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沏安別過頭,用紅斗蓋住凌亂青絲和倦顏,薄薄一層扇面隔住背脊與濕漉的青瓦地,亭檐滴下露水,落在紅斗的毛球上。
他站起,將紅斗復披在常玉身上,收回折扇于袖納,問她:“喝藥了嗎?”
想起那澀口湯藥,常玉擰鼻。
沏安付之一笑,屈指刮過她的鼻尖,“小玉也莫要皺鼻了。”他摸向腰腹掛著的錢袋,才想起那日林鬼一戰早被對方奪了去。
“小玉可想吃蜜餞?”他忽問。
常玉系緊紅斗衣帶,遞出自己繡著紅金錦鯉的荷包,“少買些,天氣愈涼,過幾日回館還要置辦棉被。”
“小玉不陪我前去?”
“罷了。”常玉從扳指內掏出件鶴氅,“穿上,早去早回。”
“聽命。”他溫柔淺笑著躬身。
沏安走后,常玉牽過朝婳的手走回屋內,她脫下斗篷掛在榆木圓棍衣架上,捧著手爐坐回床榻。
她挪到榻內,拍拍身旁空出的位置,“婳妹妹要不要上來歇著?”
“罷了,我好動,坐不住。”朝婳道。
常玉沒再勸,而是一直留著位置等她自行坐上去。
朝婳糾結了許久,臉鼓的像河豚,終是滿身帶刺的坐在她身旁,“我思慮良久,還是放不下大人,所以你我現在是情敵,莫要再關懷我。”
“情敵?”常玉放下書卷,“我何時說過心悅于大人了?”
“你分明就是有,就差將心悅二字寫在臉上了!”
常玉摸摸臉,笑道:“莫非是我看向他的眼神算不上清白?”
“何止算不上,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不知曉大人到底給你帶來何種負擔,但從我眼里看到的,只有你們對彼此的柔情蜜意。”
她上下嘴皮子碰碰,一股腦將心中所想全吐露出來。
“我對他的歡喜抵不上心中芥蒂。”常玉道。
“無論情深清淺,只要起了心思,便是歡喜,我不知你為何要去衡量情愛,比上比下,不覺煩躁?”
常玉摁住她的腦袋,揉了揉,“你倒是看的清楚,家族之事,你可摸得透?”
“這兩者怎能相提并論,長老們日日商議要把我嫁去虎貓族聯姻,我才不去。”朝婳拉下她的手,掰著她的手指玩弄。
“那你可知那群頑固為何要將你送去聯姻?”
“不過是怕虎貓族再砍下他們其中一位的腦袋,盼著我嫁過去后對方能有所顧忌。”
常玉:“他們敢砍下三長老的腦袋,就證明手中握著豹貓一族忌憚的東西,只要一日握著,便肆意妄為一日,又怎會因為你而偃旗息鼓。”
朝婳塌下腰,垂頭喪氣道:“我知道,我嫁過去不就是豹貓一族捧上的禮,兩族明爭暗斗許久,誰也不曾想他族會在此時光明正大的砍下三長老的腦袋示威。”
她自嘲笑笑,“許是摸透了那群慫貨長老的秉性,此事一出,包括族長在內,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
“大勢已去,你也該是時候想想應對之法了。”常玉說。
“若兩族開戰,我便趁亂帶著家人逃走,若我族不戰而敗,我便……”朝婳說著停下,松開她的手穿上靴子下榻,笑容依舊明媚。
“反正這些是我該思慮的事,大人和姐姐的責任便是保護好我的家人。”
“妹妹應是想到法子了,才會讓大人帶你去寒地。”常玉跟著下榻,放下手爐,走到門前。
門大敞,涼風迎面吹來,吹散零落一地的憂愁,朝婳道:“只是不知行不行的通。”
“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大人?”常玉探頭向外望去,沏安將油紙裹著的熱食捂在氅衣中,款款走來。
朝婳氣餒道,“我終于知曉哪里比不上你了。”
常玉走出屋前說了句她無比熟悉的話,“妹妹莫要同我作比較,也莫要因為大人而輕視自己。”
池畔碧波漣漪,泛萍浮梗,落葉飄零,如一葉孤舟在水面冉冉駛行,家燕低掠,擾了池面的寧靜。
朝婳合上門,最后深深看了眼兩人雙雙奔赴小跑過去的場面。
深深淺淺的腳步,飄逸的發絲,翩躚的蝶影,交錯的衣袖。
女子踮腳拍去對方頭頂的枯葉,男子提起溫熱的糕點,又變出一筐白榛糕,像是在向對方邀功討賞般。
女子咬了一口,細細品嘗,僅僅一句“好吃。”便能讓對方欣怡良久。
許是涼風刺眼,她鉆進被衾內,揉了半天眼睛。
……
祠堂。
錦衣華服的五人圍著長桌齊齊坐下,黃發垂髫,花白短須,眼窩深陷,皆是滄桑落寞的神情,眼瞳里裝滿油污臟水,那抹粘稠的滑膩感更顯五位長老俗惡。
族長坐在正位,手握銅樽權杖,莊嚴肅穆。
“你們各執一詞,說的有理有據,誰來告訴我,若真將婳兒嫁去敵族,她的余生該如何過?!”
他怒起拍桌,裂痕如疾雷。
眾長老縮縮脖子,就差鉆進龜殼。
其中一位稍顯年輕的長老說道:“聯姻不正代表我族有意化干戈為玉帛,虎貓族既已同意這門親事,兩族便結成親族,婳兒即使嫁過去也不會有危險。”
“你說得輕巧!有本事你替婳兒嫁過!”族長氣的臉色漲紅,大長老為他拍背順氣,他呵斥道:“滾開!”
“沒出事時個個夸夸其談,假以時日必要攻下敵族,現在人家打上門,還砍下三長老的腦袋懸掛墻門,你們怎不應戰?!”他踹開大長老,站起來剛走一步便胸口悶痛,咳出大片鮮血。
長老們紛紛上前扶他,皆被一掌拍開,他用的氣力越大,吐出的血越多,如娟娟細流般淌下嘴角。
“榮華富貴半生,現在到了為族出力的時候,你們倒開始裝出衣錦褧衣的模樣!你們原來那囂張的氣焰呢?!”
他抹去嘴角的血,強撐著身子站起,權杖狠狠劈開桌木,木屑迸濺,煙塵斗亂。
“我便是死,也要拼上這條命為三長老討回公道!”他抬眼,陰戾的眸子像是把刀架在眾人的脖子上。
“你們接著當縮頭烏龜,井中□□,活在你們那腌臜子孑的糞心里!”
眾長老垂頭嘆氣,皆道:“我族已是強弓之弩,應戰豈不是將族人往火坑里推。”
“如今之勢,還不是你們荒淫無度,壓榨族人所造!”族長推開后門,門外枯草足足長了半人高,牌匾脫落,金漆掉了大半。
他指著蕭索破敗的荒涼景色,嗔目裂眥。
“裝出的富麗堂皇究竟能不能藏得住卑鄙齷齪,你們心里有數!”他走到門外,一掌擊碎舊牌匾,枯草被風吹得簌簌歪斜,沒過他的腰身。
豹貓大叔攜沏安從正門走來,五位長老簇擁而上,對著二人怨聲載道。
“禁言。”沏安說道。
喉頭發出的聲音被攔在唇齒,括噪的聲音霎時停下。
一聲噗通從后門傳來,豹貓聞聲看去,血珠染紅黃草,族長奄奄一息。
“大人!大人!”他急忙喚來沏安,跪在一旁連連磕了三個響頭,“求大人救救族長!”
沏安雙指并攏探向族長鼻息和脈搏,微弱的近乎不可聞。
他施法穩住對方四竄的靈力和散亂的神魂,說道:“他食了盈靈草以至經脈炸裂,靈力暴漲,我試著修補他的經脈,你們快去鶴云堂求來清鐘。”
大長老站在一旁為難道:“清鐘可是白鶴一族世代守護的寶物,我等怎能求得……”
“你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族長死在你面前?!”豹貓攥緊他的衣襟,將他高高拎起,大長老奮力蹬足,慌亂道:“我并無此意!只是那清鐘既能清除邪魅,又能補人神魂,天上地下只有這一件寶物,他們怎會拱手相讓!”
“一群膽小之輩!”豹貓狠狠將他摔在地上,引得素衣化淄,飛身離開祠堂去尋清鐘。
大長老見阻攔不成,戰戰兢兢的對沏安說:“神君大人,可還有別的法子能……”
“你去告訴常玉姑娘,讓她一同前去。”沏安聲音冷冽,面容嚴肅。
“可她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除了容貌姣好些……”
“女子又如何?你們還不是要靠女子換回平安喜樂?”他諷道,“無用之人自然看誰都無用。”
“一群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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