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可斗嘴斗出來的名聲也只道我紈绔不訓罷了。”
“那你便改,將紈绔不訓改成知人善辯,囂張跋扈改成善惡分明,將你的壞改成好。”常玉替他拿過簸萁和掃帚放在墻角。
“前提是不要一昧因為別人的言論而否定自己,有人如月亮清寒皎潔,有人如太陽赤誠熱烈,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就散發(fā)什么樣的光芒。”
“別人的建議你認可便去改,不認可就只當是建議,人生千萬春秋,他人又不能和你看一處繁華,分一處憂愁。”
常玉又拿起掃帚掃凈墻角的蜘蛛網(wǎng),蜘蛛慌忙逃竄,逃到她的腳下沿著鞋頭往上爬,被她捉起,扔到院外。
她復說,“但你的個性不能影響到別人,否則就如同這欲往我身上爬的蜘蛛一般,被我狠狠扔出去。”
少年忽的笑了,萬年寒霜的眸子如春雪初融。
他好似一夜間長高了幾寸,青絲也長了許多,隔日清晨幫小廝擺放好碗筷,小廝大吃一驚,私底下的話題都是高傲自大的小少爺性情大變了。
圓桌上,王宥替長兄夾菜,同常玉沏安行禮,雖仍是一語不發(fā),但王釋問他什么他便恭順的答。
小廝端錯燙口熱茶,他也不會一手打掉,而是叫他換去,不容再犯。
一頓飯下來稚嫩的小少爺成了風華正茂的少年。
王釋額角皺紋仿佛熨平許多。
墩墩一直窩在沏安懷里,幾日過去人身漸漸難以維持,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沏安幾乎走哪兒都抱著他,常玉問他為何不抱到床榻上。
他說抱著軟和。
只有常玉知道哪里是因為軟和,而是因為他疼惜這孩子。
嘴上不說,手上動作比誰都溫柔。
常玉提壺澆花,花瓣抖落水滴,她說:“手酸了便歇會兒,你那臟了的衣裳我給你洗凈放床榻上了過幾日回館記得帶上。”
“哦對,我昨天去鶴云堂買了些安神茶,你睡前喝一些,眼圈快如食鐵獸一般黑了。”
“還有,我們?nèi)蘸竺獠涣吮疾▌诳啵饷娴穆淠_地總歸比不上自家床榻,我給你備了一套褥衾記得存在扳指里。”
沏安撫著崽子的背,均勻的呼吸聲縈繞在耳畔,囅然而笑,“知道了。”
他空出只手去摸常玉的頭,常玉正好彎腰放下澆花壺,對方的手停在半空,愣了片刻后伸回來。
常玉見他神色不對,問道:“為何這副表情?”
沒冷臉,也沒那股笑意,反而匆匆掩下眼底的慌亂。
“咳咳,你快回房收拾包袱罷,再去趟醒虎山拜訪完寨主就回館了。”
“哦。”常玉轉(zhuǎn)身走出幾步,驀然回眸看他,“真沒事?”
姑娘頭上的蝶花簪隨著她的擺動顫顫細蕊,皓如凝脂,面若桃花。
她猛的走回來欺身問他,“你方才是不是想趁我彎腰的空蕩做些壞事?”
暗香襲人,沏安偷偷背過似火燒般的手,“小玉莫要說笑,鄙人能對你做何壞事?”
常玉手指點點下巴,“很多啊,在我背上放只蟲子,或者沖我灑些水,亦或偷偷絆我一腳。”
沏安靜默半晌,“何人對你做過這些事?”
“阿?”常玉連忙擺手,“沒人對我做這些,都是我瞎猜的,莫要當真。”
“小玉。”沏安向前半步,逼近她的眼眸,似要將她整個人洞穿。
常玉舔舔干澀的下唇,腳步后移,不小心踩上顆石子,身子失去重心向一旁栽去。
正在她以為要摔個四仰八叉時,一只手穿過她的腰,穩(wěn)穩(wěn)摟住了她。
一時暗香幽香交融,蝴蝶翩翩起舞,落在花芯上采蜜。
兩人相視,皆紅了面頰。
常玉推開她,慌不擇路的跑了。
沏安揉著手指,更覺灼熱。
晌午,兩人將行李收拾妥當,納進扳指走出房門,常玉見到那位古雕刻畫的老狐貍后原本平復的情緒一下上涌,臉又慢慢紅了。
王宥攜王釋出來送客,王釋看見她腮若桃紅,便問:“你這臉上涂了什么胭脂?”
王宥無語,拉過他的手臂說,“什么胭脂?這是羞紅。”
王釋恍然大悟,“哈哈哈哈,原來是羞紅!”他笑了會兒,左右覺得疑惑。
“誒?不對呀,你因何羞紅了面頰?”
王宥直接走到他身前,結結實實的擋住他視線對二人說,“此行,我想一同前往。”
二人還未應答,他身后的大兄便興高采烈的杵他一拳,“好好好!你路上小心,晚些回來!”
王宥痛的悶哼,咬牙切齒道:“大兄放心,我,必,晚,歸。”
沏安將懷中睡的香甜的墩墩交給王釋,作揖道:“往后時日便勞煩王大公子照顧墩墩了。”
王釋:“不勞煩不勞煩,記得常回來看看孩子。”
“必然。”沏安道。
一行人走出朱紅大門,坐上馬車。
一路顛簸后沏安率先下車去扶常玉,常玉習慣性將手放上,跳下馬車。
手上溫度還未散去,她抬眸,沏安如第一次見時背光,探扇淺笑,丹唇外朗。
她似受驚的鳥雀般收回手,王宥隨后下車,察覺出兩人間的微妙氣氛,調(diào)侃道:“晌午日光確實曬人,常玉姑娘得好好解暑才是。”
常玉瞪他一眼,“曬不著你就閉上嘴。”
東北虎出來迎接,四人走進空蕩蕩的寨子,幾日過后沒了硝煙與鮮血,剩下荒蕪光禿的土地和幾簇新長出的雜草。
木屋獨剩下一座,孤零零的站在中央,像個跟親人走散的孩子。
幾日未見,東北虎的氣色好了些,但也消瘦了大半,一眼看去差點沒認出來。
從一只健碩的老虎變成了遍體凌傷的干瘦模樣。
他帶著三人進屋坐下,斟滿茶水,嗓音啞的如刀片劃過。
王宥來時沒人告訴他院中成了這副模樣,坐下時腦袋還是一片混沌茫然,常玉杵他一下,提醒他回神。
神是回了,卻怎么也開不了口,說不出話來。
東北虎看出他的震驚,主動說道:“都過去了,無論好壞。”
“事情無法逆轉(zhuǎn),俺也不能活在過去,前后左右都是路,俺不能陷進沼澤里。”
他似是看的通透,可就如那片鏡河般,藏在鏡子里面的是如何景色,誰也看不清。
王宥一口悶下茶水,站起來噗通跪下,膝蓋磕在木板上,聲聲回蕩。
“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我沒有追你到解憂館,參加篝火宴,沒有在酒中下藥,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說著說著,他眼睛紅了大半。
東北虎蹲下身子,摸摸他頭上的銀色毛發(fā),細聲細語的說:“我要謝謝你,阿宥,是你把我救出來讓我免去一死。”
“可若不是我在酒中下藥,寨子里的人又怎會……”
“不,阿宥,賊人也在酒中下了藥。”他扶王宥站起,拍拍他的肩頭,“你若真覺愧對于我,就好好修習功法,替我報仇。”
王宥看著他蠟黃的面,想起小時候這人總是充滿耐心和溫柔的扶著摔倒的他,拍去他身上的灰塵。
他一貫如此,偏生自己總是意氣用事,從不考慮事中緣由,只覺拋下自己和長兄的他虛偽冷漠,假情假意。
窗外風動,催生出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長在殘破不堪之地,卻美的驚艷。
他以前從未賞過獨美的花,只看荒蕪的地。
王宥緩緩說了句,“對不起,阿兄。”
東北虎愣在原地,“什……什么?”
他重復道:“對不起。”
“不,不對,你方才喚我什么?”
“阿兄。”
東北虎又驚又喜,雙眸霧氣蒙蒙,“阿兄,你叫我阿兄?”
他點頭,“阿宥一直視你為兄長。”
不是最討厭的兄長,是比長兄還要喜愛,還要敬重的兄長。
東北虎一把將他攬進懷里,翻涌的情緒再也忍不住傾泄而出。
常玉和沏安默默退出去,輕輕關上門。
她也看到那株開在荒蕪地的花,走過去蹲下。
一滴雨打在花蕊上,接著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推開幾步讓花朵迎接雨水滋養(yǎng)。
油紙傘遮在她頭頂上方,沏安握著傘柄。
兩人默默站了良久,直到天色轉(zhuǎn)晴,太陽冒頭。
東北虎和王宥也走出來,兩人皆是眼眶通紅。
王宥拉過沏安衣袖,把他拉進屋中。
常玉看著兩人進去,問東北虎:“你有事同我說?”
“俺……”東北虎搔騷腦袋,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
“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沒事的。”常玉道。
對方憋紅了臉,終于鼓足勇氣大聲說道:“俺心悅你!”
常玉眨眨眼,征了征,欲要開口。
“你,你先別說話,俺知道你有心悅之人,俺也不求你能喜歡俺,俺就是想把這份情意說出來,你若感到壓力,那俺跟你道歉。”
東北虎鄭重的鞠了個躬。
常玉連忙扶起他,“沒有,我就是沒反應過來。”
她勾起抹艷陽笑,“能被你這種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喜歡,小女倍感榮幸。”
“可俺早已不是將領。”
“大老虎,你護佑的是家國,是妖界百姓,不是妖朝之上的昏君佞臣,現(xiàn)在你告訴我,你還想回到營中,手持□□,保家衛(wèi)國嗎?”
東北虎毫不猶豫的點頭,“俺想,俺一直都想!”
“好!”常玉說:“我相信你能!你一直都能!”
“嗷,對啦,大老虎你叫什么名字?”
大老虎憨憨的笑,“俺叫列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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