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先生
“沈姑娘?”秋水不知沈靜姝為何突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也無心探究緣由,自顧自地向沈靜姝行禮告別,“若沒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等等。”沈靜姝眼疾手快一把攬過秋水的胳膊,將她抓到自己身側,輕聲詢問道,“我先前也聽人說起過這個先生,想著有機會去看看這位先生,你能不能帶我去?”
“可以是可以。”秋水答應著,看著沈靜姝的眼神里卻儼然滿是懷疑,“只是沈姑娘自己學問頗豐,為何也想起來學堂上課?”
為何?自然是為了那傳說中的第三篇稿子。若是能想辦法敲上那先生一筆,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是這種真話,是萬萬不能告訴秋水的。沈靜姝邊牽著秋水轉換方向朝前走去,邊盡心盡力搜刮著肚腸給自己找著理由:“我聽說這位先生是從京城里回來的大儒,常年在朝為官,頗受重用,怎會是我們這種跟著父輩識了幾個字寫些茶余飯后談資的人比得上的?就說他如今年歲已重,回鄉后卻并未只顧自己安度晚年,而是在縣內興辦儒學,還特意為一直無法進學堂的貧苦女子提供了入學的機會。如此德才兼備之人,怎么能不去見見?”
沈靜姝將從許承澤哪里得來的細碎消息拼湊到一起添油加醋表了衷心,可秋水眼底的嫌棄神情不減反增。她也不管,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神秘兮兮地湊到秋水耳邊,壓低聲音道:“不過我還聽說,這位先生之前利用辦學堂的機會欺負了一個姑娘……”
“先生怎么會做這種事情?”沒等沈靜姝講話說完,秋水已經撇著嘴搶過話頭,“想來也知是她自己動了歪心思,什么齷齪目的沒達到,就想著給先生潑臟水。”
沈靜姝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今日是學堂開課,你進了學堂自己去瞧瞧,王先生定不會做出那樣的事。”秋水接著道,走路的速度也比方才快上了許多。沈靜姝見她這般模樣,只覺得四下寒涼,攏了攏衣衫才趕緊追了上去。
不知道等她寫完這篇稿子,會不會被學堂里的姑娘們堵在家里扔臭雞蛋?
“沈姑娘,這里!”秋水領著沈靜姝繞過幾個彎,才在某個院落前站定。
在她的前方,一群姑娘們已經排起了長隊,隊伍一路延伸到院子大門前。高大的院門處搭著一張桌子,看起來是儒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坐在桌前,邊與人交談著,邊在桌上寫著什么。雕花的院門上方,掛著一塊金字朱漆的匾額,上書“玉心堂”三個大字,匾額下面的門內風光卻只有蔥郁的綠色了。
沈靜姝走到秋水身邊,正是這個隊伍的最末尾。秋水告訴她,每個學生入學都要來這里回答一些問題,合格之后方可入校,那位在書桌前的年輕男子便是擔著這任務。
這邊兩人說著話,先前領頭的那位姑娘正巧離開了隊伍,帶著滿臉的失望從眾人身邊走過,而在她的下一位,卻是歡天喜地地拿著一張紙進了院門。如此這般兩重天的境況不斷地重復著,很快,就輪到沈靜姝來到了桌子面前。
那儒生熟練地將一張宣紙鋪好,抬頭看了沈靜姝一眼,才問道:“姓名。”
“沈薔,薔薇的薔。”沈靜姝是來打探消息的,自然不可能用真名。何況這學堂與許承澤有過節,萬一哪個無聊人士看到了上期《蘄水小報》上放出來的假消息信以為真,那自己怕是這輩子也無法溜進玉心堂了。
是以先前在排隊時,她便想到了用沈薔這個假名字,還用“怕學堂知道自己識字拒絕入學”的理由說服了秋水幫自己圓這個謊。
“年齡?”
“二十三。”
“住在何處?”
……
接下來便是家人的職業、收入等一系列情況,詳細到沈靜姝這個習慣了繁瑣手續的現代人都忍不住驚嘆進個學校上課居然需要這么麻煩。
不過,秉持著探究到底的職業精神和向錢看齊的高貴品質,沈靜姝還是乖乖答完了所有的問題,儒生也將內容全部填好,將那張紙遞給了沈靜姝,好讓她跟著秋水進學堂里去。
沈靜姝連聲道謝,興奮地拉起秋水兩個人一蹦一跳地進了大門。
由此,沈靜姝才能夠見到層層掩映下安靜置于園中的一座建筑。四四方方的一座大廳,由一座精致的庭院與那雕花大門相連,廳內整齊擺放著幾十張書案,卻無人落座,只圍著那些書案的外圍三四個人聚成一堆。秋水和沈靜姝來的還要更晚一些,只能靠在門框上觀察里面的情況。
屋內這許許多多的姑娘不出意料的話多,一簇一簇的笑聲仿佛斷了線落到地上的珠子,接連不斷而又清脆響亮。這一切都讓沈靜姝不免想起了那日云雨樓授課時遇見的那些姑娘,同樣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只是那日來的姑娘盼望的愛而有得,而今日則是學有所成。
誰又能知道,這干凈整潔的屋子在角落里藏著怎樣的古怪?又有多少人和秋水一樣,對傳聞中的危險嗤之以鼻?她們此刻所關心的,僅僅只是先生什么時候能出來。
只是這一屋人等了許久,先生也不曾出來。等得沈靜姝都控制不住闔上了雙眼,屋子里忽然安靜了下來,以至于后廳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都一聲一聲清楚地傳進了沈靜姝的耳朵里。
她的睡意登時飛到了九霄云外,雙眼死死盯著聲音來處,便能看到那緩緩來到了眾人面前的,竟是一位身體還算健壯的中年人。青色頭發規矩地用一座銀色發冠束在頭頂,身著一件蒼綠色的圓領,寬袍大袖顯得整個人精氣十足。
沈靜姝登時傻了眼。不是說告老還鄉嗎?眼前的這位先生,哪里有半分年老衰弱的模樣?
“先生好!”
那先生剛走到廳前單獨擺放的書案前站定,人群中便有人高聲和他打著招呼,他也微笑著回應對方,眼神在廳內巡視了一圈,滿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才開口道:“老夫王甫仁,便是這玉心堂的創立者,也是學堂的老師。以往得學生敬重稱一聲王先生,若是在座各位有誰喜歡稱呼老夫的全名,也請私下稱呼切莫使旁人聽到,不然難免使老夫感到傷神。”話音落,廳內響起了一陣笑聲。
王甫仁也跟著笑,臉上皮肉的皺在一起,眼睛也完成了一條縫。等廳內的笑聲漸漸消散,他繼續說道:“以后還請諸位在此處用功鉆研,即便學問不精,也應學得守禮知節,才有親友交睦,舉案齊眉。
“如此,便請諸位落座吧。”王甫仁說完這句話,便先行坐到了座位上。
大廳內方才還幾個一簇站定的小團體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迅速向座位散落開去。沈靜姝被秋水抓著徑直奔向了第一排的位置坐定,惹得沈靜姝是哭笑不得。她上學二十年,還沒有哪次是自己主動選坐在第一排的。
秋水似乎看到了她神色間的幽怨,將頭抵到她跟前,低聲問道:“你怎么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沒事,胃疼。”沈靜姝總不好明白告訴秋水自己不是存心來上課的,只能裝作身體不適趴到了桌子上。
于是乎,漫長的課堂時光里,沈靜姝就維持著單手捂著肚子趴在桌上的奇異姿勢百無聊賴地聽王甫仁講著基礎的識文斷字。或許是為了照顧學堂里這許多基礎薄弱的姑娘們,可這些東西對于沈靜姝來說卻是學了多年爛熟于心。她甚至還用自己的秀發換出了一篇萬字論文,才算徹底結束了這項事業。
沈靜姝越聽越困,思緒逐漸變得不受控制在天上亂飛,完全不知王甫仁到底講了多久。她知道的只是自己被秋水使勁搖著胳膊,其他同學都在收拾自己的東西,陸陸續續地從學堂離開了、
沈靜姝如獲新生,喉嚨里憋著的一股氣也得以釋放。只是她抓著秋水往外跑的想法還未付諸行動,王甫仁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笑得春風和煦:“這位姑娘,是否對老夫所講的內容有所不滿?”
沈靜姝連忙站起身向他行禮,道:“先生說笑了,小女子怎么敢對先生有所不滿?”
“那老夫怎么瞧著姑娘上課時盡是出神?”
“這……說起來也是難為情,先生所講的東西對我而言過于晦澀,我自然難以集中精神。”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沈靜姝輕車熟路地說著眼前人的好話,眼神底處滿是真誠。
“沈薔?”王甫仁低頭看了一眼貼在書案上的名帖,上面用楷書工整寫著沈靜姝來玉心堂登記的名字。
“是。”
“你入學第一日,覺得晦澀難懂也算正常。”王甫仁說話輕聲細語,儼然是一位關心后生的師長,“這個求學的機會實屬難得,還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費。以后若是有問題需要問,可以多向秋水問問,或是直接來問我。”
“先生教訓的是,學生知道了。”沈靜姝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那先生,我們先走了?”
“去吧,明早記得來上課。”王甫仁叮囑了著,捋著胡須目送著兩人收拾好東西離開學堂大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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