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救命
多年以后,沈靜姝還是會不時想起,第一次在書鋪外盯上許承澤的那個午后。那時,她看著在人群簇擁下的許承澤,總覺得他是河流湍急中的一條魚,而自己是守在河岸邊伺機而動的貓。
可轉眼間,不過幾日的功夫,她才意識到,那個時候許承澤便已經是俯瞰眾生的獵人,自己,頂多就是他扔進這條河流里的一彎魚鉤,連個活物都算不上。
偏偏他每次,都會為這些突如其來的想法準備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此刻,亥時,路鳴山下路口。
他看著沈靜姝那張因為不情愿,而所有五官都皺作一團的臉,笑道:“我是考慮到夜里接送一個姑娘家不合適。”
“我覺得挺合適的。”沈靜姝嘴硬道,將頭偏到了另一邊。
路鳴山位于蘄水縣南郊,延綿的山脈橫跨了好幾座不同的縣域,是該縣城很重要的一處交通要道,不論白天夜晚,人貨往來自是絡繹不絕。可也因為這樣,這山頭成為了周邊不少別有用心之人眼里的一塊肥肉。他們在此地安營扎寨,將路鳴山變成了遠近聞名的一處土匪窩。
縣上也不是沒想過剿匪,可正因這路鳴山是幾縣接壤之所,各方縣衙踢皮球踢得那叫一個歡,剿匪常常是雷聲大雨點小,長此以往,大家似乎也都見怪不怪了。
只是,南郊也就漸漸地荒了下來,再也沒有往日的繁華景象。劫匪將交錢的地點定到子夜的路鳴山,也與她上次的習慣大相徑庭。
這夜,他們十幾號人蹲散在路口各處,撲面而來的除了天上皎白的月光,便是翻涌的風吹得人好像要倒。
沈靜姝與許承澤站在一處,側過頭也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葉朗和馮青山淹沒在黑色森林里的影子,便只能回頭眼觀鼻鼻觀心,數著自己的呼吸,無聊度日。
在她數到第六百六十六次的時候,終于聽到了不遠處,隱隱約約有腳步聲傳來。
一下、兩下、三下……在周圍只有樹葉沙沙作響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連續不斷地一點一點敲打在沈靜姝的心上。
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靜靜聽著那腳步聲越走越近,慢慢地黑暗中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影子,越來越近了。借著月光,沈靜姝甚至已經能大概看見她脖頸處的曇花依然栩栩如生。
沈靜姝屏住呼吸,只等著那劫匪走到自己跟前。
突然之間,不知出現了什么變故,那影子調轉了方向朝遠離兩人的地方跑去。
“追!”許承澤一聲令下,沈靜姝仿佛條件反射一般拔腿就跑,直朝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而去。
子時,風聲依舊喧囂。不同的是,在這沙沙只環繞在耳邊的風聲中,摻雜進了略顯雜亂的腳步聲,每一聲都清晰的傳進了沈靜姝的耳朵。但隨著追逐的時間變長,沈靜姝只感覺所有的知覺都在離她遠去,只能一個勁兒地跟在許承澤后面跑著。
終于,在她全身的氣力快被抽干之前,他們到達了一出開闊的空地。
環繞著的樹木依然蔥郁,銀暉溫柔地為這山頭披上了一層薄紗,讓沈靜姝有一瞬間的晃神,仿佛那中間泛著瑩瑩光輝的不是草地,而是一汪清澈的湖泊。
山林和夜色深處,也有如此良辰美景。
如果,不是那樹上掛著一個人的話。
如同月光一般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仿佛一只斷了線栽倒下來的風箏。而她的墨色長發還在隨風飛舞,卷動著她身側那濃重的夜色也泛起漣漪,下一刻便要將她吞噬進去。
“云鬟姑娘!”沈靜姝忍不住叫了出聲。
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李云鬟才從失魂落魄中找回自己的神思,緩緩抬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沈姑娘,許捕頭?”李云鬟也輕輕喚著他們,言語間有一絲不可置信,可眼神還是慢慢地亮了。
“是,我們來救你了。”沈靜姝看見她這樣,早就只剩下了于心不忍,說著話便緊著上前幾步,卻被許承澤一把攔下了。
沈靜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又將沈靜姝往后扯了扯:“小心有詐,你在這兒待著別動。”
說完這句話,他才看了看四周的情況,緩緩地向著李云鬟移動著步子。
一步、兩步、三步……許承澤終究是到達了李云鬟身邊,道一句“得罪了”,才蹲下身子去解綁在她身上的繩子。
“快點啊。”沈靜姝看在眼里又幫不上什么忙,只能遠遠地催促道。
“很快了。”許承澤也被磨得沒了脾氣,夜色昏暗只有借著月光能勉強將這繩結的走向看個真切,也不知用了什么打法,繞來繞去直看得他頭昏眼花。
費了好一陣功夫,他才將這些繩子悉數解開,從地上站起來,轉頭招呼沈靜姝道:“好了,走吧。”
“走,去哪里啊?”回答他的,卻是不知道何時來到空地另一側的姑娘,高高瘦瘦的,面上蒙著的白紗上繡著一朵好看的曇花。
而沈靜姝已然被她控制住環在了懷里,都如篩糠,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就說我不想來的。
沈靜姝此時是真的欲哭無淚,她若是在家里好好睡著,怎么也不會落入這種境況。可是,天下是沒有后悔藥的,眼下她只能看著遠處連站也站不穩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被許承澤一把提住了手臂不讓她在往前:“別動,有刀。”
“許捕頭,好眼力啊。”劫匪的聲音細細柔柔的,可沈靜姝聽著,總覺得有些奇怪。她不由得想回過頭看看,只一動,那把刀瞬間又往里深了幾分,在她脖頸處劃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絲。
沈靜姝吃痛,登時呆立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顫顫巍巍地說著話與劫匪打著商量:“好姐姐,你放了我吧。我就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我的命不值錢的。”
“姑娘身上可有兩萬兩銀票,怎么會不值錢呢?”劫匪溫溫柔柔地看向沈靜姝,月色照耀下,那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這副景象,讓沈靜姝心底的恐懼感迅速沖出重圍,蔓延到了全身,她想說些什么讓這恐懼感有所緩解,那頭許承澤的聲音響起。“你說的,是這疊銀票嗎?”他從自己懷里掏出了幾張紙,在銀色月光下一字攤開。
劫匪見狀,押著沈靜姝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想將那紙張看得更真切些,許承澤卻往后退了幾步:“李家大小姐呢?兩萬兩銀票,三個人,我都要帶走。”
“許捕頭現在是在與我討價還價,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嗎?”說著,沈靜姝脖頸處的銀光一閃,便有更多一點的血跡流了出來,沈靜姝現在是什么也想不到了,自暴自棄地閉上了雙眼,等著下一刻的痛苦來臨。
“等一下。”許承澤突然開口,“你殺了她,你覺得你還跑得掉嗎?”
“我跑不掉,那就只能再死一個了。”劫匪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遺憾,“你說,讓這兩位漂亮姑娘與我陪葬,好是不好?”
“不要!”李云鬟還沒有從虛弱的狀態中緩過來,她坐到了地上不斷推著許承澤的手,“許捕頭,快把錢給她,這是兩條人命啊。”
許承澤聽著她這呼喊,將目光移向了沈靜姝,直盯著她的眼睛看。也不知他從沈靜姝的眼睛里看到了,神色間突然有了松動,轉向劫匪:“錢我可以拿過來給你,人你要先放了。”
“我說了,你沒有資格與我討價還價。”劫匪始終維持著那個姿勢,將沈靜姝死死地控制在懷里,沒有半點松動的意思。兩邊有僵持了一會兒,還是許承澤先投降:“你要怎么樣?”
“前進三步,把銀票放到地上。”
許承澤望了沈靜姝一眼,然后照做。
等他從地上起身,劫匪又發話了:“帶著李家二小姐,走。”
許承澤走回幾步,將李云鬟一把拎了起來,和劫匪面對面,眼對眼,后退著,慢慢淡出了兩人的視線。
瞬間,這里只有劫匪和沈靜姝兩個人了。
沈靜姝的恐懼升到了極點,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扯出了一個笑臉:“好姐姐,您什么時候能放了我?”
“急什么?等我拿到錢,自然放了你。”劫匪說著,將刀從沈靜姝的脖頸處放了下來,卻依然牽著她的手臂,只到了銀票放置處,才蹲下身子去拿那些錢。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沈靜姝反應過來的功夫,一支長箭從黑暗中飛來,直向著劫匪的手臂而去。她躲閃不及,直接翻到在地,沈靜姝趁勢一腳將那柄匕首踢飛,隨后拔腿就跑。
跑了沒幾步,便被人扯得身子一歪,與一個人撞了滿懷。
她抬眼一看,居然是剛剛離開了這里的許承澤。
他在月光底下笑著:“沈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啊。”他說出來的話依舊不那么好聽,可沈靜姝卻從來沒有覺得他像此刻那么好看過,壓制著的情緒瞬間爆發,一歪頭竟是流下了兩滴清淚來。
“你……你別哭啊,這里嚇人,我帶你去更安全的地方。”
沈靜姝此刻只顧著發泄自己的情緒,哪里還有什么心思跟著他走。許承澤見這姑娘呆在原地,習慣性地伸手去拎沈靜姝的后領子,卻是碰到了她新鮮出爐的傷口,痛得沈靜姝直叫喚,心里的委屈也瞬間便被這疼痛驅走了大半:“許承澤,你謀殺啊!”
“我錯了還不行嗎?”
……
最終,還是許承澤拽著沈靜姝的手臂將她從路鳴山上扯了下來。
早已在山腳路口處等著的李云鬟和葉朗一見到這兩人下來,便都撲了過來。
李云鬟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沈靜姝的脖子,發現她脖頸處的血跡尚未消散,臉上的慌亂迅速聚集,手忙腳亂地去扯自己身上的衣料。沈靜姝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用了,小傷。倒是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李云鬟搖了搖頭。可沈靜姝看著平時清雅秀麗的姑娘此刻灰頭土臉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
葉朗嘖嘖嘖地搖了搖頭:“你還能笑得出來,也不好好感謝一下你的救命恩人。”
“我的救命恩人,該不會是你吧?”
“非也。”葉朗神神秘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擺了擺以示否定,又朝沈靜姝身后努了努嘴,“介紹一下,蘄水縣衙門箭術高手,許承澤許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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