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覺再次醒來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室內并未點上靈燈，看來侍女們都不在。偏頭看著那趴在床邊熟睡的女子，臉色有些憔悴，想來他昏睡時一直都是她在身邊照顧，心里微微有些發疼，但更多的是感動。

        就那樣的看著那張臉，看的發愣，直到昏暗的看不清東西才愕然回神。

        衛覺悄然起身，動作輕柔的抱著她睡到床上，拉著她的手，輕輕一吻，看著安靜的她，微微一笑。

        他看著天色已黑，正好剛醒來感到神清氣爽，便準備出去吹吹夜風，賞賞月色。

        衛覺剛出內室，便隱約聽到外室門口有兩道女聲在低聲交談，心思一動，出去的動作便放的輕緩了些。

        “月月，你說這天都黑了里面怎么還不點燈啊？小姐該不會累倒了吧，整整五日了，什么都不讓我們干，還讓我們在外面看門，我都一天沒吃飯了，小姐不餓的嗎？我們要不要偷偷進去看看？”靠在門邊的一位女子抱怨道。

        “花花，你膨脹了哈，上次私自進去被罰的還不夠慘嗎？上次是三日，如今不過多兩日，忍忍就得了。小姐可是為了這個小師弟性情大變，我感覺都要六親不認了，我們的地位可是飛流直下啊。”一旁被稱作月月的女子也忍不住感慨，站姿卻是相當優雅。

        “哼，我都感覺小姐為了個男人拋棄了我們這些姐妹，偏偏還是個來歷不明的，這才半個月啊，而且長得也不怎么樣嘛！怎么就看上了呢？啊啊啊，真是越想越氣。”那個叫花花的女子一副痛心疾首。

        “噓！你不要命了，這么大聲是作死嗎？不過你說的倒也是，我現在都成了他的貼身侍女了，可他每天都一副懨懨的樣子，真是讓我操碎了心。”月月被那花花的大聲下了一跳，趕忙斥責道，隨后還頗有些忿忿不平。

        那叫月月的說著說著不經意間塞了一嘴零食，看的那個花花目瞪口呆，“月月，你…你，不是說了沒吃的嗎？連你也這樣？啊，老天，我不要活了，太欺負人了。”隨后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那月月一愣，眼見露餡了也不安慰，仰著頭翻了個白眼，“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帶習慣了，當然，你也習慣就好了。”話說的輕飄飄的，偏偏還很優雅，補刀也是門技術活啊。

        “兩位都餓了嗎？剛好腹中空空，還要麻煩兩位將吃食送到涼亭，對了，師姐睡下了，你們點盞青燈進去放著吧，別打擾她。”衛覺聽她們說的有趣，我不在意她們對自己有多大意見，只是適時的打斷，避免太過尷尬。

        “我…我…”花花本來就被打擊的傷心欲絕，又被衛覺猛然一驚，一時間手足無措，臉色通紅，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來話。

        “是，公子，我馬上準備，清稍等。”還是月月鎮定自如道，雖然也被嚇了一跳，但她反應快，見衛覺并未計較便順勢揭過，這份心性實在難得，不然也不會被指派給衛覺。

        衛覺也不意外，兩女一個叫風花，一個叫雪月，雪月一向沉穩。為了避免大家尷尬，說完就往涼亭走去。

        那花花本就覺得在人背后說壞話被當面發現很尷尬，此時又見兩人明顯的反差，一時間無地自容，羞愧的竟哭了。沒有那種撕心裂肺，反倒是抽抽搭搭的，顯然委屈又別扭。

        雪月見狀是好一陣安慰，真是令人哭笑不得，這丫頭就是這樣作，這下報應來了。

        衛覺坐在涼亭內，感受著清風，聞著那陣陣花香，欣賞著夜空那輪皎白的月，感覺心胸那口積郁已久的氣漸漸散了出去，好不愜意。

        看了眼那柄白霜，月光下是那么耀眼，又想起阿珠的笑，心中甚是懷念。想著兩個丫頭的對話，想到睡著的師姐，內心一片柔軟，暖暖的。

        他心里藏著阿珠，近十年的感情啊，臨死前才互表心意，這份感情他珍而重之，卻也只能埋藏心底。師姐對他沒來由的好，不管不顧，起初他還很顧慮，不拒絕是他舍不得，他在貪戀她的溫暖。可短短半個月她便走進了他的心，不是他善變，也不是他濫情，而是她值得。

        他現在望著那把劍，出神的想著，“或許今后我要為她活著，阿珠你不在了，現在，我又有了她，她會陪著我，陪著我走下去。阿珠，你要安心，我很好，我會活下去，為你們活著。”

        “公子，請用膳。”思緒被打斷，卻見是雪月帶著幾位侍女端著膳食過來。

        “多謝雪月姑娘，你們一起下去用膳吧，這里不必留人。”看著滿桌的食物，衛覺確實感到饑腸轆轆，同時也體貼這些侍女。

        “這…那多謝公子了。”雪月本不愿，但看到衛覺眼中的堅持，她沒拒絕，因為她也算了解他。

        侍女們剛退下不久，他正在品味著佳釀，就聽有位負劍女子稟報：“公子，靈兒公主想要見見您。”

        衛覺一愣，公主？難道是石皇的女兒？此刻他心里有些亂，聽師姐說起過有個小師妹就叫靈兒，經常在后山修煉，沒想到會是位公主，一時間他也沒想好見還是不見。

        “公子？您有在聽嗎？”負劍女子見衛覺發愣，不由得提醒道。

        “阿赤姑娘，請她過來吧。”衛覺醒神，眼前的是師姐屬下彩虹七劍侍之首，他分不清面容，都是按照服色來分。此女正是一身赤衣。

        “是。”阿赤說完便退下了。

        不多時，一襲紅裙的身影款款而來，近看卻是個年齡不大的小丫頭。

        女孩走路的步調極為優雅，一看便是禮儀教養很深。

        衛覺打量著這個可以算是滅門之人的女兒，五官小巧精致，膚如白玉，嬌嫩的吹彈可破，是個美人胚子。紅裙著身，卻顯清麗嬌純，優雅從容。

        女孩走到近前，打量著這個面容黝黑，卻是劍眉星目，身形挺拔，再配著一身青衫，倒也有幾分瀟灑。

        女孩頗有好感，沒有初次拜訪的拘謹，自然的行禮道：“靈兒見過師兄，近來我在宮里陪母后，今日剛回來就到師尊那里做功課，傍晚才有空過來。聽聞師兄在此用膳，特來拜訪呢。”言語中親切隨和。

        “聽師姐說起過，只是沒想到師妹是位公主，師妹是姓石嗎？”衛覺仿佛不經意的問道。

        “回師兄，我確實是姓石，名叫石靈，家父乃當今石皇。”石靈溫婉應答道。

        聽到小女孩親口說她姓石，父親就是那位石皇，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要說恨，他真沒有多大仇恨，他當時雖小，但他懂，石皇要殺他一家，石皇是他仇人。可他并未親眼見父母死于他手，哪怕他明白父母再也不在了。況且十年磨礪，他早已看清是非對錯，他更認清事實，他沒能力，他如今也沒立場，快入秋了，他想回去祭拜下他們，十年了啊。

        “那…如今衛府可還在否？”衛覺還是問了，哪怕不抱希望。

        “衛府？師兄，你可是說…十年前的衛府？”石靈詫異，不禁遲疑道。

        “對，是十年前的衛府，你知道？”衛覺緊了緊手心，緊盯著眼前坐著的女孩，聲音嘶啞道。

        石靈被他的樣子嚇得一愣，但還是故作鎮定的說著“我經常聽母妃提起過只言片語，我打聽了下，這是禁言的，聽說原衛府就是現在的武道院，衛府則是禁地，封存十年了。”說著還偷偷打量衛覺的神色，看他似乎松了口氣，便小心的問他：“師兄是與衛府有舊嗎？”言語委婉。

        “嗯，算是。”衛覺沒多說，敷衍道。

        他看出這女孩起疑了，便主動岔開話題道：“師妹這么晚了還過來，想來是沒用膳吧，不如陪師兄一起吃點。”

        石靈見此，也不好再多問，只是對眼前的這位師兄多了幾分好奇。

        石靈陪著用膳賞月，還喝了點酒，此時臉色酡紅，兩人相處也算融洽，石靈更是對衛覺親切了幾分。

        “師兄，我看師姐室內那套子母靈燈未點燃，卻有盞青燈，你對師姐真體貼，難怪師姐都不要我了。”石靈想起去找扶搖時卻見人在睡著，問了人才了解情況，感嘆師兄師姐的溫情的同時，不忘調侃道。

        “師妹見笑了，是師姐太好了，我應該的，我現在感覺我成了公敵了，以后還望師妹多多照拂才是。”衛覺也不尷尬，反而順著她的話恭維。

        相談甚歡，不知不覺，月已入中天，二人告辭離去。

        第二日一早，衛覺盤膝在那塊聚靈石上打坐，修身養性。

        突然衛覺感到閉合的雙眼被一雙柔夷捂住，“猜猜我是誰？”聲音清亮。

        “師姐你醒了就好，這幾日真是辛苦你了。”衛覺想也不想的說著。

        “你怎么知道？我明明換了聲音的。”扶搖聽到很驚訝，懊惱的摟著衛覺的脖子，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還張嘴咬在他臉上。

        “師姐，除了你還會有誰這么大膽啊！再說了，你身上的香味獨特，我想認錯也難啊。”衛覺感覺到被咬，這才睜開眼一臉無奈道。感覺到這次昏迷之后，師姐對自己是更加依賴了，當然也更加狂野，他心里也是很自得。

        “嘻嘻，聽靈兒說你們昨晚見過了，相處的還不錯啊！靈兒這個人很單純的，我把她當妹妹看的，你們能相處好我很欣慰。”扶搖笑嘻嘻地道，眼里卻是意味莫名。

        衛覺一頓，心里發苦，不過他對石靈也是頗有好感，可與她過于親近他還無法過自己心里那關，但為了師姐他還是說道：“自然，靈兒是個好姑娘，我很喜歡。”

        “嗯，那就好。給你，這是‘還神丹’，比以前吃的丹藥要好很多，半個月服一次，這半年內你可以睡個好覺啦！可惜這丹藥太難煉，丹閣那里我磨了好久才有這么一瓶，不然你以后就不用做噩夢了。”扶搖拿出一瓶通體墨黑的小瓶遞給衛覺，抱怨道。

        “師姐，你真好，我也會好起來的。”衛覺知道這丹藥有多么珍貴，肯定不易得到，拿在手里，心里暖暖的，他也決心變強，能更好的留在她身邊。

        扶搖看著他，只是傻傻地笑。

        后山，火靈泉。

        火靈泉是一池方圓十幾丈的火系靈液，泉水火紅，猶如地底巖漿般翻滾沸騰，池內是一株約摸三四丈高的火楓，通體血紅，樹旁盤踞著一條粗大的火蟒，一身紫金衣袍的道人盤膝在蟒首。

        石靈每次來都要離泉水十幾丈之遠才敢待著，實在太熱。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靈兒來了啊，去見過他了吧。”道人雖是在問，語氣卻篤定道。

        石靈眨巴眨巴眼睛，歪頭想了一下，她當然知道師尊問的是誰。畢竟后山目前只多了一個人，而且師尊第一次問這么奇怪的事。

        “師尊，見是見過了，他是師伯新收的弟子嗎？”石靈好奇道。

        此時，道人睜開了雙目，面帶笑容道：“他以后便是本宗的大師兄，是為師將收的真傳弟子。”

        “啊？師尊的真傳弟子？師尊你太偏心了，還說最疼靈兒了，結果我到現在還是個記名弟子呢。”石靈滿臉震驚，繼而不滿的撒嬌道。

        “呵呵，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會有自己的道要走，而他是我真正要等的人。”道人輕笑道，頓了頓又言，“靈兒，從你見到他那一刻起你的命運就已經變了，他是當世應劫之人，你以后自會明白。今日喚你前來也是為此，為師要為你改姓。”

        “改姓？為何？我父皇母后知道嗎？”石靈一臉錯愕，接連問著道人，她心里很慌，可以說這是她十年來第一次變故，她不知道會對以后產生何種影響。

        “改姓，亦是改命，這是你今后的選擇。你父皇同意了，至于你母親那里你也無需擔憂。”道人平靜道。

        “你本石姓，乃順天應命。本應劫而生，今日改姓，亦改命中之劫，乃順命應劫。‘石’音同‘時’，今換‘時’為姓，承時空之因果，應四時之變，五行輪轉，陰陽互濟，混沌太虛。時之所至，靈秀天成。令。”道人瞬間變得莊嚴肅穆，身上紫金氣彌漫全身，似有符文流動，陣陣天地梵音傳出，天空一道驚雷劈下，一道極光閃射，隱沒入時靈額間。

        時靈一陣眩暈，額間印記閃動，逐漸消失。

        道人見此，捋了捋胡須，笑著點頭。

        輪回無歲月，世間有情人。

        緣滅亦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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