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沈螢螢望著腳下的深淵, 她咬著唇,猶豫良久,最后到底沒有隨柳驚眠一起跳入裂縫之中, 她倒不是膽小, 只是清楚自己的斤兩, 不想到下面去拖累柳驚眠。
沈螢螢站在這里, 晚風(fēng)輕輕地吹過,天空中飄舞著無數(shù)燃燒過的灰燼,映著紅色的天光,像是鬼魅一般。
遠處萬松山的弟子們在哭嚎,沈螢螢輕輕嘆氣,此事無論有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 對萬松派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他們用了幾百年的時間才發(fā)展到今天,而從今天過后,萬松派再想要如往常一般在這星云十三州當(dāng)中有個立足之地, 恐怕是難了。
沈螢螢垂著眸子,無聊地計算著眼前這道裂縫的長度和寬度,她聽到自己的身后響起腳步聲, 轉(zhuǎn)過頭去, 發(fā)現(xiàn)是帶著他們來到萬松山上的余映雪余三公子。
這位余三公子此時一臉的疲憊與憤怒,還有幾分哀傷,他向沈螢螢問道:“沈姑娘有見過我的父親嗎?”
他的父親,他的兩位叔叔,還有余家的那位老祖,全部都在這場異變當(dāng)中消失了,他找遍萬松山的每一個角落, 都沒有找到他們的身影,最后便來到了這里。
沈螢螢也沒有見過余映雪此時要找的人,不過既然其他的地方都找不到人,那或許就在這里了,沈螢螢對余映雪回答說:“應(yīng)該是都在下面吧。”
“下面是什么地方?”余映雪問她。
沈螢螢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余映雪低頭望著腳下的這道裂縫,如果他的父親真在下面的話,他勢必也要下去看一看的,只是萬松山如今這個樣子,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余映雪也覺得有些無措,他又問沈螢螢:“柳公子和那位穿黑衣的公子呢?他們怎么沒有陪在沈姑娘的身邊?”
想到柳驚眠剛才聽到那個名字后,不管不顧直接跳了下去,沈螢螢眸光中閃過一絲失落,對余映雪說:“他們也下去了。”
余映雪皺了皺眉,他愈加的好奇這下面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可是在他下去之前,至少得交代幾個弟子將眼前的這片殘局收拾好,若是今日的事傳揚出去,那些聯(lián)合起來攻打萬松派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門派
,恐怕會對他們?nèi)f松派更加記恨。
萬松派幾百年的心血,終是要毀于一旦。
余映雪已經(jīng)沒有心力去關(guān)心這些,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確定他父親和兩個叔叔的安全,他打算先回去向幾位師兄交代一下,結(jié)果一轉(zhuǎn)過頭去,就見余夫人正向他們走來,她走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來,像是夜間漂游在墳地上的鬼魅,余映雪一個闊步走過去,扶住余夫人,問他:“母親,你怎么過來了?”
余夫人聲音有些沙啞,她回答余映雪說:“我過來看一看。”
她環(huán)顧著四周這片狼藉,奇怪的是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的難過,反而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痛快,她向余映雪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映雪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回來的時候,萬松山都還好好的,這才過了幾日,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他嘆道:“我們余家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什么人?”余夫人問他。
余映雪并不知道,沈螢螢開口說:“我聽他們說起一個名字,好像是叫聞燈。”
余夫人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整個人好似被抽空一般,余映雪嚇了一跳,將余夫人緊緊抱住,問她怎么了,過了好久,這位余夫人才回過神兒來,她看著自己面前的余映雪,不知為何笑了起來,只是她笑得讓人格外心疼,余夫人笑了一會兒,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余映雪輕輕拍打她的后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這段時間三夫人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自己遺忘了,可是無論她怎么努力去想,總是想不起來,直到現(xiàn)在她仍然感覺自己好像是置身在一團迷霧中。
在她聽到聞燈這個名字的時候,這片迷霧好似被吹散了些。
“她也在下面嗎?”她向沈螢螢問道。
沈螢螢點點頭,余夫人笑了一笑,然后輕輕將抱著自己的余映雪推開,余映雪困惑地看著眼前自己的母親,緊接著他的瞳孔縮起,余夫人已經(jīng)跳入裂縫之中。
“母親——”
余映雪大叫一聲,隨余夫人一同跳入那深淵當(dāng)中。
沈螢螢僵在原地,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位余夫人,卻是什么都沒有抓住,冰冷的風(fēng)從身后漆黑的焦土上掠過,沈螢螢有些冷,她抱住自己,在巨大的石頭后面蹲下。
深淵之下,四周泛起幽幽的紅光,深色的河流如同血漿一般在平原上緩緩流淌,巨大的帶著孔洞的巖石高高矗立,拉長的影子橫在河岸上,眾人失魂落魄地在兩側(cè)的河岸上游走,好像沒有了魂魄一般,只是臉上的表情愈加的痛苦,涕泗橫流,哀聲遍野。
白色的長幡在空中飛舞,發(fā)出獵獵聲響,如泣如訴。
而那墨色長龍團成一圈,像是一睹堅不可摧的高墻,將所有人困在此陣中。
聞燈落下來的時候,蒼衡仍抓著她的手,沒有松開,她覺得古怪,這委實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聞燈側(cè)頭看向蒼衡,只見他雙眸緊閉,眉峰聚攏,聞燈當(dāng)即明白,這位魔君陛下恐怕是在剛才落下深淵的時候松懈了心神,故而如那些人一樣,陷入心魔當(dāng)中。
他這個時候倒是老實了,聞燈抬起手,在蒼衡的眉宇間輕輕撫過,現(xiàn)在他不會對她惡言相向,不會總說那些讓她傷心的話了。
他在他的心魔中,又會看到些什么呢?
聞燈拉著蒼衡在巨石上坐下,她望著河畔那些流出血淚的人群,緩緩將頭靠在蒼衡的肩膀上,口中哼著不知名的曲調(diào),靈風(fēng)落在她的手邊,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一時間,她好像回到了三百年前的鯨州。
不知道蒼衡要用多久會從他的這場心魔中醒來。
聞燈有些惡毒地想,他要是能一直這樣,倒也挺好。
蒼衡看到了那些很久遠的往事,他被困在十方州下,因屠龍被降下重罪,注定要在千尺寒潭下受盡刑罰,他的記憶被虛華鏡封印,魂魄被投到鏡中不停輪回,每一次輪回都是一場苦難的開端,他需得經(jīng)歷父母早亡、親友離散、君王猜忌、屬下背叛的種種折磨,他想要的總?cè)缒晴R中之花,水中之月,即使得到了,也要很快失去,他會痛恨上天為何待他如此不公,卻又注定要在這輪回中承受人世間所有的痛苦。
蒼衡是他最后一世時的名字,待他一身是血從虛華鏡中爬出來的時候,前塵往事皆忘了個干凈,他隱約記得自己曾在雪地上寫了一個人的名字,于是他跪在雪地上,將滿是傷
口的雙手插進這片白雪中,妄圖翻找出他留下的字跡,可這一切不過是徒勞罷了,他的雙手雙腿在寒風(fēng)中失去知覺,他仰頭望天,愴然涕下。
他想要再找到那個人的名字,可四周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沒有了。
他不再記得鯨州的那段往事,也不再記得記得在鯨州城中等她回家的那個姑娘,記憶的深處所能夠看到的除了那段無休止的痛苦輪回,就只有一片混沌了。
天地蒼茫,狂風(fēng)呼嘯,遠處縹緲間似傳來一聲龍吟,仿佛是在嘲笑他如今的可憐模樣。
有人對他說:“你該留下,留在這里,守護這里。”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張開的雙手,上面落了雪,被他的血染紅,又很快融化,他忘了所有,口中卻喃喃著說:“她在等我……她還在等我……”
那個聲音在他的耳邊不停地重復(fù):“留下來吧、留下來吧……”
那聲音告訴他,他該化身成蒼龍,從此以后替他斬殺的那條惡龍,守護在這里。
可是蒼衡不愿留在這里,他總覺得有人還在等著他回去,他必須離開這里,去找到她。
他答應(yīng)過她的,他會回去。
“離開這里,你就要永遠失去她,何必呢?”那來自虛無的聲音攜來漫天風(fēng)雪,在一瞬間將蒼衡淹沒,風(fēng)雪中又夾雜了淺淺的嘆息,似對命運不可扭轉(zhuǎn)的唏噓,聲音勸道,“留在這里吧……”
那聲音越來越輕,被吹散在風(fēng)中,已聽不大清楚。
蒼衡最終還是離開了這里,他從十方州中出來,被虛華鏡壓制的修為得到釋放,他被迫飛升至天界。
后來,他再一次來到十方州,他在這里遇見了沈螢螢。
見到她的時候,蒼衡的心頭猛地一跳,他便以為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姑娘。
這場心魔到此便是終結(jié),蒼衡猛地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又想起十方州下那段苦刑般的輪回,心生厭惡,他正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肩頭有些沉。
轉(zhuǎn)頭看去,聞燈靠在他的肩膀上,閉著眼睛,好像已經(jīng)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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