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暮靄沉沉,天空如墨傾泄,群星如瑩水。
常玉抬頭望月,月光凝萃卻又朦朧,被云霧遮掩,時隱時現。
東北虎捧著飴糖從屋后走出來,晶亮的瞳孔滿載喜悅,他看見常玉孤零零的站著,走過去輕拍她的肩,“大妹子,看啥呢?”
常玉莞爾一笑,嫣然無方,她問:“你和打掉你門牙之人怎么認識的?”
“害!”東北虎想起這事有些羞愧,“俺同他兄長打了一架,把他兄長的門牙打掉了,他知道后就沒日沒夜的追俺,說啥我打掉他兄長一顆門牙,就得還回去十顆。”
說罷他呲嘴,暗白色牙齒上下兩邊各有一顆尖銳的小虎牙,“大妹子你數數,俺這牙可夠十顆?”
常玉哭笑不得,“虎類有三十顆牙齒,四顆犬牙,你若真被打掉十顆,還有二十顆呢。”
東北虎伸出一根手指,彎鉤般的堅硬黑色指甲碰了碰自己的上牙,“大妹子你知道真多!”
“你這寨子成立多久了?”她忽然問。
“不久,大約三載一春。”
“三載一春便能做到不下兩千人的規模,你很棒。”
她聲音有種江南女子般的吳儂軟語,瑩瑩水袖飄蕩露出一截白藕手臂,羅裙灌滿晚風微微蓬起,小巧的耳垂上點綴朱紅丁香。
整個人瘦瘦小小,仿佛風再勁些便能將她吹倒。
像只金絲雀,東北虎活了千年,頭一次紅了耳朵。
“俺也覺得俺棒!”
他圓潤細長的尾巴尖偷偷翹起,常玉取下系在腰間的布兜扔給他,“送你了。”
“送,送俺了?”東北虎呆呆的,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娃兒送的東西。
“嗯,對!”常玉歪歪腦袋笑,眼眸猶如熠熠生輝的星光,她背過身朝他揮手,喊了句,“晚安,大老虎!”
……
次日,天色青茫泛白,圓滾滾的斑點狗躺在樹下打了個滾,屋外嘈雜,兵器相撞擦出火花,李大娘挨家挨戶吆喝著出來吃早食,肩上挎著竹籃,逢人遞上用竹筒做器皿的晨露。
沏安的玉冠碎了,他跟李大娘借來根綁竹筒的紅繩,薄唇咬住繩線,單手握住墨發,單手拉過紅繩纏繞,頭輕揚,高高的馬尾甩過一道颯爽的曲線,意氣風發。
常玉日頭昏沉時便出去買迷香,她抻著懶腰打著哈欠走出來,看他正眉揚目展的和大娘攀談。
糟糕。
她默默收回手臂,轉身,腳踩在空中還未落下便被沏安逮到。
“小玉,過來喝杯晨露。”
沏安笑著沖她招手,如蔥玉的手指握著翠綠的筒身。
常玉尬笑兩聲,走下木階接過,“謝謝大娘。”
“客氣啥,寨主的朋友可不就是全寨的朋友!”她笑容爽朗,說罷眉頭一皺,捂著咕嚕作響的小腹,“誒呦,估計又鬧肚子了,麻煩你倆幫俺把剩下的晨露發給兄弟們,俺去趟茅廁。”
沏安提起竹筐,“大娘您快去吧。”
“好嘞,謝謝了啊!”
李大娘三步并作兩步離開,沏安站如松翠,目送她走遠后將竹筐挎在常玉肩上,毫不客氣的拿過她手里那杯品嘗,“妖界的晨露是三界中最為甘甜的,咱們走前取點回去。”
他沿著石路負手走,常玉跟在他身后遇人便微笑著送上一杯,笑的臉都僵了。
“尊老愛幼,你怎不自己提?”竹籃有兩個她那般寬,走路時竹筒碰撞,晨露滲出沾濕了她腰間的衣袍。
沏安停下,從中取出一杯遞給習武操兵的虎將,兩人鞠躬作揖后接著往前走。
“能者多勞。”他扭頭掃視了眼常玉平如竹板的身材,睜眼說瞎話,“我大抵是沒你強壯的。”
常玉:“……”
她感覺受到了侮辱。
習武場走完兩人來到書院,一群活蹦亂跳的虎童圍在東北虎身邊聽他講故事,他的爪子有虎童的腦袋那般大,罩在上面像個天然獸帽。
沏安這時停下腳,取過竹籃挎在自己肩上,走過去蹲下逐一分發給小虎童們,虎童乳聲乳氣的喊,“謝謝大哥哥!”
輪到東北虎時他朝后退了兩步,“謝謝大兄弟,俺不喝這個。”
“虎兄現在還滴水未進呢吧?”沏安遞到他嘴邊,右手攬過一只露出原型,胖乎乎的小老虎,摩挲它柔順的毛發,問它:“晨露好喝嗎?”
老虎舔舔爪子點頭,爬到東北虎肩上說:“叔叔快喝!可甜!”
“行,俺喝。”東北虎極不情愿的接過仰頭一飲而盡,露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到下顎,常玉遞給他張帕巾。
“擦擦。”
“哦,好。”他小心翼翼的捏住帕巾一角,卻遲遲沒有擦干水漬。
常玉以為他不知道如何用,便想上手幫他,手剛伸出去半截沏安身形一晃攔在她面前,馬尾拂過她手背,癢癢的。
他低頭,睫毛如扇在眼瞼投下陰影,衣衫被虎童扒的稍顯凌亂,一字鎖骨分明。
“我餓了,小玉。”
常玉移開視線,雙手攏柱他的衣襟,輕咳了聲,“吃。”
沏安單邊唇角勾起,直起腰。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向公廚,東北虎本想跟常玉坐在一處,可常玉屁股剛挨上長凳便被沏安扯到角落,和一群刀疤縱臉,正容亢色的虎將同座。
東北虎落了空,耳朵蔫蔫的坐在首位,舉起酒蠱無精打采的說:“來,喝。”
眾人烏壓壓的站起,齊聲道:“敬寨主!”
常玉不知道這流程,小小一只縮在滿員大漢中不知所措。
沏安舉蠱站在她身后,隔開她左邊虎將的臂膀,與一身汗味不同的是他身上的縷縷幽香。
常玉呼出口熱氣,眾人坐下她默默夾菜。
沏安時不時讓她去夠些夾不著的菜,被她狠狠瞪了好幾眼。
“寨主,今日的篝火宴會聽聞妖朝王將也會前來赴宴,可是寨主親自宴請?”
虎將碰酒間提起,東北虎正百無聊賴的玩著花生豆,“王大將軍與俺比武被俺打掉顆門牙,他那胞弟死追著俺不放,不知怎的知曉俺回了寨中,還要大辦宴席,估計是他同王將軍說的。”
常玉夾菜的手抖了抖,沏安夾了個大雞腿到她碗里,“慢點吃。”
她:虛偽的老狐貍。
心里吐槽,面上恭順的假笑。虎將們你一言我一語像嘮家常。
“他那胞弟我在軍營中便略有耳聞,小小年紀功法了得,是個可塑之才,可惜秉承了平頭一族的習性,易怒頑固,一根筋。”
“不過就是年紀尚小,執著沖動罷了,他們一族一向以堅韌不拔,鍥而不舍聞名。”
“對啊,這是優點,大家伙在朝中軍營時不也見識過王大將軍的秉性,數九寒天缺水斷糧時硬是生生把敵軍耗到投降了,當時寨主作為副將,差點沒堅持下來。”
提及往事東北虎感慨萬分,倒滿烈酒后說:“俺是真真佩服王將軍,也是真真怕了他那胞弟了。”
常玉邊聽他們談話便被沏安指揮著夾菜,因為聽的太入神手下一錯,一顆紅彤彤的大辣椒掉進沏安的小白瓷碗里。
沏安原本吃的津津有味,驟然看見個扎眼的辣椒,眼皮跳了跳,將它夾到常玉碗里,“我不喜辣,麻煩小玉給我夾顆口蘑。”
常玉撂下筷子,“你會不會傳音術?”
沏安搖頭,嘴巴緊閉,“麻煩給我夾顆口蘑。”
常玉無言,越過面前的盤子去夾口蘑,忽覺哪里不對勁,腦中神識閃動,音波在她腦海蕩開,沏安如醇酒般的聲音響起。
“罷了,換魚片吧。”
常玉依言給他夾了魚片,試探性的用神識回:“沏安?”
沏安:“嗯,你學會了,很聰明。”
常玉再次撂下筷子,對于新學會的技能好奇又興奮,一遍又一遍試探性的喊沏安的名字。
沏安次次耐心的回,直到常玉喊累了開始說正事:“我先前便覺這寨中人古怪,且論虎將來說,個個面上帶有深淺不一的刀疤,再論東北虎說,第一次見他便身著戎裝,若他們是十惡不赦燒殺搶劫的惡賊倒也說得過去,但這兩天跟東北虎相處,我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
沏安插道:“才兩日你便知道他是何秉性了?”
常玉:“憑感覺。”
沏安吃飽了慢條斯理的喝茶,“很聰明。”
常玉知道這句是在諷她,沒理他,接著說:“你方才沒聽到他們說妖朝,軍營,以及行軍打仗的事情嗎?我昨日問東北虎這寨子多久建成,他說三載一春,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建成如此大的規模,我覺得這群人一定先前認識良久后結伴拖家帶口來到這里。”
沏安拭嘴,“憑感覺?”
常玉:“我只是依靠他們的言論做猜想而已。”
“那你的猜想結果是?”
“東北虎和這群人原本是妖朝武將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拖家帶口來到這里安營寨扎,共度余生,能讓他們做出如此行徑,多半是遭遇險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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