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聞燈覺得這個猜測有些好笑, 蒼衡如今又怎么會因為自己吃醋呢?
蒼衡垂眸看著桌上流霜還沒有給收拾下去的玉碗,那玉碗的底部有些剩下的血液,不知道她又去了哪里弄來的心頭血, 總不可能是柳驚眠的吧, 蒼衡嘴唇微動, 到底沒說什么。
他一直不希望聞燈做這種事, 即使聞燈抓到的都是那些十惡不赦之徒,取出他們的心頭之血也是有違天數,為什么不愿意將自己的修為都廢去,重新修煉。
只要他在這魔淵當中,便能護得她一時的周全。
“陛下的身體怎么樣了?”聞燈向蒼衡問道,那次在十方州上蒼衡傷的有些重, 現在回魔淵也有一段時間了, 他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沒事了。”蒼衡說道,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聞燈問完他這個問題, 他的臉色好轉了不少。
蒼衡等著聞燈將藥喝完,便要離開,他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樣的, 從來不愿意多留一會兒, 聞燈叫住他:“陛下怎么不多坐一會兒?”
蒼衡站在門口,半晌后,他轉過身來,又走回來,聞燈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問他:“陛下就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嗎?”
蒼衡當然是有的,當年在鯨州城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而自己最后為什么又會被卷入十方州的那面虛華鏡中,他與聞燈之間又是怎么的一回事,只是他還沒想好該怎樣去問她,該如果對待她。
蒼衡不認為自己是一個三心二意之人,可他對沈螢螢又確實是有些不同。
聞燈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蒼衡開口,她對著流霜招了招手,流霜便將柜子下面的棋盤拿了出來,對蒼衡說:“我有些無聊了,陛下陪我下盤棋吧。”
蒼衡在聞燈的對面坐下來,聞燈拿了黑子,他是白子,起初聞燈也算是殺伐果斷,蒼衡嚴防死守,并不進攻,只是下著下著,她便心不在焉起來,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棋子也落得沒了章法。
這種情況下,蒼衡明明可以立刻結束眼前的這局棋,卻是讓了她一次又一次,這盤棋下了半天,直到最后沒有可以落子的地方。
外面的
天色有些暗下,這局棋下完之后,蒼衡起身離開,這一次聞燈沒有留他,她望著他們剛剛下完的這盤棋。
“夫人在看什么呢?”流霜向聞燈問道。
“沒什么?”只是想弄清楚蒼衡此時的心里在想什么。
蒼衡回到他自己的寢宮當中,剛閉上眼,那些離奇的夢境又一次襲來,沈螢螢依舊是被綁在椅子上面,有鮮紅的血順著她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入碗中,蒼衡看著這一幕,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又或許是因為心中懷著其他的心事,倒是沒有因此生出太多的憤怒。
直到那碗中盛滿了鮮血,聞燈才出手將沈螢螢的血止住,沈螢螢的臉色比之剛才蒼白了幾分,聞燈卻比她還要白上許多。
她將沈螢螢的血都飲下,雙唇染著沈螢螢的血,鮮紅的好像剛剛從樹上摘去下來的櫻果,把手中的玉碗放下,聞燈似有察覺,她猛的轉過頭,直直地看向蒼衡坐在的方向。
“李浮白?”她動著唇,叫了一聲。
蒼衡渾身僵硬,巨大的痛苦如同一座大山猛地壓下,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從夢中驚醒,望著宮殿中的琉璃燈盞,怔怔出神。
他究竟為什么會做這樣的一個夢?
窗外皎皎月華傾瀉而出,遠處山脈的輪廓在夜色中愈加的深沉。
蒼衡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臟,它在咚咚咚地跳動,那聲音好像從胸腔中傳出,在他的耳膜上不停地震顫。
他究竟在恐懼什么呢?
他起身,來到了聞燈的院落外面,沒有睡下的魔使們在暗中悄悄打量著這位陛下,說起來可是真夠奇怪的,他們見陛下把聞燈從外面又帶了回來,還以為聞燈得了陛下的寵愛,結果這二人似乎到現在都只把關系停留在這一步。
蒼衡站在院子的外面,他的五感極好,不必進去,也能聽到很多聲音,聞燈睡得并不安穩,偶爾咳嗽兩聲,不過比起前幾日,倒是好了不少,蒼衡不會自大地以為是自己的藥都聞燈起了作用,所以柳驚眠今日給聞燈送的是什么藥?
流霜睡得淺,聞燈稍一有些動作她便醒了過來,見到聞燈坐在塌上,望著窗外,流霜連忙過去,
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聞燈的背后,輕聲詢問她:“夫人怎么醒了?”
“我做夢了,”聞燈輕聲說,“我夢到上元節,他跟我一起去看花燈。”
流霜愣了一下,才隱約明白聞燈此時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誰,她安慰聞燈說:“等明年的上元節,我和夫人一起去看。”
“明年啊……”聞燈笑了一下,月光下,她的笑容中仿佛帶著些許無奈,“明年就明年吧。”
她將外衣遞給流霜,又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她想要續上剛才的那一場美夢,然而做不到的。
院子外面的蒼衡轉身離開。
幾日后,蒼衡帶著聞燈離開魔淵,前往天星州去,聞燈本來以為他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后來發現他好像也沒什么事。
蒼衡出門,聞燈便自覺地跟在他的后面,見他只是在街上閑逛,聞燈問道:“陛下今日怎么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隨便走走。”蒼衡說。
聞燈不再說話,低著頭默默跟在蒼衡的身邊,直到她面前突然出現一大束的山茶,她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將山茶送到自己面前的蒼衡。
這個季節里山茶好像已經都沒有了,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弄來的。
就像當年,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也不知道李浮白是怎么每天都能找到開的最好的花的。
聞燈聲音在一時間竟然有些哽咽,她的眼睛上蒙著瀲滟的水光,似乎能夠攝人心魄,她問蒼衡:“陛下怎么……怎么給我這個?”
蒼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了,便買下了,順便讓已經有些枯萎的花,重新活了起來,他對聞燈說:“沒什么,拿不了了,隨手罷了,你要是不喜歡,扔了也行。”
聞燈接過這花,對蒼衡道:“我很喜歡,下次若是陛下還拿不了,都可以給我。”
蒼衡轉過頭去,沒有給聞燈回應。
待到天色漸漸暗下,天星州城中燈火葳蕤,花開如霞,煙火夜空中一朵朵地綻放,萬條絲線垂落,城中百姓皆仰頭望著空中,她與他們好像也并無不同。
聞燈看了一會兒,便轉頭望著蒼衡的側臉。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她抬起
手,細細的雪花落到她的指尖,悄然融化。
柳驚眠從沈螢螢這里又取了一次血,沈螢螢確定自己的血真的有用后,便親自去煎藥,偷偷放了一血到皇帝的藥中。
“昨日陛下喝了公主親手煎的藥,精神大好,晚上睡得也安穩,也沒有起夜,”太監這話可不是故意在吹捧沈螢螢的,他們也奇怪,怎么都是同樣的藥,沈螢螢動手煎的,就立刻起了作用,也怪不得陛下寵愛這位公主,太監繼續道,“這幾年來,我都沒看到陛下精神這么好了。”
沈螢螢點點頭,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對太監說:“那就好。”
柳驚眠是每半個月從她這里取一次血,她是不是也應該每半個月都給她的父皇,一直到她父皇完全康復。
沈螢螢當下做了決定。
只是只給柳驚眠一個人放血,對她的身體確實是沒有影響的,現在多了一個人,沈螢螢就稍微有些承受不住了。
“你臉色怎么這樣不好?”柳驚眠向沈螢螢問道。
沈螢螢敷衍著說自己沒事。
柳驚眠以為是自己為聞燈取血傷害了沈螢螢,卻不知道沈螢螢背著他給皇帝放了許多血,沈螢螢見他臉上的表情愈加的凝重,擺擺手道:“沒事沒事,就是這兩天沒有睡好。”
柳驚眠道:“你要是覺得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說一聲,一兩次不取血,應當……也沒有關系的。”
沈螢螢問柳驚眠:“那你要救的那個人現在怎么樣了?”
“她……”柳驚眠想起那日去看聞燈時她蒼白的臉色,即使喝了沈螢螢的血,也沒有好轉太多,他對沈螢螢說,“她的病比較嚴重。”
沈螢螢哦了一聲,忽然想到另外的一個問題,她問柳驚眠:“這樣的話她一直好不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她要怎么辦。”
“你別說這樣的話。”
柳驚眠聽不得這個死字,可是沈螢螢這一世是凡人,縱然她能修煉,可天賦不高,他想要沈螢螢平安喜樂地度過這一生,便總要有結束的那一日。
他不能再貪心了。
柳驚眠從沈螢螢這里取了血,正要去魔淵給聞燈送去,卻收到了來自天界的消息,他們說十方州有變,請他去看一看。
柳驚眠只得先到十方州去。
而與此同時,蕭衍終于從人間回來,他還帶了另外一個人來,被弄暈了,靠在他的后背上,正是沈螢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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