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被馬冰拿著，小心放在車子的后座上。

“你稍等再上車，我先看看里面是什么東西。”

想到那天收到液體炸彈的經歷，陳緋兒默默后退了兩步。

馬冰快速打開提包翻了翻。

里面除了幾件帶著陳年血漬的衣服，還有一條沾滿血漬的皮鞭，以及一些很是變態的玩意兒。

馬冰翻了幾下，惡心的都要吐出來。

快速將提包的拉鏈拉上，又將提包拎著，放在車子的后備箱里。

“上車吧，”馬冰沖站在不遠處的陳緋兒招手。

“里面都是什么東西？”

“一些，”馬冰沉吟一下，說“犯罪證據吧。”

陳緋兒聞言，微微蹙眉。

“現在去哪？”

“先回家吧。”

這些東西，如果真是王老三送過來的，那江峰那邊，估計很快就會有動作。

“我的建議是，別將這些東西帶回家中。”

馬冰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語重心長。

陳緋兒想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要說這些東西放在哪里最為保險，那當然是陳銘那里，但，她雖然跟陳銘、李強他們都見過面，打過招呼，但并沒有留過聯系方式。

“如果放心的話，可以交給我來處理。”

馬冰從后視鏡里看了陳緋兒一眼，見她繃著臉，陷入沉思，接了一句。

“可以嗎？”

馬冰點點頭。

“那，也行。”

青川市，江峰已經接到調令。

就等將這邊的工作交接完畢，就可以回到久別已久的京市。

因為參與抗洪救險，他又一次獲得個人一等功，并提了軍銜。

這次回去，大概就是事業騰飛的開始。

這是江峰和江老最初的規劃，也是現在最為明朗的走向。

“姓王的，還沒抓到？”

餐桌對面，坐著江山。

二十四五歲的男人，依舊清爽干凈，像個不知世事的矜貴公子。

拿著刀叉的手，手指細白纖長，沒有半點勞作的痕跡。

聽到江山這樣問話，江峰皺了皺眉。

放下手上的筷子，碗里的面條已經被他兩筷子撈光了，剩下一碗冒著油滑的清湯。

“你的行李收拾好了沒有，你這兩天就走。”

江峰起身，不準備跟江山啰嗦。

這兩天，雖然眼前的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規劃在發展，但他依舊覺得不安。

這種不安的感覺，在過往的每次危急時刻，都能讓他逃脫死亡。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如此幸運。

“我不走，別想再次把我丟到國外去。”

江山突然暴怒，砰一下甩掉手里的刀叉，霍的站起身來。

居高臨下的看著江峰。

“我現在長大了，不是小時候能被你們隨便支配。”

江峰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長的跟他差不多高的弟弟，神思有些恍惚起來。

他還記得弟弟剛出生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一家還被關在牛棚。

父母被長久的饑餓和勞作打斷了脊梁，每天都是表情麻木的重復著手上的動作。

弟弟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中出生的。

他們一家住在牛棚里，跟黃牛和豬圈就隔著兩堵墻。

夏天，成群結隊的蒼蠅飛來飛去。

他那時候總喜歡趴在炕邊看弟弟。

那個皺巴巴小猴子一樣的小孩，冷了餓了，哭起來的時候，就跟小貓崽子一樣。

他曾在半夜聽過父母兩人的對話。

父親說“再這樣下去孩子要被餓死。”

母親是長久的沉默。

“送出去吧，送出去，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母親依舊沉默。

過一會兒，母親回來了，抬腿上炕，將弟弟抱在懷里，揭開衣服，給他吃奶。

但，長久的饑餓讓這個受盡了磨難的女人干枯的像是一把枯草。

她身體里是干的，孕養不出甜美的奶水。

小孩滿懷希望的吸吮，哭泣。

母親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跌在小孩的身上臉上和嘴巴里。

那時候，江峰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裂開了。

他心疼快要餓死了的弟弟，也心疼枯干的母親。

但他無能為力。

那時候，其實政策已經開始松動。

有好多人被平反，重新回到城里，回到自己以前的崗位。

父親母親有一陣子，好像突然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每天等啊等。

這一等，又是兩年。

弟弟在那個冬天發燒驚厥，差點死去。

他跟著母親抱著弟弟去村長家，求他行行好，借牛車給他們，送孩子去醫院看病。

敲了半個小時的門，終于開了。

村長一臉難色，看看團在母親懷里的江山，再看看眼巴巴瞅著他的江峰。

“哎，你們這——哎，我也沒辦法啊——”

村長是土生土長的莊稼漢。

勤勞肯干也膽小。

他見過曾經的高官富商，被送到偏遠的鄉下牛棚，被人欺辱致死。

也見過想要伸手幫幫那些人的村民，是怎么被人帶上帽子，推搡著廝打謾罵，一夜間淪落成被人踩在泥里中的一員。

所以，他善良，但也自私。

他不想將自己和家人置于那樣的險地。

當然，他也聽說過，別村牛棚里的人，有些被平反了，被政府接了回去，再次做官，成為人上人……

“要么，你們把孩子送給村東的劉瘸子吧，他無兒無女孑然一身，但有祖上傳下來的好醫術，或許，能讓這孩子熬過這一劫。”

村長說的劉瘸子，是個老鰥夫，早年家里是開醫館的。

后來風云突變，他的家沒了，醫館沒了，家人也死光了。

剩下他一個，回到了老家。

村子里的人怕生病，因為生病要花錢，他們沒錢。

所以，這個在城市里被人踢打唾罵的封建殘余在這里落了腳。

村民們雖然聽說過他在城市里發生過的事，但因為需要他的醫術救命，所以沒人敢輕賤他。

他在這個村子里，孤家寡人的活著，有人可憐他，但也有人羨慕他。

村長說完話，咣當一聲，再次將門拴上。

北方的農村，冬天可真冷啊。

江峰覺得，母親抱著弟弟，垂頭凝視著他的樣子，快要變成冰雕了。

一刻鐘后，母親帶著他，敲開了劉瘸子家的大門。

劉瘸子披著羊皮襖出來，看到他們幾人，一怔，又沉默著將他們三人迎進了門房。

那是村子里給蓋的，說是診所，其實就幾平米大，很是狹窄矮小的地方。

但里面燒著炕，房子里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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