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笙軒的爸爸熱衷于旅游，有時也會帶著全家一起。

        令陶笙軒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次去爬山，爬的什么山卻忘了，一座籍籍無名的小山，她從山上滾了下去。

        彼時她才剛上三年級，申濤煊也才升入四年級不久。

        申濤煊視角

        “哥哥，你等等我～”陶笙軒從石階上一級一級跳下來，因為腿短顯得有些磕磕絆絆。

        申濤煊不理她，只是悶哼一聲，賭氣地加快了腳步。

        今天小軒又惹他生氣了，明明幾顆門牙都被蛀光，時常疼到眼淚掉，還是要偷吃糖，一天給她一顆還不夠么？

        他怎么想都憋屈，不給陶笙軒吃糖她要哭，牙齒疼了也要哭，每次都害得自己被媽媽罵，還要哄她。

        “哥！你走慢一點！”父母被落在他們后面很遠的地方，陶笙軒想拉著哥哥等等爸爸媽媽。

        “啊———”身后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尖叫，那熟悉的音色給他一種不好的預感，終于引起了申濤煊的回頭。

        申濤煊呆住了，十歲的他不知所措，只知道往上沖，去離妹妹近一點的地方。

        附近的大人紛紛圍了過來，二人的父母也很快跑下來。

        “小軒！”“天吶。”

        陶笙軒的爸爸來不及思考她墜落的原因，立刻加入了救援的隊伍；然而申濤煊的母親卻在質(zhì)問申濤煊：“申彥，你怎么不看好妹妹呢！她怎么滾下去的？！”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滾下去的，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應該怎么辦。年幼的申濤煊只有眼淚止不住的流。

        如果自己不和妹妹置氣，她是不是就不會滾下去了，她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牽著她才滾下去的？

        想到這他就忍不住崩潰地哭出了聲：“嗚嗚嗚都怪我，是我害了妹妹……”是我沒有看好她，才讓她滾了下去。

        “什么？是你害的她？你推的？”

        “嗚嗚……不是……”申濤煊抹著眼淚狡辯道。

        申以雯不聽他解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兒子！”

        這時是一位老太太看不下去了，顫顫巍巍地把申濤煊拉過來，護在自己身后：“小姑娘是為了給我讓路才掉下去的，不關你兒子的事。”看到這八九歲的小姑娘為了自己摔下臺階，老太太真的被嚇了一跳。年紀大了受不了驚嚇，原先自己的女兒都要扶著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去了，她卻堅持要等小姑娘得救了才愿意離開。

        申以雯看著眼前這個佝僂著背需要別人攙扶才能站穩(wěn)的老太太，有些質(zhì)疑的說：“……婆婆，他自己說是他推了妹妹的。”

        申濤煊張了張嘴，想解釋，最后卻只擠出一句：“我……我沒有。”聲音卻越來越輕，以至于申以雯根本聽不清。他像個鵪鶉一般躲在老太太身后，即使他已經(jīng)比掬著背的老太太高出一截。

        “阿姨，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教育就好。”

        申濤煊聽著媽媽咬牙切齒的語氣，全身上下不住地打起了寒顫。

        老太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害怕，堅定地把他護在身后，安慰道：“乖孩子，別怕，太太牽著你哈。”

        申濤煊不禁一怔，他記得如今正臥在溝底的小姑娘曾經(jīng)也說過這樣的話：“哥哥，你是怕高嗎？別怕，我會一直牽著你的！”

        他想起以前，兩個小孩并肩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陶笙軒正興致勃勃地跟他說著自己的同桌長得如何帥氣，成績?nèi)绾蝺?yōu)異，說話如何動聽，她說她很羨慕自己的同桌，這就是喜歡吧！她又側過頭問哥哥：“哥哥，你有喜歡的人嗎？”

        “嗯……有吧，我很想保護她，能一直牽她的手，這就是喜歡吧？”

        申濤煊知道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只有在保護妹妹的時候才會變得堅強。

        陶笙軒視角

        今天哥哥又生氣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走的特別快，陶笙軒怎么追都追不上。

        可她不能停下來，哥哥怕高，要牽著他的手才行。

        “哥哥！哥哥！”陶笙軒在人群里穿梭著。

        這座山其實是近幾年才開發(fā)出來的，正是游客多的時候，然而這條陶笙軒他們正在走的的路，上下山的人都有，而且人還不少。

        他們在下山，迎面而來的就是要上山的人。面前正有一位阿婆扶著手拄拐杖的老太太，看著已是耄耋之年，陶笙軒想著這路窄，便側著站在臺階的邊緣要給老太太讓路。

        她的腳有一大半都懸空了，只留腳趾努力抓著臺階，身體也有點站不穩(wěn)開始搖晃。

        突然，她的身體失去平衡，腳最后一點接觸臺階的地方也不復存在。

        陶笙軒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只有本能的一聲尖叫從嘴里擠了出來。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圈一圈地繞著，手和腳也捆在一起打架。身上有葉子擦過留下水珠，粘著泥土。嘖，臟臟的。更要命的是，粗糲的石頭硌著她裸露的皮膚，陶笙軒感受到被碰到的地方都破了皮，在汩汩冒著血水。

        好在山坡上長著許多粗壯的大樹，沒滾多遠她就被其中一棵攔下了。除了皮膚火辣辣得疼，還有后腦勺磕了一下，自己好像沒有什么事。

        陶笙軒抬起頭，看見不遠處的石階上聚集了一圈的人，有不少正在試圖下來營救她。

        更有熱心的陌生阿姨大喊讓她不要動，就在那里等著。

        好感動——明明都還是第一次見面。

        漸漸的，石階上出現(xiàn)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先是哥哥，然后是爸爸和媽媽。

        忽然間，陶笙軒看見申濤煊莫名挨了媽媽一巴掌，有些心疼。哥哥明明什么都沒做錯！

        哥哥是一個很脆弱的人，后媽卻格外嚴厲。

        去年冬天格外的冷，陶笙軒不好好穿衣服，作得感冒發(fā)燒了，只好請假一天在家休息。

        恰逢那天父母二人晚上要一起赴宴，出門時申以雯扭過頭來吩咐陶笙軒讓她下午帶上鑰匙去學校等申彥放學。

        陶笙軒高興地點頭應下。

        由于下了大雪，學校允許家長進去接。小小的一只陶笙軒就跟著一把把大傘孤獨地走進校門。可是她不知道申彥的教室在哪，也不敢問，她只知道是三年級一班。

        于是陶笙軒只好一間一間地找，直到天都快黑了，學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找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的申彥。

        “申彥……”她知道自己來晚了，怯怯地開口。

        申彥一言不發(fā)，黑著臉搶走陶笙軒手中的傘。陶笙軒看著他哭紅的眼眶，嚇得不敢動。

        申彥走進雪里，看到這一米三不到的小東西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又跑回去把她扯走。

        剛才在教室，同學們都走光了，甚至老師都已經(jīng)離開了，他聽見隔壁教學樓的頂樓傳來嘈雜的聲音，就知道六年級的學生也放學了，只有他還沒人來接。他不敢想，是不是媽媽有了妹妹就不要他了。

        所以當他看見陶笙軒的時候是憤怒的，討厭她搶走了自己的寵愛，還這么晚才找到他，害他等那么久。

        可陶笙軒不是這所學校的，他不知道陶笙軒吸著鼻子找了七棟教學樓，爬了三十五層樓之后才找到他。

        申彥不知道，他只知道她來晚了。所以到家之后他當著爸媽的面把陶笙軒為了給他道歉主動泡的紅糖姜茶倒進水池。

        全家人都愣了一下，陶笙軒的眼淚更是刷地就流了出來。

        “申彥！你妹發(fā)著燒去學校接你還給你泡姜茶，你真的給臉不要臉。”申以雯反應一秒，旋即從座位上彈起來，大步?jīng)_向申彥，揪著他的衣襟往房間里拖：“你給我進來，你看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

        申彥被拽到臥室，房門也被申以雯反鎖了，從外面進不去。

        房間里傳來申彥的哭聲和慘叫，伴隨著申以雯怒不可遏的咒罵。

        陶笙軒聽著房間里的聲音輕易想象出里面的景象，她不希望申彥因為自己被申以雯打罵。

        于是她開始拍房門，哭著求申以雯：“阿姨！別打了！我原諒他了！”

        她才剛說兩句，就被陶靖風拉到后面聽著，他說申彥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

        陶笙軒不想在聽，跑回自己的房間把自己蒙到被子里捂住耳朵，這樣就聽不見申彥的哭聲了。

        母子倆在房間里呆了好久，申以雯從一開始的打罵也變成了哭喊，她哭著抱怨為什么陶笙軒這么聽話，而申彥卻總是給自己添麻煩呢！

        兩人在房間里抱作一團，申以雯偷偷湊到申彥耳邊輕輕地說：“我的兒啊，寄人籬下，你一定要聽話啊！你對妹妹好，陶叔叔才會對我們母子倆好啊！”

        申濤煊點點頭，他明白媽媽說的了。從今往后，就是裝也要裝成很愛妹妹的樣子！

        晚上，陶笙軒躡手躡腳地從房間溜出來，走進對面申彥的臥室。

        “……你干嘛……”申彥吸了吸鼻子，他還在為剛才的事傷心。

        陶笙軒背著手，身后像是藏了什么東西，扭捏地挪到申彥床邊，望著躺在床上的申濤煊，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握著糖的手。

        “喏……這是我…別人給我的，給你吧！今天真是對不起，我來晚了。”其實是媽媽給的，但是她知道不能說。

        申彥把頭扭向另一側，背對著她說：“不是你的錯，糖你自己吃吧。”

        “哥……哥……？”這是陶笙軒第一次叫哥哥。她很乖，看見后媽和繼哥時不吵不鬧地接受了，只是不肯叫媽媽和哥哥，一直固執(zhí)地叫阿姨和申彥。申以雯說沒關系，小孩子嘛，便不糾結稱呼了。

        申彥起伏的身軀一滯。

        “哥哥，你別難過，阿姨打你的時候她自己也很哭了。”

        “哥哥？……哥哥？”陶笙軒又往前湊了一點點，直到身體已經(jīng)貼在床邊。她掂了掂腳，看見床上的申濤煊正無聲的哭著，爬上床用空著的那只手給他擦了擦眼淚。

        她說：“哥哥，別哭，今天你牽著我一起回家，我很開心！”她壓著申濤煊的手，湊在他臉上。

        以前申彥不懂為什么班里有的同學總是要媽媽帶著妹妹一起來接，而且看到妹妹的時候總是能很開心。

        現(xiàn)在他懂了，因為在妹妹眼里，哥哥做什么都是對的，哥哥就是妹妹的超級英雄。

        ……………

        從那次起，每每看著哥哥抹眼淚，陶笙軒都好想搖搖他的手，安慰他不要哭，因為妹妹會一直在他身邊，陪他看遍山水旖旎，賞遍世間綺麗。

        他們的后來

        這趟旅行很快告終，因為陶笙軒受傷而提前回家，這令她有些愧疚，因為爸爸為這次旅行興奮了很久，是她讓大家掃興了。

        而在這之后，陶笙軒的后腦勺縫了十一針，留下個巨大的疤。

        自此她永遠只能扎馬尾，再也不敢披著頭發(fā)。，

        在這之后又過了一個月，陶笙軒突然聽見爸媽房間里傳來媽媽的哭聲，她躡手躡腳地湊過去貼著房門聽，只聽見媽媽說：“我們分手吧，不合適。”

        “……嗯。”

        又是十幾天過去了，陶笙軒站在門口，看著申濤煊和媽媽把一件一件行李搬上車，她知道，這就是媽媽口中的“分手”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摔下山，媽媽和哥哥就不會走了。

        好討厭自己，害得這個家散了。

        好討厭哥哥，怎么能對她撒謊。

        說好的做一輩子家人，其實不過是兩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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