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月到臘月之間，我會設(shè)法趕回福建。到時候，請國姓派少量精干勇士在閩北的仙霞關(guān)等我，到時我想可能會用得上。”

　　早在與向?qū)Х謩e之際，陳凱便派了那個作為福建地區(qū)向?qū)У挠H兵先行回返中左所。計劃還需要跟著變化來不斷的修正，他也只是有一個大致的考量罷了。會不會真的有用，陳凱也不敢保證。更何況，繼續(xù)此番行程，遠遠比這些還無法確定的東西來得更加重要。

　　陳凱的行程繼續(xù)，親兵則急匆匆的返回中左所，以免耽誤了大事。不過時至今日，福建明軍的控制區(qū)早已是今非昔比。

　　潮州府，此地光復(fù)已三載有余，最初的一兩年內(nèi)，鄭成功所部平復(fù)明末清初由于王朝末期組織力下降而紛亂的地方。一段時間奮戰(zhàn)下來，以潮海七大寇為代表的潮州土寇們漸次剿平，有如吳六奇、張禮這般被明軍剿滅的，也有如楊虎、朱阿堯之流融入福建明軍的，更有如黃海如似的先順后逆謀叛被誅的。如今，除了已經(jīng)被陳凱誅殺于廣州的許龍以外，只剩下了碣石衛(wèi)蘇利這樣根據(jù)地在惠州東南部，鄭成功一直沒有余力剿滅的僅存碩果了。

　　地方治安的恢復(fù)，百姓便可以安下心來生產(chǎn)、生活，商旅來往帶動城鎮(zhèn)繁榮，如葉翼云、陳鼎這樣的文官也都在竭盡全力的恢復(fù)地方民生。一時間，潮州一府，在如今殺得尸山血海般的殘明末世之中，竟恍如是亂世樂土一般。

　　對于知府葉翼云和陳鼎等官員，鄭成功也已經(jīng)有了升遷的打算，只是暫時還沒有合適的位置罷了。對此，葉翼云他們倒也大多不急，或者說是根本沒有時間去操心這些。旁的不說，拋開潮州本地的民政事務(wù)，從去年年底至今，陳凱又給他們加了管理那些廣州百姓的新任務(wù)。這，既是資源，同樣也是負擔(dān)。

　　去年年底，陳凱自廣州帶回來十一萬余人的百姓，這些百姓男女老幼皆有，其中還包括部分廣州四衛(wèi)的軍戶。鄭成功先后從中招募了八千新兵，其中大部分補充到了潮州各地的衛(wèi)戍部隊，其他的則用來構(gòu)建新的野戰(zhàn)部隊。當然，這還沒算陳凱從中招募走的那五百巡道標營。

　　這些男丁入營，他們的衣食住行自有軍隊負責(zé)，而他們的軍餉便可以用來養(yǎng)活他們的家人。每個月本色一石、折色一兩五錢，說來不多，其中或許還會有些上司的克扣，但是省吃儉用著的，家里的婦孺再做些零散的活計，維系正常生活還是夠用的。

　　如此一來，便有兩三萬的百姓的生計有了著落。奈何十一萬的總量巨大，即便是軍器局招募了其中的工匠家庭，需要葉翼云等潮州官員勞心勞力的卻依舊是一個令人難以承受的數(shù)字。

　　“今年下面各縣的夏收夏種已經(jīng)開始了，夏收的情況具體未知，但是按照愚弟走訪的幾個縣來看，應(yīng)該與去歲相差無幾。這樣算算，只要把惠來和潮陽這兩個縣刨出去，實際收上來的糧稅應(yīng)該就是這個數(shù)字了。”

　　府衙內(nèi)堂，葉翼云剛剛審過了一樁難纏的案子，正在此休息片刻，他的弟弟葉翼俊便拿來了剛剛從周圍幾個縣得到的大致情況。

　　夏收夏種，農(nóng)時沒有耽誤，老天爺也很給面子，按說今年應(yīng)該是豐年。但是，此時此刻，葉翼俊卻是眉頭不展，擔(dān)憂二字幾乎寫滿了整張臉上。其實這也怪不得他，潮州糧產(chǎn)量不低，這是不假，奈何如今消耗也是極其巨大的，尤其是在沒了惠來、潮陽這兩個產(chǎn)糧大縣的情況下，就更是加劇了這等狀況。

　　損耗，原本大多在于軍隊的供給，一個士卒每月一石的本色，一年就是十二石，再加上其在軍中的消耗以及逢年過節(jié)的賞賜的話，鄭成功所部水陸兩軍總兵力已經(jīng)不下五六萬之眾，那就是每年百萬石以上的消耗。

　　現(xiàn)在，陳凱帶回來的廣州百姓，尚有數(shù)萬人沒有得到工作機會，他們的消耗雖說是不能與戰(zhàn)兵相比吧，但是按照喝粥以及吃半飽的標準，也是一筆巨大的消耗。而且，這等消耗，除了大便會有人收購，其他的則是完全看不到回報的，尤其是對他們這些本地官員來說。

　　“兄長，愚弟下去走訪過，各縣似乎都有強制攤派抵償徭役的事情。這種事情，杜絕不了的，而且這些廣州百姓實在太多，咱們也沒有那么多可以用來給他們做的事情。”

　　抵償徭役，是讓不愿意服徭役的潮州百姓出錢雇傭廣州百姓代他們?nèi)シ�徭役的政策，自從得知陳凱弄回來十幾萬的百姓，葉翼云就開始撓頭于如何安置的問題。此項政策，按照正常情況來看的話，一來可以解決部分廣州百姓的就業(yè)，二來則是可以減免部分潮州百姓的徭役，本是一項兩廂有利的良法。奈何良法也需能夠得到有效的執(zhí)行，葉翼云并非沒有預(yù)見這般情況的發(fā)生，只可惜他還是低估了地方上的官吏的斂財欲望，如今反倒是成了苛政一樁。

　　“根據(jù)你做的報告來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考慮什么因噎廢食的問題了，照這樣下去只會是苛政猛于虎啊。”

　　說到此處，葉翼云不由得為之一嘆，倒是葉翼俊垂頭喪腦的，卻好像是發(fā)牢騷似的道了一句：“陳參軍倒好，人送來了，他卻兩手一拍走人了。嗯，對了，還不讓分地，不讓這些廣州百姓自己去找活兒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誠心給咱們添堵的……”

　　“夠了，竟成是君子，不是你想的那般的不堪！”

　　陳凱與葉翼云私交甚好，并非是陳凱讓了一個知府的官位給他，對于做過吏部主事的他來說這個四品官兒并非有多么大的誘惑力，實在是陳凱的性情、氣節(jié)以及操守讓他由衷的感佩才會如此。

　　弟弟的牢騷，其實也沒有什么惡意，兄弟多年，葉翼云豈會不懂。只是陳凱是他的至交好友，實在容不得這般，當即厲聲喝道。

　　兄長如此，葉翼俊也不好再繼續(xù)說下去了。只是牢騷可以不說，但問題是依舊還要設(shè)法解決的：“兄長，陳參軍就沒說為什么不能分地，不能讓那些百姓自己去找活兒干嗎？”

　　“沒有，記得當時是國姓專門派人來找竟成有急事，吾后來也沒有再多問。仔細想想，后者，似乎是和竟成以前提過的登州之亂有關(guān)系，記得有一次他和尚圖以及愚兄小酌的時候曾經(jīng)提及過，說是登州之亂，不僅僅是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那等東江武將的問題，朝廷對于遼民入關(guān)后的生計也多是不管不顧，當時遼民為求一口飯吃，往往只是所求極少的報酬，導(dǎo)致了當時山東很多百姓因此丟了賴以為生的活計，轉(zhuǎn)而整個山東的士紳、百姓對遼民都多有敵視和排擠。而登州之亂，更多的只是雙方矛盾的一次總爆發(fā)而已……”

　　相交莫逆，陳凱平日里與葉翼云、陳鼎等人也是聊過不少，無非是朋友間暢談所思，增廣見聞罷了。此時此刻，葉翼云娓娓道來，亦是對此深以為然，只是不許分地，卻總是覺得就這么白白養(yǎng)著，長此以往實在不是個辦法。

　　“兄長，還是分地吧。咱們又不是收取那些有主的田土分給廣州百姓，只是讓他們?nèi)ラ_墾荒地，田土都是多出來的，總比讓他們白吃飯強吧。”

　　明初之時，廣東一省的田土面積是二十三萬七千三百余頃。可到了弘治年間，由于兼并和逃稅，反倒是跌到了七萬兩千余頃。待到張居正主持的萬歷清丈之后，廣東田土面積又重新飆升到了二十五萬六千八百余頃。

　　這個數(shù)字是全省的，放在潮州一府，情況大致相同。但是萬歷清丈后的田土面積就是極限了嗎，卻也不然。各府各縣，依舊有著大量的可耕種用地處于閑置狀態(tài)，如果能夠把這些都利用起來的話，那么潮州一府的糧食產(chǎn)量就足以支撐起更大規(guī)模的軍隊了。

　　“竟成所言，肯定是道理的，只是……”想到這里，葉翼云卻是為之一頓，隨即想了想，才繼續(xù)說道：“只是國姓似乎還要在這些百姓里招募兵員，此事還需要上報國姓，請國姓定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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