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群小姑娘啊，有幾個還挺面熟，我不是第一次見你們了是吧。”

        挺著大肚子的警察把一群年輕漂亮的女生帶進調解室，讓她們都坐下，態度出乎意料地隨和。

        作為一條街上的老民警，二十幾年了，什么破爛事兒沒見過。

        磕嗨了上警察局跳脫衣舞的，頭上插著刀走進來問女警花聯系方式的，調解兒子和兒媳矛盾中發現老公和兒媳有一腿當場心臟病發作的……

        北城這城市太大了，太老了，林子一大什么鳥都有，剛剛才處理了一個案子，有幾個妹妹報案稱一個男的同時和她們約會，騙了她們的錢和感情。

        本以為嫌疑人是個養魚的，一看報案人數量不少，被騙的金額達數十萬，調查起來發現那男的還是個同，酒店門一開，幾個警察就看見倆男的赤膊紅臉，床上放著情趣用具！

        這民間啊，盡是糟心的事、奇葩的人，累的他都過勞肥了。

        眼前這幾個小姑娘的事兒，嗨。

        老民警摸著自己的肚子，深沉地嘆了口氣，腦子飛快地轉，想著該怎么給這幾個小姑娘烹制一碗又香又濃的雞湯，然后把這事兒給結束了。

        此時門一開，走進一個穿著輔警制服的年輕男人，寸頭利落，笑容清爽，立馬就把這群小女生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老民警：“小朱啊，人聯系上了嗎。”

        “聯系上了，”朱輔警聲音透著年輕的朝氣，很明朗，“那老師說小二十分鐘就趕到。”

        “行——”老民警眼里精光一閃，轉頭看著原是在他視線死角的女生，那女生正借著桌子作掩護從低角度悄悄拍輔警，“別把手機舉起來，就說你呢，拍什么拍，到警察局了還敢拍啊，立馬刪了。”

        女生一驚，沒作聲地把手機一扣。

        “待會我檢查的啊，”老民警是老油條了，“沒刪的話你看著辦。”

        女生這才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機滑動了幾下，有點發脾氣似的把手機往桌上一摔，發出點撞擊的聲響。

        老民警樂了：“還上脾氣了，當這是你家啊。”

        他也不急：“你們都成年了吧，知不知道你們這個跟到別人家門口拍的行為是什么性質啊，抓你們第一次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們吧，再被我抓一次，要拘留的。”

        被拍的帥氣輔警微笑著補充：“這次還帶著倆未成年人。”

        老民警一拍手：“欸，是，這情節更嚴重了。”

        “跟著人一十五歲的男孩子跟到家里，你們幾個不要點面子的嗎，不要點——”他戳了戳自己布著皺褶的臉頰，“這玩意嘛。”

        “自尊、自愛，老師沒教啊？”

        簡壽站在警局的門前，打了個噴嚏。

        這半夜也是冷了，她摩梭著雙臂，看著自動門緩緩拉開。

        冷清的大廳里有人，還是她眼熟的人，一個是排練時剛見過的江新的經紀人，還有個提著攝像機——應該是攝像師助理一類，兩人面色沉重，氣氛極其嚴肅。

        簡壽心里頭咯噔一下，有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警察給她打電話其實沒把事請都說完，讓她到了再跟她細說，她僅僅知道是班里的副班長——石燕出了事兒，人沒受傷，事態不算嚴重。

        但看到這些人，簡壽其實能猜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了。

        簡壽記得江新被粉絲圍堵的時候，江新的經紀人無力的警告中有一句話“再跟我就報警了。”

        簡壽也記得當時有一個粉絲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簡壽還記得今天副班長的異常表現。

        夜風趁著自動門開啟的當兒肆無忌憚地沖了進來，帶著股平息不下去的燥意，年輕的輔警一抬頭，對來人露出一口比燈光還亮眼的白牙，生龍活虎得似乎這不是半夜十二點。

        “老師？”

        對方輕而易舉地識別了她的身份。

        簡壽想他應該就是給自己打電話的警察，對他匆匆地點頭：“您好，我是海松八高、高三八班石燕的班主任，我叫簡壽。”

        不知是不是簡壽的錯覺，對方的眼神兒似乎是一下子亮起的，配合著過分熱情的笑容像是看見了久未歸案的犯罪嫌疑人。

        簡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拘謹道：“怎么了？”

        “簡壽，”那輔警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請，眉毛都抖了抖，嘴角咧到耳根，“這么一聽，還真是個老師的好名字。”

        簡壽：“？”

        “沒事，”輔警收斂了一點笑容，從前臺后走出來，打量了她兩眼，悠哉游哉地發問，“你來的還挺快的，這么晚打車過來的？”

        “啊對，”簡壽比較心急，“我學生是……”

        輔警卻是和她聊：“我看這周六大晚上的，還以為聯系不上你呢，你們當老師的還真辛苦啊。”

        簡壽敷衍地附和：“還好。”

        她再次試探：“我學生……”

        “石燕對吧，在里面呢，我師父陪著你就放心吧，在做教育，”輔警說到正事兒總算是正經了一些，“她是第一次犯又是未成年人，道個歉，罰了款，寫個保證書差不多了。”

        簡壽蹙眉：“她是做了什么事情？”

        輔警很有耐心：“跟偶像跟到家里去了還拍了照片，侵犯人隱私權，就被送進派出所了，非得說也不是很嚴重的事兒，主要就是批評教育一下。”

        簡壽“啊”了一聲，垂下眼去若有所思。

        “她不肯給她家長的聯系方式，哭著求我們不要聯系她家長，”輔警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就聯系你了。”

        簡壽跟著他往里頭走，邊回答：“聯系我也好的，我是班主任，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這么晚還——”

        “我們這就是本職工作，引導未成年人嘛，”輔警對她笑了笑，“還是教育為主，懲罰為輔。”

        “你回去給她做點思想上的工作，要是有第二次，這處罰就得嚴了，我也跟她聊過了，她說是高三學習壓力太大，追星解壓，一時就犯了錯誤，你給她疏導疏導。”

        他很年輕，看起來自己都像個孩子，但說起這些話口吻見怪不怪，身上有一股違和的老成感。

        “是是，我會好好——”簡壽應承下來。

        大廳里經紀人盯著簡壽盯了一段時間，驚詫開口：“欸，你是那個簡老師！我認得你！你居然是那個私生飯的老師？”

        估計是一晚上的怨氣和勞累積累，他說話并不客氣：“你怎么教的，一個女孩子啊，跟著我家藝人跑到家里去，趕都趕不走！”

        聯想起今天梁惠所說，他更是臉色發黑、語氣嚴峻：“簡老師我得問你一句，江新排練的時間地點是不是你泄露給你班同學的，不然她怎么剛剛好跟著我家藝人回去，是不是你通風報信的？！”

        經紀人語氣越發激動，似乎下一秒就要擼起袖子跳起來替學校收拾簡壽這個“師德敗壞”的“社會敗類”了。

        動靜鬧得有些大了。

        輔警上去按住經紀人的肩膀，他雖是娃娃臉，但人高馬大，力量也大：“這位男同志你情緒不要這么激動，人老師是大晚上趕過來教育學生，人家也累，你跟人老師吵什么。”

        意識到這是警察局，經紀人冷靜了些但還是不依不饒：“警察同志，我不想吵，但萬一是她泄露了行程，我一定要向校方追究她的責任！”

        簡壽無辜被潑了一盆的臟水，仿佛今天她幫江新而收到的“謝謝”都是逢場作戲，人情一筆勾銷了。

        她耐下性子：“我理解您的心情，我也是很希望音樂劇排練順利進行，石燕給您和江新造成的麻煩，我在這里給您道歉，回頭我會好好地教育她。”

        “至于這個行程是怎么泄露的，您還是不要空口無憑地認為是我泄露出去，這于我沒有好處，”簡壽搖頭，語氣平和，“有什么好處呢？是費勁處理江新被粉絲包圍的狀況還是大半夜來警察局領自己的學生？”

        攝影助理冷不丁地來了句：“錢？”

        “我不會為錢這么做的，”簡壽說這話的時候，注意到幾個人異樣的目光都落在自己一身比較“寒酸”的衣服上，她無奈地摁了摁眉心，“請相信我。”

        “別說我說不好聽的，”經紀人用那種職場浸淫久了而特有的惡意的、質疑的目光打量著簡壽，“簡老師這樣的老師，我見過不少。”

        攝像助理一唱一和：“現在的老師可不是當年那么為學生好了。”

        輔警冷眼瞧了一眼兩個男人，動了動嘴唇，還是按捺下沖動沒說話。

        畢竟被內涵的簡壽本人還未曾開口。

        “想在高消費的北城活下去，簡老師這么年輕沒儲蓄的，頭疼吧，那是不是會想賺點快錢？”經紀人振振有詞，“那是不是會想點其他法子也未可知。”

        簡壽解釋：“我并非缺錢……”

        攝影助理嘟囔了一句：“誰信啊，窮教書的還不缺錢……”

        這句話是冒犯了整個教師行業了。

        簡壽不是沒脾氣的人，一攤手，干脆說開了：“我名下在華英庭園有兩套房子。”

        經紀人和攝影助理一愣。

        她又去摸手機，打開一個界面：“我銀行卡余額七位數，看見了嗎。”

        兩人眼神震驚。

        然后她又收回手機，換了個界面：“這是我名下的上市公司股份，看清楚了嗎。”

        警察廳里，一個白t牛仔褲素面朝天的實習老師報出的全部家產，震撼了在場所有人一百年。

        “說了，我不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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