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做什么？多久回來？”

        玉壺接連問了三個問題。

        青玉皖回答道：“我自己一點私事，可能需要一兩個月。”

        自從知道白山的傳說后，青玉皖就決定等處理好近務后一定要親自走一趟。

        現在耽誤很多時間了，按照她的記憶，還有一個半月，末燃就要回來了。

        到時，說不定又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這些事情她不能全都告訴玉壺。

        玉壺也沒勉強，一臉明白。

        “所以說，門主最近在事務上很上心就是為了能安心出去？”

        “是的。”

        怪說不得，她最近有種青玉皖急著交代后事的錯覺。

        青玉皖叮囑道，“現在紅蓮教暫時不會鬧什么事，我走后你幫我多盯著肖笙凍的舉動。”

        玉壺點頭答應了，問道：“多久走？”

        “明日一早。”青玉皖之所以誰都沒說，是因為玉壺的嘴很牢，她有話吩咐，“我走后，你就對外說我閉關修煉，誰都不見。”

        “東豐長老和光篆也不說實話？”

        青玉皖點頭。

        “你弟子們也是如此？”

        “特別是小璽，若他吵著見我，一定要攔住。若實在攔不住……”青玉皖想了想，“也要拖幾天，總之不能讓他立馬知道我不在門中。”

        不然肯定會追著來的，等她離開幾天，走得遠了，就算他有辦法追蹤到她，也追不上了，本來她這次出去，也有躲著他的意思。

        “門主，不與其他兩位長老談我能理解，可你的徒弟，為何不親自去說？”玉壺覺得很奇怪。

        “如雨的狀態你也看見了，吹落還要照顧她，至于小璽……”自然是現在她故意在躲他，但這肯定不能和玉壺說。她移開視線，看向別處，“他太粘人，肯定會追著問我為何閉關。”

        “好，這些我都可以答應，只是門主，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玉壺語氣凝重。

        “你說。”

        “雖然不知道你還能有什么私事，但是……”玉壺笑了笑，伸手抱住她，以朋友的語氣溫柔地說，“玉皖，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回來啊。”

        “當然了。”青玉皖也抱住玉壺。

        銀色的法蝶翩然掠過，只要抬頭往上看，青玉皖就能發現，自己與玉壺的對話，已被人聽了個完全。

        陽光穿葉落下，細碎地灑在坐巖石上的少年身上。

        一身斑駁絢爛，臉卻完全在陰影之中。

        元璽黑眸無焦距地看著自己靴子上的一點陽光。

        師尊要出門一趟。

        很容易就猜到，她是要去白山。

        他想起上一世，師尊在一葉谷自剜雙眼，廢除修為賠命后，他孤注一擲地去了白山。

        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到了神女宮。

        神女宮十分宏偉龐大，他行至殿門前，遮天蔽日的神女將他置于掌心，一張精致圣神的臉靠近他，詢問：“年輕人，你的愿望是什么？”

        她的聲音猶如遙遠的鐘聲，悠長肅穆。

        他直視神女比他人還要大的眼睛，嘶吼著心中翻騰的欲望：“我想回到過去！我要改變過去！”

        聽起來是天方夜譚的愿望，神女卻眼睛都沒眨一下，道：“你的愿望吾可以實現，但你需要獻出祭品。”

        “您請說，無論在哪兒，刀山火海，我愿意取來為您獻上！”

        “不需要你去找，是你身上一樣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元璽一怔：“什么東西？”

        “到達吾這的人，只能是舉世能人，而你是因為有神根。”神女坐直了身體，那張充滿圣神氣息的臉遠去，以一種俯視的姿態回答道，“吾來此世界千年有余，第一次遇見擁有神根的人。”

        “神根？”

        “通俗來說，就是成神的資質。只要你踏實修煉……”神女瞳孔向上翻，常人如此只會讓人覺得是翻白眼，而她如此動作卻像是在很認真地思考，“大概萬余年吧，就能到達吾這樣的程度。”

        元璽：“……”

        “您若想要，拿去便是。”

        神女垂下眸，另一只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淡淡道：“吾若拿走了，你便只有須臾百年，確定嗎？”

        “求您成全。”

        “吾尊重你的想法，只是為一凡人至此，放棄永恒，或許幾十載后會后悔。”

        元璽堅定地回答道：“我不想像您般永恒地孤寂，只想爭如今朝夕能伴她左右。”

        神女歪著頭，毫無波瀾的巨瞳看著他，道：“既然你執意，在此前，吾還有三句話得說。”

        "您請說。"

        “一，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獻祭之事，否則，不得好死。”

        “二，時間回溯，是三年前。”

        “三，重生后，你有兩年的時間，若她真心誠意愿與你在一起，吾便當著世人現身，祝福你們。否……”她并沒有表面那么無所謂剛才元璽的話，“你就來神女宮，陪吾永恒地孤寂。”

        這是一個充滿不可能又十分誘人的條件。

        若能得到神女的祝福，那么師徒結為道侶再也不是大逆不道，師尊也不會受到旁人的閑話，只需要她點頭，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元璽在神女的掌心跪下，像是最忠誠的信徒，誠懇地道：“我答應您，但我還想求您一件事。”

        “但說無妨。”

        “保留師尊的記憶。”

        神女看著他的眼神變得癲狂。

        “可。”她同意了，“不過你們回到過去，身體或許有些許承受不住，不知時出現靈脈堵塞的情況。”

        “會持續多久？”

        “一切看自身身體素質，不過也就一次。”

        元璽雙眸逐漸聚焦，從回憶中出來。

        師尊已經過了靈脈堵塞的情況，而他卻感覺到自己這個階段要來了。

        現在這個時期出這樣的狀況，真是要命。

        其實不等青玉皖去，元璽自己都打算最近幾日找個借口再去一趟。

        畢竟末燃也去了，他可不想讓末燃又像上一世獲得神力。

        不過他沒想讓青玉皖去。

        非但是路上荊棘遍布，像獻祭本身就是要拿出自己重要的東西去換的。

        這也是他重生回來第一時間就去撕了那游記的緣由。

        元璽又坐了一會兒，才從樹蔭下出來，回自己的院子收拾東西。

        -

        日薄西山，青玉皖將娥兒雪柳托給玉壺照顧，回去的路上她走得格外輕緩。

        或許是又要走了，她溫柔地看著穹極門的一草一木。

        檐角的燈籠一一亮起，照亮了整條廊道。

        她細細看著燈籠，突驚結構設計原來如此巧妙，花紋如此精致繁復。

        一只橘貓在眼前掠過，接著又有幾只貍貓竄出來。

        它們跑去同一個地方，青玉皖循著看去。

        有幾位弟子正蹲在屋基角落喂貓。

        他們臉上的笑容純真溫暖，每人都拿著一包小魚干，身邊圍了一圈的貓。

        這不是突然就出現的，記憶中青玉皖見過這樣的場景幾次，可她從來沒認真地看過。

        她站在屋檐下看了許久，終于有弟子看見她。

        他略微驚慌地站起來，像是小孩子做錯了事被大人發現了般無措：“門、門主！”

        這一聲讓他們都扭過頭來，臉上都是一樣的表情，溫馨的場景一下子破碎了，讓青玉皖覺得她站在這里真是一個錯誤。

        她微微頷首，打算快步離開，沒走出幾步，一位弟子又鼓起勇氣上前，遞來一把傘，道：“門主，快要下雨了，這把傘給您。”

        青玉皖怔住，手沒聽使喚地接過：“謝謝。”

        接過之后她有點懊悔，自己是有百花的。

        弟子笑道：“應該的。”

        青玉皖覺得這弟子很眼熟，盯著他看，把弟子都盯得不好意思了，才想起來這弟子跟小璽很熟，好像是叫——“你是徐薄馬？”

        弟子很意外門主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眼睛亮亮的：“門主知道我？”

        青玉皖點頭，元璽的嘮叨似乎回響在耳畔，她說：“小璽說你很喜歡貓。”

        “貓貓很可愛，大家都喜歡啦。”弟子傻傻地笑著說。

        青玉皖視線透過這位弟子，落到他身后畏敬的同伴們。

        往日只知他們面對自己的拘謹，今日青玉皖卻從他們眼中看見尊敬與愛戴。

        她對他們道：“喂完了，你們也快點回去休息吧。”

        這稀松平常的囑咐在青玉皖口中吐出來是如此的不真實，身后的幾位弟子是受寵若驚。

        徐薄馬臉上微紅，激動道：“好、好的！門主也是！”

        青玉皖勾了一下唇，很淺，也很快就淡下去。

        她繼續走，依舊走得緩慢。

        “光篆，本老與你說過多少次了？喝酒適可而止，哪有人像你這般把酒當水喝的？下次再鬧胃疼可不要找我！”

        東豐逮住又欲下山去喝酒的光篆，一頓教訓。

        光篆總是吃虧不長記性，拍馬屁道：“哎呀，東長老，你醫術無雙，華佗在世，肯定不把我這點小病看在眼里的，三下五除一就給我藥到病除！”

        “那也經不起你三天兩頭地往我這跑！”東豐胡子都要氣飛了，眼睛一掃，看到迎面走來的青玉皖，立馬收起臉上的憤怒換上和藹，“門主。”

        青玉皖柔聲打了招呼。

        光篆找到有為自己撐腰的人，控訴道：“門主，東豐長老不讓我下山！”

        “我那是為你好！”東豐又氣了。

        “東豐長老，讓他下山吧。”青玉皖漫不經心道，“回頭讓玉壺記他夜不歸宿扣月例。”

        光篆憤怒跺腳：“門主，不帶你這樣！”

        “好主意啊！”可能是看出來今晚的青玉皖很柔和，東豐都打了一個小趣，“還是門主損！”

        青玉皖不甚在意，回道：“都是玉壺教的好。”

        與東豐和光篆分開時，青玉皖還將傘給了東豐。

        雨來得不快，是從小雨漸漸變大，給足了人喘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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