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陽對于大爺爺一家，幾乎沒有什么印象。
  只記得上輩子，有從老家那邊過來的人說，王爸當年為了結婚，跟老家人鬧的很厲害，最后還斷了親。
  對此，王爸和王媽在王曉陽面前，從未提過。
  為了不耽擱王曉陽的學習，王爸決定，帶王曉陽坐早晨最早的那班大巴回去。
  他們老家在輝縣的大灣村，距離青川市還挺遠的。
  主要是交通不便利。
  需要從青川市坐七個小時的大巴，到輝縣，再從輝縣坐摩托車到鎮子上，到了鎮子上，還得繼續步行一個多小時，才到的了大灣村。
  反正要回去，路上就要耽擱一整天。
  早晨，天剛蒙蒙亮，王曉陽就被王媽從被窩里拖出來了。
  看著他刷牙洗臉，吃完早飯，然后將一堆東西交到他們爺倆手上。
  今天的王爸重新穿上了那件白襯衫和西裝褲，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精神。
  父子倆到了汽車站，天才徹底放亮。
  兩人坐上大巴，一路顛簸，到縣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
  王爸又找了一大圈，才找來兩輛摩托車，父子倆又坐上摩托車，往鎮子上去。
  一路過去，全是黃土路。
  父子倆坐在摩托車后座上，差點沒被黃土給埋了。
  等兩人步行到大灣村，天已經徹底黑了。
  村子里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四下里特別安靜，偶爾有狗叫的聲音。
  王爸大概是擔心王曉陽害怕，腳步特意放緩了，跟王曉陽并排走在一起。
  王曉陽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尊剛出土的兵馬俑，稍稍抖落一下，臉上身上都能撲簌簌落下二斤土。
  “到了沒？”
  王曉陽問。
  “就在前面。”
  這一路上，王爸都特別沉默。
  大概是有些近鄉情怯，王爸在走向那扇木門的時候，腳步顯得十分沉重。
  放下東西，王爸敲響院門。
  黑黢黢的院子里，亮起了燈。
  “這大晚上的，誰啊？”
  有男人沉聲發問，朝著院門走來。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
  對面的男人盯著王爸看了許久，臉色的不快突然褪去，只囁嚅著叫了聲“大，大力？大力回來了。”
  “大哥，我來看看大伯。”
  “哦，哦，好好，你進來吧，這是你兒子，曉陽吧？”
  男人的目光落在王曉陽身上，憨厚的一張臉上，笑容顯得特別局促。
  “曉陽，這是你大爺爺家的大兒子，你的大伯。”
  “大伯好。”王曉陽一邊問好，一邊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王爸將手上的東西遞到王老大手上，又將王曉陽手上的東西拿過去，自己提著。
  “孩子媽準備的，都是老人能吃的用的東西。”
  “好好，我們去堂屋吧，我爹在堂屋呢。”
  王爸點點頭，跟在王老大的身后往里走。
  王曉陽走在父親身邊，目光四下里打量一圈。
  這院子挺大的，一圈的紅磚瓦房，雖然看著有些年頭了，但在這個村子里依舊顯得氣派十足。
  大概是剛才王爸和王老大說話的聲音，將院子里住著的人都給吵醒了。
  有人推開門走出來查看。
  “大哥，是誰來了？”
  問話的人一邊提鞋，一邊從門里走出來。
  “是大力帶著孩子回來了。”
  “大，大力？！”
  那人快步走到王爸和王曉陽跟前，一雙精明的眼睛，目光在王爸和王曉陽身上掃視一圈，又在他們提著的東西上停留一瞬。
  像是疑惑，又像是詫異，而后是突然的熱情。
  “真的是大力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那拙劣的表演，做出一副激動萬分的樣子，要攬王爸的肩膀，被王爸伸手擋開了。
  口氣變得冷漠而生硬，“我來看看大伯。”
  “哦哦哦，好好好，我爹就在堂屋。快進來快進來。”
  “曉陽，這是你大爺爺的三兒子，”王爸對兒子說著，頓了頓“你三伯。”
  王老三一雙眼骨碌碌的，在王曉陽身上轉過一圈，快走兩步，在王爸和王老大前面，一把將堂屋門給推開了。
  “爹，你猜誰來看你了。”
  堂屋的里間內，突然傳出老人重重的咳嗽聲。
  “爹，你還沒睡吧，”王老大將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在堂屋地上，“大力回來了，大力回來看你了。”
  王爸站在堂屋里，臉上說不出來是個什么表情，像是自嘲，又像是譏諷
  看著王老三從堂屋里，扶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老人臉上溝壑縱橫，腰背佝僂著，在看到王曉陽父子倆的一瞬，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似的，從胸口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
  只是那咳嗽聲，讓王曉陽微微挑了挑眉。
  王爸明顯被老人的咳嗽聲擾亂了心神，身體向前，眼看就要迎上去。
  被王曉陽暗暗從后面扯住衣服，拽住了。
  王曉陽看著老人那雙跟王老三相似的眼睛，看著他一邊裝咳，一邊悄悄打量王曉陽父子的舉動，等待著他們上前問候的表情，心底已經了然。

  估計，王爸這次又被這家人給騙了。
  說什么老人家眼看就要不行了，說什么老人家對當年做的事情很是后悔，一直不能安心閉上眼睛。
  就想最后見見他們一家。
  全是誆人的話。
  見王爸遲遲沒有上前，老人家一臉不悅的樣子，咳嗽聲也不治而愈了。
  “爹——”
  王老大很是尷尬的看看王曉陽父子，又看看他爸。
  明顯的，王老大也看出來了，自家老爺子這是在人家父子倆跟前裝病呢。
  老頭子目光炯炯的，在王曉陽父子倆身上掃視一圈，甩開王老三的攙扶，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了。
  顯然，他也不知道，王曉陽父子為什么會突然回來。
  “大力，別看我爹現在能下地，那是因為看到你們爺倆高興的，之前已經病的臥床幾個月了。”
  王爸聞言挑了挑眉。
  “老二呢？”
  王爸問，他干脆也不叫二哥了。
  “前幾天，我收到老二寫給我的信，說大伯你臥病在床，已經三天滴米未進。家里沒錢給你治病，已經放棄了治療，將你接回了家中，讓我來見你最后一面呢。”
  王爸嘲諷的笑著，說完，突然抬頭用力搓了一把臉，一把拉起兒子的胳膊，轉身就往外走。
  “站住！”
  老人蒼老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咳嗽。
  這次大概是吼的太過用力，是真的咳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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