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姑娘……”
那聲音在她的耳邊如同一團氤氳的霧氣, 緩緩蕩開又消散,聞燈死死咬住嘴唇,攥著早被鮮血浸透的裙擺, 抬起頭,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恍惚中她好似看見李浮白攜長劍颯沓而來, 他踏過茫茫的血河,腳下踩出血印,像是開了一朵朵紅色的小花,瑩綠色的燭火映著他的面頰,恍若神祇一般。
傀儡在劍光下紛紛倒下,撲通撲通墜入那血河之中,聞燈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笑。
她分不清自己此時看到的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李浮白的身影明明越來越近, 她卻是越來越看不清了, 眨眼間,他已到了自己的面前來, 她的手指動了動,想要碰一碰眼前的這人,實在沒有力氣,
鮮血從她的口中一口接一口, 好像將身體里的血都要吐盡了,臉色蒼白好似白紙一樣,素色的衣裳早已經成了血紅色, 淺淺的嘆息在這血池上輕輕的飄蕩。
老和尚跟在李浮白的身后,見到聞燈這樣,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盤膝坐下,看了一眼四周的傀儡們,雙手合十。
血池附近的傀儡幾乎要被李浮白給殺光了,他們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再也無法聽從幕后之人的操控,無神的雙眼中映著幽幽的燭火,臉上僵硬的表情似乎帶了解脫,鮮血從他的長劍一滴一滴落下,落盡血池之中,滴答滴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停止,聞燈有些微微慌神,在這一刻,她眼前的李浮白好似與從前不大一樣了。
“李浮白……”她張了張唇,那聲音低不可聞,也不知道那個人能不能聽得到。
李浮白心中一痛,有如刀剜一般,劍光縱橫,眼前的傀儡登時倒下一片,幽幽燭火,映著他冷厲的神情,恍若修羅在世,只是他一看到血池中的聞燈,表情立刻柔和下來,他跳進血池中,向聞燈過去。
聞燈蒼白的臉上帶著些笑意,看在李浮白的眼中卻是更加痛心,他聽到她輕輕低喃:“你來了。”
“我來了,我來了,”李浮白走過去,彎下腰抱起聞燈,帶著她從血池中出來。
這一次,她可能真的活不長久了,她仰頭看著將自己抱起的這個青年,抿著唇,靠在他溫
熱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聲,閉上眼睛。
“聞姑娘?”李浮白低低叫了一聲,沒有得到聞燈的回應,他哄著她說,“睡一會兒吧,我們就回家了。”
他似乎聽到聞燈輕輕嗯了一聲,他低下頭,吻了吻她滿是血腥的額頭,他該來的再早一些,如果他來的再早一些,她或許便不會受這樣的苦了。
“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小美人啊。”城主不知何時也出現在這里,他的身后帶著數百傀儡,這其中大部分傀儡竟還是修煉之人,這些年來他在這青城中以生人和死人制成傀儡,竟是沒有一人發覺,有人來了便走,而有些人來了就再也沒有離開。
之前想要逃跑的袁鈺章也被這位城主給抓起來了,袁鈺章已經得知此事的真相,他便不能像之前打算的那樣,等到事情結束后再將袁鈺章給送回灃州去,如今他們只能一起死在這里。
“一個聞家的大小姐能有兩個少年豪杰與她相伴,也值得了!背侵髡Z氣中的嘲諷。
李浮白沒有說話,只是垂眸看著懷中的聞燈,將她貼在臉上的發絲輕輕撥到一邊去。
坐在地上誦經的和尚,打開自己身后的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件大紅的袈裟,袈裟用金絲寫著眾人看不太懂的梵文,他將袈裟披在身上,抬起手來,一把金色的禪杖瞬間落入他的手中。
城主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又出言譏諷道:“你這和尚倒是有點意思,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記給自己換身衣服,怎么的?怕做成傀儡后我給的衣服不好嗎?”
“施主身上殺孽太重,應當早日放下屠刀!
“放下屠刀?”城主像是聽到了什么好聽的笑話,“我從來就沒有拿起過屠刀,又何來放下?我只是……”他頓了一頓,輕輕說道,“我只是讓他們換個活法罷了,從此無憂無怖,不是很好嗎?大師你的佛門中人,應該懂得這個道理的呀。”
“貧僧理解的與城主你理解的或許有些不同!
城主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我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他話音落下,雙臂抬起,跟在他身后的傀儡們涌上前來,他們生前都是修士,肉身比普通的凡人要頑強許多,同時城主注入他們
身體中的靈力可以,單論起來,這數百名修士或許哪一個不是李浮白的對手,但是這些人加在一起,那李浮白就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了,況且他還有其他的后手。
另有傀儡搬來一把椅子放到城主的身后,城主悠悠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李浮白與那和尚在眾多傀儡中自顧不暇的樣子,他甚至還想著要不要拿些點心來吃,但是不久后這位城主的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他忽然發現,他收集了這么多年的傀儡,或許并不是這兩人的對手。
李浮白將聞燈背在身上,他側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聞燈的,祭出手中長劍,那長劍飛至半空中時突然分列開成數十把,沖著傀儡颯颯而去,和尚看到這一幕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但是很快消失,只專心應付起眼前的傀儡來。
雪白的劍光與金色的佛光交織在一起,仿佛正在進行一場盛大隆重的典禮。
呂姬望著被圍困在傀儡中仍有心思照顧身后聞燈的李浮白,臉上神色不明,當日在灃州李浮白同袁鈺章比試的時候,李浮白恐怕是沒有使出全部力氣的,這個人到底是從哪里來的?為何他們沒有聽過關于他的任何消息,這樣的人即便沒有什么身份背景,但不管去到星云十三州的哪個地方,都會被奉為座上賓。
和尚身上的袈裟隨著動作翻飛,好似烈火一般熊熊燃燒,伴隨著忽遠忽近的裊裊梵音,不知是何緣故,竟然有傀儡在觸及到他袈裟的時候清醒過來,和尚手中動作一頓,那傀儡便跪在和尚的面前,流出淚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得到的這片刻清醒,但是卻明白自己很快又不是自己了,向和尚懇求道:“殺了我吧,大師!
他早已不是人了,死后卻還要被當做可利用的工具,這一生太苦了。
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手中禪杖落下,傀儡在烈火中得到解脫。
城主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這個和尚不是簡單的人物,是他小看了他們二人,看樣子,他是沒有辦法將聞燈在活著的時候做成傀儡,真是可惜了,明明差一點他就能煉成神功了,城主緊緊攥住座椅的扶手,眼中有紅光若隱若現。
他在扶手上重重拍了三下,中央的血池轟隆一聲炸
開,那些鮮血如同煙花一般四濺開來,眾人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向下墜去,而這血池底下則是咕嘟冒泡的毒水,人落入其中,必將渾身的血肉與骨頭都化作一灘血水。
李浮白將手中長劍插進四周的墻壁上,減緩了下墜的速度,他看著自己后背上的聞燈,無論如何不能讓聞姑娘陪他一起死在這里。
只是他用不了身上的靈力,他該如何出去。
和尚抬眸看了一眼這二人,隨后抬手將身上袈裟往毒池中扔去,那袈裟瞬間變作一朵金色蓮花,和尚坐在蓮花上,將李浮白與聞燈一同接住。
李浮白松了一口氣,向和尚拱手,道了一句多謝大師。
而傀儡們則是落入毒水之中,消失得干干凈凈。
和尚目光中透著悲憫,他對李浮白說:“我們上去吧”
李浮白嗯了一聲,隨金蓮一同回到上層,袁鈺章正在被那些傀儡追逐,而城主與呂姬卻不知道哪里去了,李浮白抬手一劍劈開頭頂的厚厚的土層。
巨大的轟響聲驚醒了昏迷中的聞燈,她咳嗽了兩聲,睜開眼,靈力化作罩子,籠罩在她的四周,周圍碎石紛飛,都不曾落在她的身上。
李浮白背著她從黑暗中出來,聞燈抬起頭,李浮白灰色的長袍被鮮血染透,雨水沿著他的下巴淅瀝淌下。
他比往日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李浮白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低下頭與聞燈對視了一眼,微微笑著,安慰她說:“沒事的,聞姑娘一定會沒事的!
聞燈張了張唇,不知自己現在該怎么安慰他。
這一次自己恐怕真的不行了,她太累了,也太疼了,她冰涼的臉頰在李浮白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
李浮白心中鈍痛,喉嚨被一堆尖利的石頭堵住了,難以呼吸。
聞燈的胳膊摟在他的脖子上,沒什么力氣,能再見他一面聞燈很高興,又怕自己死在這里,他會太難過。
李浮白將她抱在懷中,低頭看著她,她的嘴唇青紫,渾身不停戰栗,李浮白一邊不停給她輸著靈力,一邊安撫她說:“姑娘先睡一會兒吧,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聞燈合上眼,昏昏然又睡去。
不遠處的呂姬坐在一片廢墟之上,她已經被那位城主給拋棄了
,她看了看這一地的尸體,有些茫然地想,她的青年呢?被袁鈺章殺死在灃州寥落長街上的青年呢?
最后她竟是連他的一句尸骨也沒有辦法留下嗎?
眼淚從她的眼中簌簌落下,恍然間竟是覺得這一生到此終結也沒什么不好,但是很快她便清醒過來,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呂姬,憑什么要死在這樣的地方?
她抓住李浮白的衣擺,她如今只能求助這個有一點像青年的李浮白,她聲音哀婉,請求他:“李少俠,能幫我找一個人嗎?我找不到他了。”
李浮白垂眸看了她一眼,只冷淡道:“關我何事?”
他抱著聞燈,從呂姬的身邊走過。
呂姬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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