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意
縱是如此,一整個飯盒子的菜在沈靜姝的手下也很快見底,與之同時鋪陳開來的,還有那抹濃重的夜色。
沈靜姝一個人在黑黢黢的房間里呆著,很快便迷迷糊糊栽倒在桌子上會起了周公。
不知到了什么時辰,她感覺有人不住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才悠悠轉醒。迷迷糊糊中正對上一柄蠟燭懟在自己眼前,在昏暗的背景下吸引了沈靜姝所有的注意,卻又刺得她睜不開眼來。她下意識想躲這光源,身形一偏,竟是重重的地在了地上。
沈靜姝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又將左眼瞇開了一條縫。等眼睛逐漸適應了當前的環境,才睜開雙眼。
也是到此時,她才發現那束刺眼的光背后,是許承澤那張白日里魅惑萬千少女的臉,那雙眼睛映著蠟燭也閃著粼粼的光。
此時,那張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片刻功夫不見,沈姑娘怎么向在下行如此大禮?”
沈靜姝仗著光線昏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出來的話倒還是透著十成十的客氣:“不知許捕頭此時來尋我,所為何事?”
“沈姑娘貴人多忘事,白日里才打的賭,如今便做不得數了?”許承澤立在原地答道,說話間將刀伸到了沈靜姝跟前,只等沈靜姝抓住刀把,便用力一拽,將她從地上撈了起來。
沈靜姝正欲行禮向他道謝,許承澤卻只留下一句“跟我來”,看也沒多看她一眼,便率先走出了房門。
于是,沈靜姝也只能停下手中的動作快步走出房門跟上他的腳步。畢竟,這縣衙她不過是第一次來,又是這個黑燈瞎火的環境,若是迷路走到哪個不該自己去的地方,怕是要倒大霉。
好在,縣衙看起來并不大。沒多久的功夫,許承澤就帶著沈靜姝到了某處寂靜之地,隨著兩人前行地板發出的聲響也不斷穿進沈靜姝的耳朵里。
而當兩人下過一處臺階深入到地底,見著綿延不絕的牢房在眼前展開來之后,沈靜姝覺得連墻壁上隨風跳躍的燈都有些許聒噪,似乎不間斷的有火花在空氣里炸開來的聲音充斥著自己的感官。
一時間,她直覺得有些冷,不自覺地快走了幾步,往許承澤的身邊靠了靠。
許承澤也察覺到她的異樣,回頭看她,輕笑道:“如此,姑娘便害怕了。”
“誰害怕了,我的字典里就沒有怕字,我……我只是太冷了。”沈靜姝出言反駁,可言語間聲音里止不住的顫抖,讓她的話聽上去并沒有什么說服力。
許承澤也不拆穿她,只一把把住住她的手肘處,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片刻后,許承澤拉著沈靜姝在一處牢房前站定:“喏,到了。”
沈靜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能看見余老爺衣冠整齊地坐在牢房中間。
夜色昏暗,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一舉一動卻不斷地給沈靜姝傳遞著一條信息——他很悠閑。
不同于白日里看見的王氏那樣外厲內荏,也不同于那日在余府后門他哆哆嗦嗦瞻前顧后的模樣,此時的他,被衙門限制了人身自由,在這安靜的能聽到真切風聲的夜晚,姿態舒展地坐在地上,平靜而隨和。
相較之下,經歷了方才黑暗里四處火焰畢剝這一驚嚇的沈靜姝,倒顯得慌亂了不少。
這人,怕是不好對付啊。
沈靜姝心下打鼓,許承澤卻徑直打開了房門:“余嘯,有人找。”言語間,卻是看向的沈靜姝,眼神示意她進去。
沈靜姝瞟了余老爺一眼,穩了穩心神,強制自己將方才那些凌亂的思緒都拋在腦后,硬著頭皮走進了牢房。走近了才發現,余嘯抬起頭看向沈靜姝的臉上滿是疑惑。
“余老爺,這是不認得我?也是,畢竟書冊上只有名字。”沈靜姝在余嘯對面坐定,盯著他的雙眼,正色道,“我便是沈靜姝。”
聽到這個名字,余嘯的神色才顯出了一絲慌亂,但也很快消失,重新堆起一張笑得慎人的臉迎向沈靜姝:“姑娘害得我落到如此境地,還敢深夜到此尋我,怕是也小看了余某的本事。”
沈靜姝也回贈給他一個笑臉,道:“余老爺莫急,您又未曾犯案,此種境地不過是一時的。不像那王氏,為了您,怕是這條命都要折在這里了。”
“為了我?”余嘯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在沈靜姝聽起來卻格外刺耳。
她不由得打斷了余嘯:“難道不是?”
余嘯停下笑,看著沈靜姝的眼睛道:“我與夫人自相識以來,便相濡以沫,舉案齊眉。那王氏自心悅于我,做出殺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怎可說是為了我?”
“如此說來,余老爺是不認自己和王氏之間的關系了?”
“我與王氏,除了是這蘄水的同鄉,還能有什么關系?”余嘯反問道,神色間依舊看不出一絲波動,儼然是一個正直愛妻的好人模樣。
要不是那日沈靜姝親眼所見,如今他說什么,她應當也會信了。
沈靜姝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轉,起身湊近到余嘯面前,道:“余老爺,我知道您心里的顧慮。只是您與王氏的關系是我親眼所見,您在我面前就不用撒這個謊了。
我只要余老爺一句話,若是余老爺愿意,我自能將這消息添油加醋變成另一種風味,屆時你與王氏才能雙雙脫險。”
“憑你?我為何信你?”
“僅憑我,自是不行。”沈靜姝坦誠道,又將目光移到了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許承澤身上,“您看,許捕頭若不是我的人,怎么會這么晚將我送到這里來與你談這筆生意呢?我又哪里來的膽子當著許捕頭的面與你談生意呢?”
余嘯的視線也隨她轉到了許承澤身上,嘲諷之情溢于言表:“都說許捕頭廉潔奉公,居然也在私底下做這樣的生意。”
許承澤立在原地,冷冷出聲道:“不過是為了生活。”
“可那日在余府,余某請您盡快結案之時,您可是一文錢不肯收啊。”
“無功不受祿。破案本是我職責所在,不敢壞了規矩。”許承澤也不再立在門口當門神,緩緩地走進了屋內,在沈靜姝一旁坐定,“這件事要花我額外的功夫,破壞我的原則,錢不能少。”
余嘯聽罷,眼神在面前的二人身上來回打量著,終是笑了笑,道:“許捕頭倒是坦誠。”
還未等這二人說些什么,卻又是話頭一轉,道:“余某自認沒有做過什么錯事,何必要為了一篇小姑娘的胡言亂語付出這許多?那王氏是傷我夫人的兇手,便是一命還一命也不為過。你們二人找我來做這生意怕是找錯人了。”
“余老爺,到如今仍舊不肯松口,可是還有什么顧慮?”沈靜姝仍不死心,“我也坦白告訴余老爺,這書可是賺不了什么錢,我寫這文章本就是為了靠著幫您這樣的大人物改改消息賺錢。這書上的消息不寫得精彩點兒,怎么請得動您這尊大佛呢?”
“那你就寫這假消息來威脅我?”余嘯扭頭看著許承澤,“許捕頭,依我看,這位沈姑娘才應當被抓起來吧。”
這個余嘯果然是摸爬滾打上來的,著實是軟硬不吃。
沈靜姝許久未見的挫敗感此時又涌上了心頭,她有些心虛地看了許承澤一眼,轉頭看向余嘯的臉上是寫滿了為難。
余嘯見她這樣,臉上的笑意又漲了幾分。
沈靜姝思忖片刻,只能又堆出了一副討好的笑臉,順著他的話頭,道:“是是是,余老爺說是假消息,這消息自然是真不了。只要您付錢,這什么樣的消息,我也能將它說成是假消息。
五百兩怎么樣?白日里云雨樓的薛媽媽為了紅袖姑娘的一點點小名聲都給了我六百兩,您這里兩條人命,我還給您打個折,您看如何?”
話音剛落,許承澤便不由得扭頭看向了沈靜姝。這姑娘,是在錢眼里長大的吧?莫不是,上輩子是被山匪搶了銀錢砍死的?
察覺到許承澤的目光,沈靜姝扭頭看向他的臉色是一臉嫌棄:“許捕頭,這五百兩你就別嫌少了,夠做不少事了。”
這是嫌少嗎?
許承澤一口氣堵在喉頭,也不好在此刻出聲反駁,忍住心下的嫌棄,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三百兩。”
“你……”沈靜姝哭喪著一張臉,“不是吧,許捕頭還要與我這個無業游民搶生意。”
“說好的一人三百兩,我可沒答應降價。”許承澤話是說與沈靜姝聽的,一雙眼卻是死死地盯住了余嘯。
余嘯將這二人的對話皆看在了眼里,敲敲桌子吸引二人的注意,而后道:“姑娘和許捕頭要是真想賺這個錢,我倒是有個其他的辦法。”
沈靜姝先是愣了一愣,又很快來了興致:“噫,余老爺有什么想法,說來聽聽?”
“六百兩,我要你們明日結案。”余嘯的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掃了掃,最后在許承澤臉上落定,“王氏,判斬立決。”
此話一出,別說沈靜姝了,縱然是見過形形色色犯人的許承澤都沒了平日里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只有余嘯,依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仿佛方才只是吩咐下人去做一碗雞湯端上來,神色間的胸有成竹,與沈靜姝初到這里時,并無半分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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