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春香樓
第一章---春香樓
暮色西沉,華燈次第燃起。
春香樓中歌舞升平,琵琶小曲,軟語小調(diào),嘁嘁靡靡,一副窮奢極欲,湛湎荒淫,醉生夢死的驕奢之景。
宋依依打了個觳觫,一聲輕呼,從床上坐起。
她臉色微蒼,唇瓣顫動,纖細的玉指因受到驚嚇被她捏得發(fā)白,冷汗涔涔自額際滴落,夢中血腥的畫面仍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渾身不受控制的輕抖,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這一聲沒多大,但也驚動了門外之人,進來的是個穿著較好的婆子,腳步很快,急匆匆地繞過繪著花團錦簇的屏風(fēng),朝著床榻上紅色紗幔下的美人望去,語聲盡顯不耐,“怎么了?”
“沒沒什么”
小姑娘聲若蚊吟,手指輕攥,怯生生的軟語相答。
紅紗微動,影影綽綽地映著她纖弱的身影。
美人皓腕凝霜,青絲如綢,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雖只是朦朦朧朧的一個側(cè)顏,便已嬌艷的驚為天人,瞧一眼就讓人挪不開不視線,不論是這幅模樣,還是那嬌滴滴的嗓子,都撓的人心直癢癢。
她果然是個天生勾引男人的下賤坯子。
婆子姓張,抽動了下唇角,不禁想起四個月前她剛被賣到春香樓時的情景。
那日下著春雨,一起來的有三個姑娘,都是用麻袋裝的,被扛進來的時候袋子已經(jīng)浸濕,里頭的姑娘自然也都濕透了。
但旁人皆是一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的模樣,唯獨她,濕衣沾身,那個狐媚勁兒!
饒是見過的尤物不少,張婆子與大媽媽杜氏也是瞬時怔住,心中驚嘆,便是這春香樓的頭牌與她相比,也是皓月與螢燭之別。
這小姑娘望之如月中聚雪,不染塵埃,粉雕玉琢的臉蛋兒能掐出水來一般。
她的美自是不僅于此,要命的在那雙不諳世事的眸子上,明明相貌偏媚,卻偏生生著一雙清純的眼,瞧著無辜的不得了。
就是這種我見猶憐小白花兒才最是值錢!
大媽媽瞧見她便笑了,滿意極了,當(dāng)日就安排了人好生照顧,次日就開始了調(diào)-教。
換做是旁的新來的姑娘,哪個不哭幾聲,叫幾聲?
她倒是特別,雖可憐兮兮的,但不哭也不鬧,一點也沒反抗,人讓她怎么,她便怎么。
張婆子原以為這是個聰明的,知道掙扎也無用,進了這風(fēng)月之地就得人命,沒想到卻是個天生反骨,悶聲干大事的,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膽大包天到敢謀劃逃跑!
眼見著還有四日便是她的出閣之日,這小賤人昨天竟真的差點騙過了她與杜媽媽,差點就真讓她給跑了!
杜媽媽能饒了她?現(xiàn)在回想還后怕的很,巴不得把她鎖起來!
春香樓中的生意是有規(guī)矩的。
每一個新姑娘出閣前,都會提前給貴客們看畫像,每隔三五七日就會出現(xiàn)一個新鮮的,便是用這種刺-激吊著那些個爺日日夜夜地往過奔。
七日前,輪到她的時候,單憑那一張半遮半掩的畫兒,樓中的場面便差點失了控!
她的初-夜竟是被平國公家的秦大公子抬到了一千兩這等天價!
這在春香樓還是頭回!
可見這小狐貍精能讓男人昏頭成什么樣?
一千兩銀子打底,已經(jīng)進口袋了,她竟然敢逃跑?
事情一發(fā),她自是受到了“家法”處置!
雖只扎了六針,也夠她受的,若不是再有四日便要出閣,傷不得她的身子,杜媽媽非扒她一層皮下來不可!
思到此,張婆子又朝那紅紗之內(nèi)的小姑娘瞧了一眼,有這事在先,婆子是斷不會再信她能是個安分的,旁的也沒多說什么,陰陽怪氣地警告道:
“別想再;ㄕ校氵嫩了些!大媽媽待你不薄,這些時日,咱們的手段你也看見了!別跟自己過不去,還是乖些好,婆子奉勸你一句,進了春香樓,你就認了吧,和氣生財!”
這話說完,人冷哼一聲,不時就出了門去。
但接著沒過多久,房門便再度被人打開,也再度傳來腳步聲。
進來的是個婢子,停在了屏風(fēng)一旁。
婆子走后半晌,屋中還是鴉雀無聲。
紗幔緩緩輕飄,榻上的美人一動未動,身子僵住了一般,最后,是那雙雪白纖細的玉足最先動了一下。
順其向上,她的腿上可見幾處淺淺淤青。
小姑娘懷抱香衾,蜷縮著雙膝坐在那,心到此時還在“撲通,撲通”的狂跳,思緒更是混亂無比,尚未從剛才的噩夢中徹底回神。
這般坐了很久,她方才好些,眼波緩緩流轉(zhuǎn),小眼神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朝那屏風(fēng)處望去。
婢子一直在盯著床榻這邊,用意太是分明,是來監(jiān)視她的。
怕她尋短見么?
顯然是的,但她們多慮了。
宋依依不會,她慫的很。
何況,她還沒活夠呢。
就是因為還沒活夠才更怕。
眼下之事尚未解決,但適才她夢到了什么?
她夢到自己不及桃李年華便隕了,獨自一人孤寂的死在了一個折膠墮指的嚴(yán)冬,可憐的不得了。
這夢極真實,要命的是她亦并非初次夢到,為今少說也得有七八次了。
每次醒來,除了驚恐之外,心還有些虛虛的疼,空蕩蕩的,眼睛也微微酸澀
這種感覺極其微妙,也很難形容,好似
她曾深愛過一個人?
自然,這種奇怪又荒唐的感受在醒來后很快就會被驚嚇吞噬淹沒,消失的無影也無蹤,便比如此時。
小姑娘彎彎翹翹的長睫微動,白玉般的手緊緊拽著被衾,早被嚇的睡意全無,精神了。
如此,她的思緒也便又回到了適才的夢上。
說來好笑,夢中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兩個男人,可她一個也不認識,見都沒見過,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常做這夢。
莫非,這真是什么預(yù)示?
宋依依當(dāng)然害怕,甚至不敢深想下去。
眼前的愁事尚未解決,后頭就又來一個,還是直接死了!
她如何能不怕,她,她最怕死了
小姑娘欲哭無淚,滿面愁容,急的一雙小手被她捏來捏去。
她年齡不大,今年剛剛及笄,但前頭的十五六年里可是不大太平,說句“命運多舛”也不足為過了。
不太平到何種程度呢?
當(dāng)年她剛出生就陰差陽錯,和一個京城大官兒的外室小妾生的孩子抱錯了。
彼時她家還在江南,父親進士出身,是個九品小官兒。
后來長到兩歲,一次意外,抱錯孩子的事兒清明了,倆家換了回來,她方才回到了親娘的懷抱。
按理說她對宋家也算是有點功勞的。
父親宋文生,因為抱錯孩子的事兒,一度結(jié)識了那京城權(quán)貴,受到了些許提點,對方不過一句話,就把她爹爹調(diào)回了京城不說,還連升五級,做了個從六品官,比過他苦熬半輩子。
但父親卻一點也不喜歡她,還說她命不好,是個沒福的,甚至說她若是個好命的,這事兒也不會清明。
兩家天壤之別,換回與不換回命運也是天壤之別,這般機遇都抓不住,可不一看就是個沒福的。
從小就被自己的親爹這般說,宋依依當(dāng)然難過。
不過在宋家不喜她的倒也不止是她的爹爹,還有她的祖母。
自然,不被喜歡的也不止是她,還有她的母親。
好在久而久之,宋依依發(fā)覺,自己心大,對于他們的喜不喜歡,竟是也不那么在意了。
后來長到十歲,意外再度降臨,她和母親在宋家被欺負到了,爹爹和祖母竟能容忍姨娘姚夢蓉空口白牙地誣陷她母親與人私通!
她和娘親到底是被趕出了宋家。
后續(xù)她母女二人投奔了舅父,這般一過就是五年,日子一度十分清貧,但好在舅疼母愛,也算舒心。
哪成想今年五月,霉事連連。
舅舅出事、母親大病、而她竟是中人圈套,被人打暈賣到了這種地方,轉(zhuǎn)眼如今已經(jīng)四個多月了。
小姑娘眉頭始終未曾舒展
先不說那夢的預(yù)示,便是眼下這關(guān)要如何過去
她是謀劃了逃跑,但失敗之后,此法子無疑已經(jīng)成為泡影,再不可能。
四日,難道真要認命,坐以待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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