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瑰麗的神光交織錯落, 如同漫天的焰火,簌簌而下,庭院中枯枝敗落被狂風卷起, 在一瞬間燃燒起來, 幽幽火光自蒼衡的腳下連綿至那閣樓的墻下, 柳驚眠一邊得應付蒼衡的攻擊, 一邊又要保護好閣樓里的沈螢螢,對他來說實在勉強了些,不久之后他的招式便沒了章法,只是柳驚眠到底是一位修煉了幾千年的仙君,還沒有廢物到只到這一步就要落敗。
天色漸漸暗下,暮光中蒼衡的臉龐在神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 他的目光冷厲, 像是一潭幽深的死水,見不到絲毫的生氣。
柳驚眠剛才一時失手,被蒼衡所傷, 從半空中跌落,一道凜冽的劍光向他沖來,若不是他及時躲避, 現在恐怕已經沒了左臂去,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在十方州的時候蒼衡已經耗去了大部分的修為,他能夠以那些丹藥補充了些許靈力,但按理說他最多只能恢復到之前五成修為,即便這樣柳驚眠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如果是全盛時候的蒼衡,自己恐怕在他的手下過不了一盞茶的時間。
怪不得他當日在天界上會有戰神之名。
又或許, 這一切還有其他原因,當年在十方州上的時候,他一個仙君都比不過李浮白一個凡人,如今在這里,又是這樣。
若是柳驚眠知道蒼衡如今只剩下半心,恐怕得羞愧得趕緊找出一條地縫鉆進去了。
蒼衡抬起手來,便有天火從夜空中倏地落下,落在那閣樓之上,剎那間燃起一場潑天的大火,他是要逼沈螢螢自己出來。
柳驚眠連忙從后山的湖泊中引來水流,澆在烈火之上,熊熊燃燒的大火在瞬間熄滅。
他望著蒼衡,目光中帶著逼問,他對蒼衡說:“蒼衡,你真的舍得對螢螢下手嗎?”
蒼衡表情未變,只是語氣平靜地問道:“柳驚眠,這番話你也問的出口?”
“當年,確實是我不對,是我對不起你,”柳驚眠嘆了一口氣,“可即便我將仙風草和魂珠一同送給了聞姑娘,聞姑娘也不可能避開三百年前鯨州的那一場災禍,那時她與今日
都是一樣的,蒼衡,這就是天命,是誰也逃不過的天命。”
有些事蒼衡心中也明白,譬如聞燈或許也不可能從當年聞家所遭遇的那一場災難全身而退,再譬如如果沒有柳驚眠,他那時或許同樣沒有辦法將仙風草交到聞燈的手上,他無法將當日重新來過,他只想讓聞燈再回來。
柳驚眠說這些都是逃不過的天命,可他若是真的信了天命,又為何不惜做一個小人,也要讓那幽竹仙子投胎轉世。
“所以呢?”他問。
柳驚眠心知自己說的那些話其實沒有任何道理,他是把自己作為仙君的臉面全都踩在了腳下,他對蒼衡道:“你不該報復螢螢的。”
蒼衡道:“我不報復她,我今日不過是取回一些從前的東西罷了。”
柳驚眠無話可說,沈螢螢是靠著李浮白用命換來的魂珠和仙風草才活到今日,更何況因為一些柳驚眠到現在還不曾想明白的原因,蒼衡在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沈螢螢多次,而在十方州上,他又一次地救了她。
蒼衡救了沈螢螢,聞燈卻死在那里。
柳驚眠其實能夠理解蒼衡的心情,可是他又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沈螢螢死在自己的面前呢?
他對蒼衡說:“若你一定要取螢螢的性命,就先殺了我吧。”
他想若是他拼盡全力,或許可以與蒼衡在此同歸于盡。
“柳驚眠?”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柳驚眠的身后響了起來。
柳驚眠轉過頭去,就見沈螢螢從簾子后面,剛才他一心都在蒼衡的身上,竟然沒有注意到沈螢螢是在什么時候出來的。
柳驚眠的聲音已有些顫抖,好像已經看到了某種他不愿接受的未來,他對沈螢螢說:“我不是讓你不要出來的嗎?”
沈螢螢搖搖頭,她看著柳驚眠,望著他的眼睛,向他問道:“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柳驚眠動了動嘴角,說不出話來,在這一刻,仿佛他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在沈螢螢的面前,他曾希望自己在沈螢螢永遠都是那位光風霽月的仙君,現在也不能了,沈螢螢會知道,他終究只是個自私的俗人。
可是這一切都是事實,他
確實將本該送給聞燈的仙草拿給了幽竹,也確實將這個秘密藏在了心里三百年,他的報應來了,面對沈螢螢,柳驚眠只能艱難地吐出一個是來。
沈螢螢望著柳驚眠,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他。
從前的那些時候,他總是對她忽遠忽近,若即若離,沈螢螢覺得他喜歡自己,又覺得他沒有那么喜歡她,現在沈螢螢好像終于有一些明白了。
柳驚眠喜歡她,比她之前以為的還要多出許多,可惜這些已經不能夠讓她感到開心了。
這段時間,是沈螢螢自從認識了柳驚眠后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她還以為他們可以一直這樣,過完這輩子,然而結局總是來的讓人猝不及防,那首輕快的小調就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了,她問柳驚眠:“柳驚眠,我們不能在一起了,是嗎?”
柳驚眠看著沈螢螢,心臟上好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他對沈螢螢點了頭,即使沒有蒼衡,他們也沒有結果的,他會回到天上,此生與沈螢螢再不相見。
沈螢螢已經從柳驚眠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曾經以為是聞燈欠了自己的,原來是自己背了一身的債,是三百年前就已經欠下的。
沈螢螢想起一些從前的事來,只覺得羞愧難當,悔恨難當,那時她聽信了玉鴻仙君的那些話,還想過將蒼衡留在乾坤鐘內,后來從柳驚眠的口中得知了十方州上的許多事,才知道那位聞姑娘為了救蒼衡,耗盡了最后那一絲生氣。
“蒼衡,你想要我的性命嗎?”沈螢螢仰著頭,向蒼衡問道。
蒼衡只是看著攔在沈螢螢面前的柳驚眠,沒有說話,然映著月色的雪白劍光卻是照在了沈螢螢的臉上。
沈螢螢閉了閉眼睛,她忽然笑了起來,她知道蒼衡已經做好決定了。
從前,她都覺得蒼衡在看著自己的很多時候,都好像在看另外的一個人。
他現在終于找到那個人了,可是那個人卻不在了。
沈螢螢眼睛上積出一層水光,她低下頭,抿了抿唇,她的身上背負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太重了,她背不動的。
她的父皇已經駕崩了,那些個兄弟們對她也不喜歡,而
柳驚眠,如今也要離她而去。
她好像什么也不剩下了,她的存在好像也沒有意義。
“若是取出我身體中的魂珠,聞姑娘可以活過來嗎?”她猛地上前一步,繞過護在身前的柳驚眠。
柳驚眠抓住沈螢螢的胳膊,叫道:“螢螢!”
與此同時,蒼衡答道:“我不知道。”
沈螢螢長長吸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好像是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少,有些迷亂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來,跟柳驚眠一起隱居在這里的這段時間,她常常會看到這些,卻總看不清楚,今日倒是可以看得明白了些,她將那一口氣緩緩吐出,對蒼衡說:“將你需要的東西都取出來吧。”
柳驚眠死死攥著沈螢螢的衣服,對她說:“螢螢你不能——”
沈螢螢打斷柳驚眠的話,“柳驚眠,你還要再錯下去嗎?”
柳驚眠沒有松手,直直地看向她。
“我很高興,我很高興你這樣喜歡我,”沈螢螢笑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又很快消失,她低著頭,小聲說道,“但是……但是不可以的,柳驚眠你到底還在執著什么呢?只為了讓我活下去嗎?”
“可是看到我背負了這么多一個人活下去,你真的就會開心嗎?”
柳驚眠連忙開口對沈螢螢說:“當年就算我將仙風草送給她,她也未必能夠活下來。”
沈螢螢搖頭,“這世間的事總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誰也不知道,如果聞姑娘治好了身上的病,日后究竟會有怎樣的機緣,你既然在十方州上答應了他,他就該做到的。”
柳驚眠怔怔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螢螢,他在這一刻突然發現,沈螢螢正在漸漸與他記憶中的幽竹重合在一起。
十方州的虛華鏡破碎后,竟是將沈螢螢前世的記憶也逼了出來。
“柳驚眠,你這樣會讓我不喜歡你的。”
幽竹喜歡他什么呢?
柳驚眠怔在原地,沈螢螢將自己的衣袖從柳驚眠的手中一點點掙脫出來,她走到蒼衡的面前,有些愧疚地對他說:“多謝你。”
她頓了一頓,又加了一句:“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是為了她自己說的,也
是為了柳驚眠說的。
她其實一直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可如果她活著本就是一個錯誤,也沒有任何希望,那還是死亡對她來說更合適一些。
蒼衡抬起手,一道巨大的白光將沈螢螢籠罩。
沈螢螢看著始終都沒有表情變化的蒼衡,她忽然覺得,或許蒼衡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位聞姑娘可能是他所有感情的開始,現在聞姑娘不在了,他也就失去了再去感知的能力。
“幽竹——”身后傳來柳驚眠歇斯底里的,沈螢螢閉上了雙眼。
許久后,蒼衡低下頭,看向掌心這一顆混沌的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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