戮。中常侍，死于非命，凋亡殆盡。不料時(shí)過境遷，竟在薊國(guó)相見。

　　“見過趙常侍。”三人相見，畢、宋先禮。

　　“二位常侍，無恙乎？”趙忠亦目露坦誠(chéng)。

　　南橘北枳。宦官似亦如此。

　　車駕繞行北郭，入門下署鸞棲館。

　　后院重樓高閣，迭石錯(cuò)落；曲徑通幽，精舍環(huán)抱。見二人，一路挑簾窺探。

　　趙忠笑問：“比平樂館如何？”

　　“遠(yuǎn)甚平樂。”宋典答曰。

　　“鸞棲館，乃王上為百官所建。”趙忠如數(shù)家珍：“正如平樂。”

　　“薊國(guó)三食君俸，我等亦知也。”宋典慨嘆。

　　車駕止步。精舍名曰：逸樂。俗稱，逸樂舍。

　　“處逸樂而欲不放，居貧苦而志不倦”。便是名之真意也。

　　時(shí)謂“置酒高會(huì)”，又謂“高朋滿座”。先堆土成丘，再立舍其上。廣置花木，曲水環(huán)流。階梯順下，山門泊車。匠心獨(dú)運(yùn)，精益求精。一座精舍，便是一處山水美景。

　　窺一斑而知全豹。薊王苦心孤詣，非為養(yǎng)尊處優(yōu)。乃為高薪養(yǎng)廉，居高養(yǎng)志也。

　　琉璃畫壁，移門輕啟。

　　但見二人，背手而立。

　　聞聲回身，正是甘泉衛(wèi)尉何苗、永樂太仆封谞。

　　碩果僅存十常侍，舍中相聚。知趙忠、封谞設(shè)宴相迎，乃出王太后之命。畢、宋二人，感激不盡。何苗自身逢大難，性情大變。言行舉止，越發(fā)陰柔嫵媚。舉手投足，與內(nèi)官頗多相合。

　　五人落座，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畢、宋二人，累日心憂，一掃而空。

　　席間必言，先帝神應(yīng)。

　　宋典無辜牽連，且又旁觀者清。必有此問：“董侯，真乃太皇所生？”

　　事已至此，隱瞞無用。且舍中內(nèi)外，又無外人。永樂太仆封谞，這便實(shí)言相告：“然也。”

　　“種出何人？”宋典追問。

　　“未可知也。”永樂太仆封谞答曰：“時(shí)皆以為，乃永巷良工唐七。后聞其人天宦。”

　　宋典驚問：“莫非，太皇亦知唐七。”

　　“然也。”封谞言道：“太皇醉臥受辱，不知其人。”

　　彼時(shí)，十常侍各為其主，各懷鬼胎。今日，齊聚一堂，畢嵐這便道破：“唐七為我所擒。”

　　“竟有此事。”封谞亦驚。

　　畢嵐苦笑言道：“永樂署災(zāi)，先帝命我修繕。趁太皇醉臥，大長(zhǎng)秋命我暗送太倉(cāng)，為人折桂。”

　　此言一出，即驚四座。

　　封谞急忙追問：“何人辱之？”

　　畢嵐模棱兩可：“或是，扶風(fēng)宋元異。”

　　趙忠深看畢嵐：“先帝宋皇后之兄，濦強(qiáng)侯宋奇。”

　　“嘶——”封谞日夜守護(hù)永樂宮，寸步不離。唯恐丑事外泄，隱秘窺破。故對(duì)洛陽諸事，知之甚少。便是張讓、趙忠，亦多有風(fēng)聞。舍中五人，唯封谞，后知后覺。

　　趙忠追問：“何言兩可？”

　　畢嵐便將其中隱情，娓娓道來：“時(shí)宋元異，托名侯殷，往來太倉(cāng)。然從未與，貴人合歡……”

　　“既如此，何以舍梁冀金山，卻不與太皇，一夕之歡。”趙忠不解發(fā)問。

　　“此中有詐。”封谞畢竟親眼所見：“太皇醒時(shí)，精泄不止，因而有孕。豈無行歡？”

　　那日畢嵐心懷嫉恨。故意未命心腹，為董太皇善后。刻意為之，欲陷董太皇于羞憤。故董太皇當(dāng)晚，是否與人合歡，彼時(shí)畢嵐并不知曉。

　　今日方知，確有其實(shí)。換言之。畢嵐暗送董太皇上蟾宮，當(dāng)夜必有人，與之合歡。

　　“如此說來，必是宋奇無疑。”趙忠若有所思。

　　“宋元異，何以至此？”何苗不解。俗語謂，“冤有頭，債有主”。宋元異，舉家伏誅，乃因中常侍王甫，與太中大夫程阿，共構(gòu)言宋皇后，挾左道祝詛。累及宋皇后被廢，下暴室，以憂死。乃至延禍家門。王甫后被程璜女婿，司隸校尉陽球收捕，磔尸于城門。宋元異，何污董太皇？

　　畢嵐以己度人：“永樂乃先帝母也。”言下之意，宋奇奸污董太皇，乃為泄家門私憤。畢竟，先帝聽信讒言，廢宋皇后，才令宋氏滿門慘死。果真如此？

　　須知，此等行徑，乃江湖賊子所為。濦強(qiáng)侯，翩翩公子，溫潤(rùn)如玉。豈行茍且之事。

　　封谞言道：“王太后傳召三人，有魯相宋奇。”

　　“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本以為魯相與濦強(qiáng)侯，不過同名同姓，莫非，魯相宋奇，便是濦強(qiáng)侯宋元異。

　　眾目相對(duì)，恍然大悟。董侯出身，呼之欲出。

　　宋奇以梁冀金山，說動(dòng)大長(zhǎng)秋兼領(lǐng)尚書令曹節(jié)。命掖庭令畢嵐，趁修繕永樂宮之良機(jī)，掠董太后入蟾宮。宋奇趁永樂太后酒醉，不省人事，暗中茍合，乃至受孕。

　　永樂太后，由太醫(yī)令張奉問診，方知有孕。本欲墮胎。后見先帝有寄養(yǎng)王美人貴子之意。永樂太后，私心作祟。假逐鬼童子，行魚目混珠。先帝崩后，屢起宮變。唯恐母子被害。永樂太后，遂假送嫁之名，欲攜貴子，北上薊國(guó)……

　　心念至此。宋典忽問：“華云之上，可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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