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樹·追魔

        第一章殊途

        1

        “儲盛一，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了。”見微俯身在男孩耳邊輕聲說，一把形似銀杏葉的金色扇子在半空中輕輕扇著，還很懂事地隨著見微的移動調整自己的位置。

        此扇名為“司空”，與修煉者凝結某物之靈而成的法器不同，它是由天地間至清至純的靈氣自行匯聚而成的，乃世間頂級靈物。

        “諸見微，你既討厭人類，又為何偏要救他？”站在旁邊的追無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笑道。

        “誰說我是救他，我只是為了捉弄他。”見微扭頭白了他一眼。

        “哦？捉弄他？作為靈樹一族的治愈者，強行逆轉生死的代價，你不會不知道吧？如今這還是跨時空逆轉生死，卻將‘捉弄’二字說得如此輕巧，我是該奉承你幾句呢，還是該嘲笑你連借口都找不好呢？”追無轉而坐在床沿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撐在兩側，上半身微微向后傾斜著，似在等一場好戲。

        “所謂的代價不過就是命運相連罷了。作為不出意外的話出生即永生的靈樹，反正我是早就活得不耐煩了。他既然這么想活下去，又生得這么干凈漂亮，干脆我就遂了他的愿，讓他欠著我這個人情。將來我若隨著他早點死掉那是最好，再不濟也有他陪著我長長久久地活著，時不時逗逗他解解悶，豈非樂事？退一萬步講，這些都暫且不說，光是讓一個除妖師欠下我這個妖一條命，難道不是在捉弄他嗎？”見微反駁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該不會以為命運相連就只是共享壽命那么簡單吧？諸見微，你可真是我見過最像木頭的木頭了！”追無露出一貫的戲謔表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追無，你是不是忘了，我很記仇的？”話音未落，司空已飛到見微手里，幽幽冒著綠光，同時，見微的指甲也變成了和她的眼睛一樣的綠色，這是她生氣的征兆。

        追無見狀，趕緊起身閃到一旁，并召喚出一把精致折扇，將其展開擋在身前。泛著翡翠光澤的扇面和木質扇骨上的羽毛圖案栩栩如生，就像是美麗大鳥抖落的羽毛剛好掉在上面一樣。

        “都說寶物性格隨主人，你可別把司空帶壞了。”

        “我看是你把行鶴帶壞了才是。”

        反正見微是沒指望真能給司空帶個好頭的，畢竟這片表面上乖巧懂事的銀杏葉，背地里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想當初，凡界被幾個仗著自己得了可以使靈力短時間內倍增的寶物，又有天上神明撐腰，就到處欺負人搶奪人家珍寶的生物搞得亂成一團人心惶惶的時候，司空獨自溜出去，將那幾個不可一世的生物揍得奄奄一息，自己卻毫發無損，甚至還神清氣爽。

        它似乎也因此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吸收對手力量這一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本事，一時興奮過頭，沒忍住將當時有名的神明猛將全都耍弄了一遍。

        期間愣是誰也沒看清這迅速將自己打翻后立馬不見蹤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導致當時流傳著各種版本的謠言，什么“更高級宇宙生物的下馬威”、“造物主本主的懲罰”之類的。那些倒霉卻并不無辜的當事人紛紛猜測，是不是自己的報應到了，嚇得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

        而這個始作俑者，后來因為實在是找不到對手，無聊得緊，才驚覺外面的世界不過如此，最終乖乖回到見微身邊，老老實實過起了日常扇扇風，偶爾敲敲別人腦門兒的平淡日子。

        也忍受著打敗天下無敵手的寂寞。

        至少在遇到行鶴之前是這樣。

        它倆要真再對打起來，恐怕三界又得被鬧得終日不得安寧。

        想到此處，見微看了眼還躺在床上的儲盛一，默默收起了司空。

        “不是吧諸見微？你該不會是擔心傷到那小子吧？”

        “也不算是擔心，就是覺得萬一誤傷他那我豈不是白浪費力氣救他了。”

        “哦？這是承認救他了？”追無說著，笑嘻嘻地捏著行鶴在見微身后扇著風。

        “你但凡少說兩句，這個世界就會和平得多。”見微瞪了他一眼。

        “這莫不是人類常說的關心則亂吧？”追無打趣的同時還看熱鬧不嫌事大般挑了挑眉。

        “我只是怕他聽到了以后給我惹麻煩。”

        “他心臟都差點停了，人類跟妖可不一樣，人類的外殼很脆弱的，就算是有你及時救他，也沒那么快蘇醒，哪怕真聽到了也不會記得，即便是記得，等他醒來也只會當這些是一場夢，不會當真的。”

        “也是，人類本就是這種弱到連夢境和現實都分不清的生物。”

        “欸？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就叫愚蠢嗎？那像你這樣不愿意分清何為夢境何為現實，甚至自愿活在夢境里的行為又算怎么一回事呢？躲在夢里若是能解決問題的話，為何又會反復做同樣的夢呢？逃避命運的后果，可不是你一只樹妖能承受的哦！”

        “又是這個夢。”恍惚間見微感覺到有水滴從眼角滾落出來掉到耳朵上，又順著耳朵滑進頭發里。

        “不對，不一樣，今天最后多出來那段話不該出現在夢里的。”見微迷迷糊糊地想著，“而且夢里追無穿的衣服看似次次相同，實則衣領和袖口處的花紋從未重復過。”

        “終于發現了嗎？看來你要醒了哦，小木頭！”耳邊傳來追無的聲音。

        “我還在做夢嗎？”見微疑惑。

        “已經淪落到像人類一樣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嗎？這樣可不行哦！”

        “不然的話怎么你還在這里？”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嗎，我可是無處不在的，就連你們靈主也不能限制我分毫哦！”追無貌似很得意地炫耀著自己本事。

        見微不再理他，也不想醒來。

        2

        世間分為三界。

        神明白龍攜其追隨者居住的九天之上，為神界；邪魔黑龍及其黨羽被神明囚禁在地與海的深處，不見天日的陰暗深淵，為魔界；其他物種則全部生活在天與地之間的平凡之處，為凡界。

        神明掌管世間所有能量，并將其用來獎賞或懲罰凡界眾生。

        凡界依著四方分為五城，東遲歲，南熒惑，西金黎，北齊洛，中烏夭。

        金黎城內西北方向有一奇山，名曰“沁月”，是天底下“離神明最近的地方”。

        此山陽面終年積雪不化，陰面卻從無半點冰雪，相傳，那是因為有冰火神獸駐于山中。

        因此，表面上這東南西北中五座城池平起平坐，背地里卻是以金黎為尊，尤其是與奇能異術相關之事，必先向金黎城主稟明方可行動。

        傳聞沁月山是天地間最受月亮偏愛之處，即便是雷雨夜，也仿佛有月光沁透山體似的，冰潤清凈。若是月圓之夜，月亮懸于山尖，月光如流動的細碎寶石般鋪滿整座山，美如仙境。又像是此番景致太過美妙，引得天上的星星都跑過來想看上一眼，卻擠得星空裂開了縫，慌亂中抖落無數星辰，傾灑在人間，堆積成一座高山，因此有了“月明星稀”一說。隨著白晝的到來，月光層層褪去，就像正一點點往山中沁入一樣。

        “沁月”二字便由此而來。

        沁月山頂有一月牙形的湖泊，名為“沁月湖”。

        湖水終日如被光照的寶石般熠熠生輝。

        因此，有人說沁月湖是人魚的鱗片和眼淚變成的，有人說沁月湖是精靈們舉行秘密舞會的地方，還有人說沁月湖底藏著上一個紀元所有的珍貴寶石。

        最開始的時候，沁月山上不但草木常青，花開不敗，還深藏無數奇珍異獸。

        據說這些草木鳥獸本是可以在宇宙中自由來去的強大妖怪，卻不知為何甘愿舍棄無拘無束的生活而長居于此。

        他們分享著沁月山的照拂，也保護著這座山，和這山上山下其他生靈。

        普通人可以自由上下山，前提是絕對不可以故意傷害山上的生靈，連這種心思都不能存有，否則就會被困在山里，永遠找不到出路，最后餓死渴死累死，皮肉全部化作養分融于土壤中，只剩下一具完整的白骨。在某個天生異象的夜晚，白骨會自己走回生前的家，剛踏入家門，便立刻散架，且不得復原。

        修煉者只要不動歪心思，能自由出入不說，還能在山中找個無主之地和妖精們一起修煉，哪怕是天資再愚鈍的人，在沁月山待上個把時辰，也至少抵得過在別處苦修十年。

        不過，凡是在山上修煉過的人，必須一生堅守正道，心懷慈悲，善待生命，不可因強大的力量滋生歹念邪意，更不可欺凌弱小，否則將受到嚴重的反噬，輕則法力盡失不可再得，重則后半生嘗遍孤獨廢疾之苦，生生世世不可再得修行之果。

        若有除妖師靠近，便會觸發結界，硬闖者將被依附在結界上的咒術攝取心神，迷失于幻境之中，將平生所除之妖在自己手上遭受過的苦難通通親歷一遍方可回神。但幾乎沒人能堅持到回神，便因受不住折磨而魂飛魄散了。

        后來不知為何，一夜之間，沁月山竟變得一片荒蕪，污濁之氣死死纏繞著山上的每一粒塵土。

        也曾有人想將草木在山上重新種植，卻發現植物一碰到沁月山的泥土，就會瞬間化作一團煙霧散去。

        因此，沁月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寸草不生的。

        直到八萬年前，一只樹妖從天而降，自那以后，與最初的奇觀相比，沁月山的景象竟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很多人猜測，那只樹妖就是預言中的“治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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